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自己寫的信,背後可能還會有人查看之後,柳白就愈發覺得不太舒服。
但目前來看,也分不出這麼多的精力再跟背後這信使鬥智鬥勇了。
不然還能想辦法將他揪出來,打上一頓,讓他以後不能幹這缺德事。
落地之後,柳白吹響口哨,喚來信鴿。
既然要去這神霄觀,柳白還是覺得,先問問這二哥怎麼看。
不管如何,二哥雖然禿頂,長得難看,但終究還是個道長……
還是這雲州城的道長,那麼對這神霄觀多少也能有點了解。
送完了信,柳白這次便是從城西進了城。
來到這雲州城後,他便花錢在街上尋了個幫腳,這所謂幫腳,也就是靠着自己對城內的熟悉,幫一些外來的尋人尋鋪,若是遇見買貨的差使,還能幫忙講講價,省得被當做野彘宰了。
柳白尋着的是一個半大的少年,笑容燦爛,一雙眼睛很亮,並不會像其餘的幫腳那樣左閃右閃,看着自己時,也是目露精光。
少年姓徐,說讓柳白喊他徐小二便是了。
甚至也還會駕車,柳白便將活計都交給了他,“小公子,您說要去買那雪花糕,那可算是找對人了,那地兒就是我鄰居,跟着我熟,我領着客人去的話,都能便宜些呢。”
“那我真是找對人了哈。”
對於一個小小年紀就出來給自己找活計養活自己的人,柳白自然也是有着笑臉。
“而且我跟你說啊小公子,那雪花糕啊,都是幾百年的手藝了,談起雪花糕,我們整個雲州城,他們就是屬這個。”
徐小二說的很是自豪,還豎起了一根大拇指。
柳白聽着也是那麼回事,如此看來,孃親是真的有口福了。這鋪子,十有八九就是當時孃親吃過的那家。
這幾百年都能傳承下來,多少也算是有點本事了。
吃食這行當,最看本事了。
臨着轉過沒幾條街,柳白便是見到了一家鋪子門口排了長隊,他擡頭看了眼,只見那鋪子門口還懸了塊幡。
上頭用黑絲刺繡着一個“徐”字。
“嗯?”
許是察覺到了柳白的疑惑,這徐小二也是笑着解釋道:“本家,和我是本家。”
只是少年心中大抵都是藏不住事的,徐小二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當中多是有着一絲怨恨。
柳白也沒多問,左右只是買個糕點的事。
臨着到了這門口,柳白問了價錢,便給了徐小二銀兩,說要六盒,餘着應當還能剩下三四錢的銀子,就算是給他這一路的辛苦費了。
徐小二隻是連聲感謝。
對他來說,能遇着個這麼大方的主顧,那也難得。
他去排隊,柳白就坐在這馬車上休息,雖說興許也能仗着自己走陰人聚五氣的實力來插個隊。
但柳白記着孃親的教導,出門在外,要做個有禮貌的人。
更何況他也不願做這沒品的事情……揮刀向更弱者,那沒什麼意思。
要揮刀,那就得揮刀向更強者!
然後打不贏,自己再開鬼體殺人。
柳白正想着,果真見着一大漢騎着紙馬橫衝直撞地過來,原本那些排隊的百姓被驚嚇地紛紛散開,可饒是如此,排在最前頭的那兩個依舊被紙馬撞飛,倒在後頭的牆壁上。
雖說不至於死吧,但養個十天半個月是跑不了了。
因爲其點着火的緣故,那些普通百姓也不敢言說什麼,只能自認倒黴。
徐小二排在最後,少年也眼尖,一跳便閃開了,倒也沒事。
只是柳白見着這一幕,他想了想,還是從馬車上站了起來。
上輩子他就很討厭那種插隊狗了,但當時苦於自己只是個爬樓梯都要喘氣的打工人,所以每當遇見插隊的,也都只能自認倒黴,然後在心裡罵上幾句。
最後回到家,也是越想越氣。
可如今這輩子不是了啊,他自覺自己還是有幾分實力的,所以遇見這種事……那就不忍了吧。
如果走陰之前還要忍,走陰之後也要忍,那我不是白走陰了?
“兀那鳥人!”
“滾下馬來!”
