“娘!!!”
柳白喊的超級大聲,眼神當中的欣喜溢於言表,甚至都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了。
眼看着他就要跳上櫃臺,柳娘子卻是直接伸出了白皙的右手,摁在他的小腦袋上,將他摁了回去。
然後這才轉身。
而眼前的這名賒刀人見狀,也是多了幾分慎重,沉聲道:
“不知哪家行當的前輩?賒刀人劉方見禮了。”這賒刀人也算識趣,見狀立馬將那柄菜刀收回了身後的揹簍,然後老老實實作揖行了個禮。
若是遇見別人,他這點口頭上的講究興許還有點用,但可惜……他遇見的是柳娘子。
而且還是在他要給柳白賒刀的時候,遇見的柳娘子。
所以……
柳白又見着自己孃親用出了那一招,他眼睜睜地看着眼前這個不知實力的賒刀人,在自己面前化作了飛灰。
這次他看的還更加仔細,知道這賒刀人死後,連一絲一毫的魂靈都沒留下。
即是意味着,他連做鬼的資格都沒了。
柳娘子還沒來得及轉身,原本還在柳白背後趴着的小草就已經跳到了她身上,伸手抱着她的手臂,痛哭流涕道:
“娘娘,你終於來接小草了,小草想死你了娘娘,嗚嗚嗚。”
柳娘子原本還想將小草丟開的,可臨了轉念一想,自從這小傢伙跟了自己以來,好像確實沒有離開過自己這麼長的時間。
只是她稍稍遲疑,就發現柳白竟然也抱住了她的大腿。
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聲哭嚎。
本身就有着一絲潔癖的柳娘子見狀,剛見面的那一絲溫情立馬就不見了,她冷着臉說道:“我數到三,你倆再不鬆手,我就把伱們埋到家裡的桃花樹下去當肥料!”
柳白知道,自己這老孃向來是個說一不二的性子,所以立馬鬆手。
至於小草,反應更快,早就已經雙手撐在桌邊坐着,然後輕輕晃悠着雙腿,說道:“是公子教我這樣做的哩。”
它話音剛落,柳白就用柳娘子傳授的那道口訣,將它的嘴巴封住了。
在柳娘子稍顯疑惑的目光中,他很認真地說道:“我怕它打擾了我跟孃親說話。”
柳娘子想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於是擡手間,小草就已經回到了櫃檯底下的抽屜裡邊。
原先她看店的時候,小草也就是在那位置上待着。
於是這眨眼間,櫃檯底下,只剩小草空流淚。
柳白趁機急忙問道:“娘,你不是說你不能出來,會被人發現嗎?”
“你現在怎麼出來了啊。”
“你這次出來能待多久啊。”
“娘你能不能多陪我幾天,不要這麼急着回去啊?”柳白一口氣說了很多。
可是柳娘子卻一個問題都沒回答過,她就這麼站在這紅燭鋪子裡邊,然後四處打量着。
‘嗯……櫃檯和家裡的是一模一樣的。’
‘貨架上的擺放也是,嗯,就是那個線香不太好,看起來不像是王家鋪子裡做出來的。’
‘這紙錢還可以,看這材質應該是黃記做出來的。’
‘……’
柳娘子打量着這鋪子裡的一切的同時,也在隨意想着。
畢竟當時她開鋪子的時候,進的貨也都是從這城裡進的,現在再看着柳白開的這鋪子。
難免就會比較。
然後比較着來,比較着去,發現這跟黃粱鎮的那個紅燭鋪子……一模一樣。
甚至連櫃檯裡邊的那張軟椅都一模一樣。
柳白還是經常窩在那裡睡覺。
只是看着雖舒坦,但柳娘子臉上卻是一臉地嫌棄,“瞧你這戀家的樣子,哪有什麼男子漢的氣概。”
柳白擡起頭,不知道孃親的溫情去哪了,於是只能眨眨眼。
“現在三歲就算成年,就要算男子漢了嗎?”
