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中江大廈後,詠恩在街上漫無目的亂走.目光在人羣裡,街邊的櫥櫃裡搜尋什麼似的,眼睛卻一點焦距都沒有.她不停地走着,最後在婚紗攝影店門口停下來.
櫥窗的模特上穿了一襲淡紫色的婚紗,配了鉑金的項璉,頂上三盞銀質小燈的光連帶站在旁邊看的人身上也生了光. 詠恩仰頭看着,把手放到冰冷的玻璃上,啞然失笑:是想要婚禮還是婚姻?她來看過好多次,最終還是穿不上它。
其實她知道婚姻是怎麼回事,知道這種世俗的東西不一定能讓人幸福,就算開始幸福也不一定長久,但她就是恨嫁!26歲想嫁人,要披上婚紗有那麼難嗎?
她掏出電話,撥通號碼說:“芝芝,我失戀了,來!喝酒慶祝一下!”
芝芝是她的大學同寢室友.唯一畢了業還密切聯繫的人。典型的湖南女子特點,潑辣,豪爽直接,有點男人婆的味道。畢業後三年就在設計界混得風聲水起,與人合夥開了設計事務所。
二十分鐘後,芝芝趕來了。她剛從美容院裡做臉部護理出來,臉上水嫩嫩地,心情也大好。一見面就給了詠恩一個大大的擁抱和香吻說:“寶啊,貝啊,好久不見啊。你的樣子咋整得像個難產婦啊!話說過回來,雖然失戀,但喝酒——你買單啊。”
詠恩苦笑:“你忍心剝削失戀的人?”
芝芝捏了她的臉:“失戀了不起了?我和男朋友分手之後,我就奮發圖強,去了中央美院的設計進修班苦心學習,考了高級資格證。在公司裡一路過關斬將,把一堆男人踩在腳底下,當了總監,累次獲得國際設計大獎……”
“行了,你的豐功偉績不用說了。我知道你女強人一個。我又沒有怎麼樣,只是……唉,覺得鬱悶啊。憑啥男人要負我呢?”
“因爲你太依賴男人。去,別給咱裝什麼可憐小樣,你要在我面前掉眼淚,小心我一巴掌打得你眼冒金星啊。你應該混好點找個更好的,氣死那姓鄭的。”
“好,以後我眼觀八方找好男人!你呢,都單身貴族了,有事業又有樣貌,爲什麼還沒把自己嫁出去?”
芝芝猛搖頭:“我的合夥人說我性格太強悍了,控制慾也太強,一般的男人看了都避而遠之了。他懂個屁,在工作場合當然要這樣,我平時還是很溫柔嫺慧的。現在我又不圖個啥,一般的男人難入我的法眼啊。”
詠恩想,得了吧,還嫺慧。她的男人婆性格缺點不但沒有變,而且在社會發揚光大了。記得有一次班裡搞燒烤活動,那些要做搬運工的男生起晚了。芝芝二話不說,就衝進男寢室把他們一個個拉起來,甚至願意到男廁所去揪人——嚇壞他們了。她做什麼就有股什麼都不顧地往前衝的勁。
後來有男生說:“去追芝姐?饒了我吧。”
詠恩和芝芝在酒吧喝了不少酒,一晚上聽着芝芝講她的宏圖大計,只抱着酒瓶吃吃地傻笑,心裡空空落落的。出來時時間已經很晚,芝芝說:“是去我那兒住,還是找個男人陪你過夜?”
詠恩笑着掐了她一下:“我的天沒有塌下來,放心。”
芝芝突然嚴肅起來:“你不要做什麼傻事,出了事也沒知道,沒人看到,姓鄭的還在醫院。”
詠恩聳聳肩,攔了的士回家。
站在臥室裡,看到牀上兩人一起選的紅色的牀單抱枕、小熊情侶睡衣、性感胸衣,牀頭和鄭南的抱在一起面貼面的合影照片,她從胃裡涌起一陣羶味,感到暈眩,要吐了。鄭南跟也說過,愛她,要照顧她一輩子。他說話總是那麼好聽,每一句甜言蜜語她都相信了。
睡不着,她爬上窗臺,一手夾着煙,一手拿着酒。抽一口煙,猛灌幾口酒,仰望夜景。此時,對面窗口的曖黃色的燈光裡剪出一對老夫妻的身影,他們似乎在逗孫子,又是笑又是唱歌的,把電視機的聲音也蓋住了。他們這種平平淡淡,也許不會幸福但也穩實的生活,讓詠恩妒忌得想哭。打開窗角的收音機,音樂之聲正在播張學友的歌:
如何能將工作當戀愛進了又退
從早午晚都拉鋸那有樂趣
何不躲進浴缸裡痛快地流淚
如何能將戀愛當工作奮鬥下去
如早午晚找不到半個伴侶
何不休假像清水一般空虛
——林夕《樓上來的聲音》
如此看來林夕對於愛情也是相當悲觀地,她想道.罷了,罷了,大不了就像樓下那天經常一個人摟着吉米娃娃散步女人一樣,寂寞孤獨的生活着,像清水一樣地空虛。以後她恐後對男人再也沒有信心和信任了,這樣的生活活得實在沒什麼意思。
此刻,風像情人的手一樣拂過她的身體,她換了個姿勢靠着牆,差點把倒在地上的酒瓶子給碰了下去。煙也抽完了,酒也喝完了,兩眼迷濛的詠恩恍恍惚惚望着人行道上在風中微微擺動的樹枝,好像在朝她招手似的,綠色的枝蔓間像編織一個溫曖的懷抱。
詠恩笑起來。心裡唸叨着:怎麼這樣呢,怎麼這樣呢。
這時電話鈴偏偏響起,她捂上耳朵忽視它。
電話響了好久,手機又響了起來——鈴聲非常倔強,非要她接不可。她突然淚如泉涌,鄭南沒見到她,肯定是不放心就打過來了。無論如何,四年的感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