起身後的柳白大聲罵道,而且還伸手一邊指着那個已是到了這徐家鋪子櫃檯前的大漢。
他這動靜也是吸引了其餘百姓們的注意,有些個膽大的更是壓低着聲音喊道:“小孩兒,忍忍吧,他是臘八教的褚頭。”
被稱作褚頭的這個大漢也是轉過頭來,看向了那個站在紙馬車上的小孩。
彼此都是走陰人,所以他也是一眼便看出了柳白的身份。
饒是如此,他依舊有些氣笑道:“小孩,真就走了陰,就不識得天高地厚了?”
柳白沒有理會,只是張嘴提氣,吐出了一口百試不爽的火箭。
褚頭顯然也是沒料到柳白會這麼果斷,而且實力也好似如此之強。
幾乎是剎那間,柳白吐出的命火之箭就已經灼燒了他的胯下紙馬。
他也是落地一個趔趄,然後原本還有些忍讓的他,當即受不住了。
在雲州城,尤其是城西這一畝三分地上。
他褚頭什麼時候受過這委屈了?
尤其這還是一個看着不過五六歲的小孩,這事要是傳出去了,他褚頭的臉面往哪擱?
再者說,眼前這小孩打的哪是他的臉,這打的分明就是他們臘八教的臉面。
“好好好。”
“水火教也就罷了,現在真就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在我們臘八教頭上屙屎屙尿了?”
褚頭說話間,兩肩挑一頭的命火盡皆點燃,而後紅藍青金四道光芒從其胸口飛出,化作四氣。
而柳白呢?
自從聚了兩氣之後,他還真就沒有再用人體出過手了。
今兒個倒是正好。
他也不急,先是收了紙馬車,省得等下被誤傷了。
四周那些原本還想着看熱鬧的百姓也是倉皇避開,這走陰人的熱鬧,可是看不得!
柳白也不急,而是心念一動,黑火落地,化作了心火之猿。
褚頭見狀,也是目露詫異,而後斥聲道:“什麼歪門邪道!”
嘴上這麼說着,可他聚出的心火之猿卻是畏懼不敢上前。
可柳白的心火猿卻是露出個猙獰的表情,擡手間取出了齊眉棍,然後大踏步上前。
對面的四氣見狀,只得圍殺上來。
柳白一氣戰四氣,卻是絲毫不落下風。
那褚頭看着這情形,已是有了猶豫了,一個實力如此強悍的小孩……豈能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不成?
可臨了就在這時,這街道的北邊,也即是柳白的右手邊,那些百姓後頭卻忽地擠出個身形。
她個子小巧,看着約莫只有十四五歲,扎着雙馬尾,模樣看着也很是可愛。
來到後,她打量了這交手的兩人一眼,然後等她看見柳白時,卻是詫異道:“是你!”
柳白聞言也是瞥了眼,發現其赫然是他昨兒個剛進城時,見到的那個想綁架自己的孩兒幫衆。
“你識得他?”
褚頭跟這女子顯然是認識的,柳白也想起了當時仇千海的介紹,說這女子除卻是孩兒幫的小頭目以外,還跟臘八教裡的一些走陰人有牽扯。
所以……就是眼前這個?
果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羣分了。
“見過,也是我們孩兒幫的。”女子看着眼前的柳白,也是難免有些懷疑他的年紀了。
畢竟孩兒幫裡邊……外表與年齡不符的走陰人,可是多了去了。
甚至就連孩兒幫那位已經快要站到這世界頂峰的幫主,都是個小孩模樣。
褚頭聽着這話,也是打了個哈哈,“看來那就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了。”
他剛想說上一句收手,卻是臉色一白。
只見柳白的心火猿跳起一棍,直接將他的肺金蛟砸落在地面,奄奄一息。
“伱孃的找死!”褚頭大怒,他自認爲已是留手了,可沒曾想這小孩兒卻是得理不饒人。
“你做的太過了。”
連那女子也是沉着臉說道。
柳白則好似沒有聽見一般,臉色愈發陰狠,眼見着對面那褚頭還想自己動手,甚至都已是從自己懷裡取出了一張伐祟敕令符,眼見着他就要用命火將其點燃。
可緊接着,又是一道黑火從柳白胸口飛出,其只一出現,便是口吐黑火,灼燒而去,在那黑火氤氳之間,露出的是森森白骨。
倉皇之間,褚頭也沒想到柳白竟然還有留手。
肝木鷹匆忙來到,可在柳白肺金蛟的黑火之下,卻是連片刻都沒能抗住,就已然化作一道青氣消散在了空中。
原本就已受了傷的褚頭,這下被打散了肝木之氣,更是吐出一口鮮血,臉色恍如金紙。
而這肺金蛟卻是依舊沒停,而是直直朝着褚頭飛去,黑火吞吐間,其欲要逃走。
可受傷的他到底還是晚了一步,黑火只是落了幾縷在他身上。
剎那間,這黑火就好似附骨之疽一般黏在了他身上,不管他用那什麼手段,都是驅散不得。
柳白見狀,也是對於自己這實力愈發滿意。
他很自然的又把目光轉移到了那女子身上,後者察覺,而後不由言說的就已然離開。
褚頭竭力抵抗着這黑火的灼燒,一邊費勁大喊,“該死的婆娘,老子是給你來買雪花糕的啊!”