柳娘子:“……”
“你看你這衣領,這都弄不好,亂糟糟的!”柳娘子開始兇了。
柳白:“本來是好好的,都是小草趴我後邊弄亂的。”
櫃檯底下,小草支支吾吾,可又說不出話來。
眼看着柳娘子又要從別的地方找事,柳白已是極爲乾脆的伸出了雙手,然後委屈的說道:“娘,你想打就打吧,不用找這麼多的理由了。”
之前被抓到,都是打屁股的。
柳白害怕待會也是,真要這樣,萬一被寧義他們看見,自己這小柳掌櫃的臉可就丟盡了!
就算自己實力再厲害,可在家還是個要被打屁股的小孩。
誰願意跟自己玩?
他們看見自己都會忍不住想笑吧唉。
柳娘子見他這乖巧的模樣,也就沒那麼氣了,雖然她也不知道爲什麼氣。
只是看着眼前這孩子就是氣。
可能這就是當孃的想法?
柳娘子沒當過娘,所以只能這麼猜測,然後再把事情推到這上面去。
反正總不能承認是自己的問題。
要說也是柳白太不懂事了,一點都不讓自己省心!
“行了,把門關了吧,咱回家說會話。”柳娘子言語終於溫柔些了。
“回家?好嘞!”
柳白立馬一跳就到了鋪子門口,然後蹦跳着起來把門栓放下。
可跳起來又會落下,跳起來又會落下。
柳娘子嫌棄地走了過來,然後伸手把門拴上,“你這鬼體不是都已經成年了,怎麼頂着個這樣貌。”
“咦,娘你怎麼知道我的鬼體成年了?”
“娘什麼不知道?”柳娘子反問道。
柳白則是在心裡嘀嘀咕咕……你不知道我爲什麼不變成鬼體,我要是能自己鎖門,你就不會過來幫我了。
只是這種事可以做,但卻不能說。
這要說出來,就顯得自己太矯情了。
關了門,娘倆也就回家了,就如同柳白第一次來這血食城,而後柳娘子來接她回家那般。
柳白牽着自己孃親的手,然後往前走了幾步,就已經回到了那熟悉的院子裡頭。
明明離開還沒幾個月,可柳白卻有種已經離家幾年的感覺。
許是沒有柳白在家,這落着的滿地桃葉也沒人打掃,桃樹上也零零碎碎地掛着桃膠,屋裡各處也都和柳白離開時一模一樣。
可饒是如此,他依舊這看看,那看看,然後發出“哇”地聲音。
“行了行了,別在那叫喚了。”
柳娘子看不下去了。
於是柳白就把自己身後的小草抓了下來,幫它解封了嘴巴,再丟到地上。
“只能苦一苦小草了哦。”
“麻煩你把這院子裡邊的落葉都掃掃吧。”
眼見着小草嘴一癟,就想大聲哭嚎,柳白先下手爲強,“再說話就把你嘴巴縫上,不許說了哦。”
小草這才硬生生把自己的眼淚和張開的嘴巴憋了回去。
然後走到一旁,去拿自己專屬的小掃把跟小簸箕。
柳白進了屋,柳娘子已是坐在桌邊,喝着茶了,然後見其模樣,隨口說道:“小草也挺好的,除了嘴巴多了點,嘴巴賤了點,嘴巴損了點,也沒別的不好了。”
“你少欺負着點它。”
柳白連連點頭,然後好似隨口一般說道:“可是她說娘你好凶啊。”
柳娘子端着茶水的手稍稍一停,然後繼續說道:“它這性子,的確是該磨練磨練。”
“待會讓它把廚房也打掃打掃吧。”
“我覺得也是。”
母子倆難得的達成了一致,還是那句話……只能再苦一苦小草了。
臨了,柳白又連忙問道:“娘,你這次怎麼出來了啊,你之前不是說,不能隨便出門的嗎?”
柳娘子聽到這話,放下手中的茶盞,然後眼角帶着止不住的笑意,說道:
“記得你當時走之前,我跟你說不?”
“我之所以留在鎮子裡邊,不能亂走,是爲了達到某個境界。”
“這或許需要很久,也或許就在下一秒,這誰也說不清。”
柳白聽着眼前一亮,立馬問到:“那孃親你現在達到那個境界了?”