他掙扎着,他想要這孩兒幫的女子停下來救他一命。
可那女子卻是越跑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轉角。
柳白擡手間收起了自己的火金二氣,看着那褚頭掙扎的動靜已是越來越小。
他也是不再理會,而是看向了女子離開的方向。
既然都已經開殺了,他也不介意再殺一個孩兒幫的渣滓!
殺念一起天地寬,感受着自己沸騰血液的同時,柳白也是幾個閃身衝入巷子裡邊,追了上去。
變化來得太快,柳白遁走的也及時,等那些百姓們反應過來時,就已剩地面那團黑火燃燒着的碎骨了。
也只有那空氣當中殘存着的肉香可以說明,剛剛這裡,的確是死了個人……
烤肉的香味,很濃郁。
……
“公子,你咋知道她是往這個方向跑的呢?”
眼看着柳白又是鑽進了一條小巷子裡頭,他背後的小草終於忍不住問了。
“因爲她剛露面的時候,我在她身上用了點手段。”
柳白摸牆而走,很快便是來到了一個前後開門的院子前,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第一次進血食城的時候。
當時馬老爺也是這樣帶着他和胡尾去殺人的,而且這殺的對象,也是這孩兒幫的幫衆。
此刻亦然!
柳白看着這不大的院子,也沒點火,直接一個翻身進入,在那還沒落地的瞬間,就已然完成了從人到鬼的轉變。
後門傳來破門的聲音,可還沒等那女子出去,一雙大手就從後頭將其抓了回去。
就算這臨着的街道上有人見了,也只會覺得這女子一出門又回去了。
畢竟柳白這成熟鬼體之下,只要他願意,鬼體就能很淡很淡。
將其抓住後,小草又去關了院門。
柳白則是直接將她拎回了房間裡頭,她猶是驚魂未定,用手捂着嘴,也不敢出聲。
直到進了屋,她才顫抖着問道:“鬼……鬼王大人,不知小女子哪裡惹到了大人,還請大人恕罪。”
柳白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就像提着個玩偶一樣將其提到自己面前,就好似要一口將其吞吃掉一般。
這女子也是被嚇得直冒冷汗,想點火,可是卻只覺渾身冰冷,好似連靈體都扛不住。
點火也是,點了又滅,滅了又點……
柳白就這麼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然後露出個冰冷的微笑,緩緩說道:
“你什麼檔次?”
“啊?”這女子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和不解。
緊接着柳白繼續說道:“跟我娘吃一樣的糕點?”
女子剛想開口,柳白卻已經跟丟垃圾一樣將其丟到了牆角,下一瞬,一道漆黑的神雷閃電便在這屋內出現,劈在了那女子頭頂。
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女子頭顱稀碎,濺的滿屋子都是。
柳白身前鬼氣氤氳充斥着,倒沒什麼血液濺到他身上,身後小草站在他肩頭,瞪大着雙眼,驚喜地說道:“公子,你這終於有了娘娘的幾分風采嘞。”
“殺人的風采嗎?”
“對呀對呀。”
小草看起來很是激動,很是欣喜,然後又從柳白身後跳了下來,“公子公子,小草去給你摸屍啦。”
看着這激動的小草,柳白也算是知道它的殺性之重是從哪裡來的了。
只是現在的娘,看着這殺性好像也不重……
臨着就當柳白已是再度化作了人體,然後又一把命火燒了這女子殘存着的屍首,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耳朵微動,忽地像是聽到了什麼聲音。
他回頭看去,打量着這房間內的一切,“你聽見了麼?”