柳娘子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先前那麼跟你說,是因爲我覺得想要跨過那個坎,會很難,但現在看來,好像是我……想多了?”
“還是高估了?”
“總之就是沒有我想象當中的那麼難吧。”
柳娘子說的很含糊,柳白聽着也不太明白,“娘,你能說的具體一點吧?”
“你這樣說的,我也不明白呀。”
他撓撓頭說着,柳娘子頷首,似是組織了一下語言,想着怎麼說,柳白才能明白。
過了好一會,她纔回答道:
“現在我不僅能自己隨便外出了吧,甚至整個血食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柳白:“???”
柳娘子見其還是不太懂,便再度細化,“記得上次從禁忌深處來的那三頭王座大妖不?”
“記得記得。”柳白用力點頭。
“如果他們再來一趟這血食城境內的話,我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讓他們死了。”柳娘子說的很自信。
也沒吹噓,她不是那種喜歡吹噓的性子。
“但是僅限於血食城境內,若是離開了這血食城,就還得多費點功夫了。”
柳白雙眼越瞪越大。
“所以孃親你在血食城境內是天下無敵了?!”
“說大了,可不敢這麼說,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都得謙虛點。”
柳娘子雖是在謙虛,可是熟悉她的柳白總能從她的眉眼間看出她的自信。
“我滴親孃嘞!”
柳白起先也是很高興,還是越來越高興,只是高興到了極致之後,他又想到了什麼。
“所以我這剛走完血食城,一回頭,發現整個血食城都成了孃親的天下?”
“你要這麼想,應該也沒錯?”
柳白……我這再不努努力,甚至都還沒走出雲州,孃親就已經掌控了整個雲州了?
那豈不是,我這一輩子都活在孃親的陰影之下?
不是吧……我覺得我的天賦也還行了啊,畢竟都開掛了。
可現在看來,孃親怎麼纔像是開掛的那個?
娘啊,你好像有點太強了吧?
許是看出了柳白神情有點不對,柳娘子便是微笑着說道:“怎麼,給孃親打天下,你不樂意了?”
“那肯定不是哩。”
柳白癱在椅子上,然後好似有氣無力地說道:“娘,你知道我現在什麼感覺嗎?”
“什麼?”柳娘子疑惑,這還真有些不知道。
“我就覺得,我這在外邊辛辛苦苦闖蕩,好像還不如在家當個二世祖,當個紈絝子弟。”
“你想啊,我這剛算得上是無敵於血食城,你這就快無敵於天下了,那我……”
柳白自顧絮絮叨叨地說着,絲毫沒有注意到,柳娘子的臉色已經冷若寒霜了。
然後柳白說着說着,就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到了柳娘子的膝蓋上。
然後……
“啪——”
柳白立馬閉嘴,然後喊的無比嘹亮。
柳娘子沉着臉,“所以你上次出門的時候,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是一句都沒聽進去是吧?”
“啊,不是不是,孩兒聽進去了。”這個時候肯定是不能承認的。
只是讓柳白沒想到的是……
“聽進去了還敢這樣想,敢說這話?!”
柳娘子更氣,打的也更用力了。
柳白不敢說話了,而且他也發現了,孃親打自己,自己這聚五氣的體魄根本不抵用。
該疼還是疼,該痛還是痛!
只是想着自己都已經無敵於血食城了,回到家,還得被打屁股。
柳白多少是有些遭不住。
但好在,沒人知道沒人能看見,就當柳白這麼想着的時候……門口,小草探頭,然後一邊鼓勁道:
“娘娘打的用力點!”
“叫公子天天欺負小草,揍他,哼哼,使勁揍他!”
柳白轉頭瞥了眼,看着那激動的小草,示意這仇自己記下了。
柳白沒說話了,柳娘子打了一陣,也就消了氣,隨手將其丟到了地上。
臨了,柳白剛剛站直,然後又一臉認真地說道:
“娘,孩兒都已經長大了,都成年了,你不能隨便打我屁股了。”
他說完,抖了抖身子,換成了鬼體。
剎那間,原本個子小小的他,瞬間撐大,身上穿着那黑金相間的長袍,頭生雙角。
沒了身後骨翅的他,看起來也很想個人了。
柳娘子先看着他的樣貌,也很是滿意,可轉念一想,她又是想到了什麼。
“怎麼?覺得自己長大了,翅膀硬了?”