“聽見啥呀公子。”小草眨着懵懂的大眼睛。
柳白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了,他回到這屋子裡邊,四處看了看,最後來到那牀前,用力一跺腳。
底下傳來中空的聲音,緊接着又有聲音從下邊傳了上來。
“底下有人!”小草喊道。
柳白自是也聽出來了,再度一腳剁碎這底下的木板,然後在伸手一提,就露出了地窖的口子。
底下傳來小孩的聲音。
“姐……姐姐,我怕。”
“別怕別怕,姐姐在這呢,姐姐在這呢。”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柳白也有些錯愕,然後下意識和小草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對方眼中的驚訝。
因爲這聲音,不是別人,赫然是柳白先前在林家救下的姐弟倆。
“公子,看來你是真的跟他倆有緣哩。”
小草的聲音在柳白腦海裡邊響起。
“我看也像……”柳白說了句,也就跳入了這地窖裡邊,起先他以爲這底下會很髒亂差的,可來了才發現。
至少像是個住人的地方,僅有的一盞油燈散發着昏暗的光芒,角落裡邊擺放着一張木架小牀,雖也有些屎尿的味道,但起碼地面是乾淨的。
看來這孩兒幫小頭目,也知道怎樣的瓷器才能賺錢。
林丹丹起先以爲又是那女魔頭來了,可臨着見了卻是個小孩,也是稍稍放下心來。
“那個孩兒幫的女的已經被我殺了。”
聽着柳白的聲音,林丹丹立馬起身,可臨了又縮了回去,進城來的遭遇已是讓她有點不大敢相信別人了。
可是如今這情況,不相信又能如何?
柳白看着他倆,這次已是沒再見到他們母親的鬼影,也不知是留在了城外,亦或是已經……死了?
看着他倆,柳白蹲下身子,小聲說道:“是黑將讓我來救你們的,記得……保密。”
“什麼?是黑將大人?”
林丹丹反應過來,雙目之中淚光閃爍,然後跪地連連叩首,“謝謝黑將大人,謝謝黑將大人。”
“行了,你們的情況我都知道,先出來吧,你這在城裡行走也不方便,我先幫你把爐子燒起來吧,對了,你帶的家裡的骨灰還在嗎?”
“在的。”
林丹丹用力點頭,又拍了拍旁邊那個小男孩的後背,“我都藏在我弟後背了。”
三人先後從這地窖底下出來,柳白也沒再找別的地兒了,直接就在這剛死了人的房間裡頭,取出了點火需要的各個把式。
山精血液這東西,他歷來不缺,甚至還給這林家的小女孩選了最好的,乃是一頭五百年虎精的心頭血。
骨灰的話,她自個帶了。
這林家好歹也是個走陰世家,對於點火的竅門自然也都門清,等着柳白將這血液跟骨灰混合好了的時候,這林丹丹也是已經脫去了自己上半身的衣物。
雖有些害羞,但更多的還是堅韌。
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女孩,柳白外表看着更是隻有五六歲。
他學着馬老爺當年給他點火的經歷,用狼毫沾了血液骨灰,從這林丹丹的大龍逆提而上。
初次點火皆是右肩,柳白而後又在她的右肩上塗塗畫畫着升爐點火符。
小女孩的臉色一如柳白當年,漲紅,憋得很是難受。
但她卻始終咬着牙,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嗯,比柳白當時能忍多了,甚至到了最後,柳白的符籙都已畫完,她咬牙都已是咬出了血液,可依舊沒有出聲,只是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行了,差不多可以了。”
柳白見狀欲要幫其點火,可這林丹丹卻是張開小嘴,喉嚨裡發出好似野獸低吼一般的聲音。
“我……還能堅持會。”
柳白見狀也就沒出聲了。
反正這裡一時半會也不會被人找上門來,如此又是過了小半炷香的時間,眼見着這林丹丹都要昏迷過去了。
柳白也沒在問了。
他點燃了自己的命火,然後就如馬老爺當年給他點火一般,用左手搓了右肩上的命火。
最後在林丹丹的右肩上一點。
走陰傳火,代代不息。
剎那間,一股足足有着她人頭高的無形之火從她右肩上升起,隨之一股熾熱的感覺便是充斥了整個屋子。
“小草的娘哩,她天賦好高啊公子。”
連小草都止不住驚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