“孃親就治不了你了?”
在柳白錯愕的眼神當中,明明個子還沒自己高的孃親,轉眼間,就好似比自己高大了。
不……不是她變高大了,是自己變得矮小了。
柳娘子稍稍擡手,就提住了柳白的耳朵。
“行行行,不能打是吧,那行,長大了的確是要給你點臉了。”
柳娘子說完,提着柳白耳朵的手一轉,再一絞。
頓時,柳白這堂堂五級鬼體,就疼地齜牙咧嘴了。
沒有別的解釋,就是單純的疼,疼的讓人難受。
“疼疼疼,娘你輕點,輕點,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柳白連忙求饒。
這不求饒不行啊,有個天下無敵的孃親,就算自己也天下無敵了。
那也只能跟她打個平手。
柳娘子見他這副痛苦的模樣,冷“哼”了一聲,終究還是鬆了手。
柳白連忙捂着耳朵後退了幾步,身形也重新變地高大起來。
就剛剛被揪耳朵的那一下苦楚,簡直要比之前接連放電之後的頭痛還要來的狠。
柳白接連搓了幾下耳朵,這才恢復過來,然後又道:“娘,我跟你說,我這鬼體好像有點神奇,我頭上的這兩個角,竟然能放電。”
“而且威力很大。”
柳白說着四處轉了轉,也沒找到施展的對象。
等他再一轉身,卻發現孃親已經到了自己面前,而且還是伸手搭在了自己頭頂的那兩個尖角上邊。
這一刻,柳白沒動了,緊接着他就有一種渾身上下都被看光了的感覺。
被看的透透徹徹的。
他也不敢動,直到柳娘子收手,他才激動之中又帶着一絲擔憂地看着她。
“放心吧,是好事,你安心修行便是了。”
孃親的話,給柳白吃了顆定心丸。
既然沒什麼問題,柳白也就收了鬼體,再度化作了一個三歲小孩的模樣。
至於別的……柳娘子剛看着是拿柳白出了氣,但好在心情還是好起來了。
自顧去了廚房做飯,柳白在廳裡坐了一會,覺得無聊,便是來到門口差使着小草,讓它幹這幹那的。
就想着院子裡的樹葉,明明是柳娘子一個念頭就能幹乾淨淨的事情。
但有些事,必須得有人做才行。
只是看了一會,柳白也倏忽想起了什麼,他一拍額頭起身,喊道:“娘,你快過來,我有急事跟你說!”
已是繫着圍裙在做飯的柳娘子聽着他的聲音,又走了出來,微微蹙眉,問道:“什麼急事,你不能過來說?”
“能是能,但是在廚房說,就太隨意啦。”
柳白說着從臺階下邊跳了上來,然後又拉着柳娘子的手朝客廳走去。
原本還在掃地的小草一聽柳白這語氣,也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小草把掃把一放,也是急忙跑了過來。
“娘娘,是嘞是嘞,公子的確是有個大秘密要跟你說。”
柳娘子一聽小草也是這麼說,這才狐疑地回了客廳。
這段時間以來,她也只是偶爾纔有空看看柳白在做什麼,畢竟她自己也要忙活自己的事……
然後臨着進了屋,柳白手一翻,就從須彌裡邊取出了生死棋盤,其上那個銅製的小南瓜安安穩穩地立在那界河上邊。
柳白壓低着嗓音,就跟說秘密一般說道:“孃親,我跟你說,我這寶貝名叫生死棋盤……”
起先還有些驚詫的柳娘子忽地直起了腰身,而後想了想,也是一翻手。
在柳白錯愕的眼神當中,柳娘子的手裡邊,也是出現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棋盤。
上頭同樣有個銅製的小南瓜。
“孃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