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鏡心湖五屍六命案的社會關注度極高,所以總部於案件告破之後安排了一場新聞發佈會,向市民通報情況。會上,有記者問到本次重案組的負責人爲何沒有出席,發言人答道:“他目前投入了幾宗新案的偵破工作,暫時不方便接受媒體採訪。”
翌日,q市各大報刊的社會版均刊登了鏡心湖案的報道,內容大抵相同。
“本案中,受害者袁某、馬某、丁某、李某、陳某均爲海洋大學生物工程系的大三學生,曾同屬某野生動物保護的民間組織,他們五人多年來致力於揭發殘殺野生動物牟利的違法犯罪行爲。七月一日,該五名受害者的屍體於鏡心湖畔紅樹林被發現。鑑於案情重大,市局重案組連夜展開偵破。經過多次摸排走訪、調查取證,嫌疑人初步鎖定爲某特禽養殖公司的總經理。隨着調查分析的深入,最終緝獲該公司總經理的獨生子。犯罪嫌疑人對其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市檢察院將對他提起公訴,屆時會向廣大市民直播庭審過程。”
只有一家名不見經傳的《新消息時報》刊出幾張據稱是程丹青的模糊照片以及幾段對話,記者署名爲“佚名”,業內人士紛紛猜測,這是一則爲吸引讀者拓展銷路而杜撰的假新聞。
直到《新消息時報》將這條於盥洗室裡用手機拍攝的視頻被人發到網上,質疑之聲才得以平息。
短短一天,視頻的點擊量已過百萬,因畫質較差,網友們都很好奇q市聞名遐邇的神探長什麼樣子。有人試圖搜索出程丹青各個時期的資料,但收穫甚微,即使是早期的報道,也是純文字版本的。
白夜看到視頻短片的時候,恰逢程丹青獲得部裡的表彰。電話響起,他正在休息室準備上臺領獎。
“你行事向來低調謹慎,這次怎麼疏忽了?”白夜憂心忡忡,“薛峰他們告訴我,那個女記者跑到衛生間門口堵你。”
程丹青說:“不是門外,她走進男衛生間,還好當時我在洗手。”
“發佈會的安保措施不到位。”白夜嘆道,“視頻我反覆看了十多遍,你們的對話能聽清楚,臉卻模糊一片。”
“多虧你的幸運貼紙,讓我免於曝光於大衆視線裡。”笑意使程丹青眉頭的皺紋舒展開來。
“唔?”
白夜想起,發佈會那天,出門上班前她往冰箱上貼了張字條,提醒程丹青三明治用微波爐簡單加熱即可使用。而當時雙面膠用光了,她把半透明的姓名貼紙當膠帶用。
“你未卜先知?怎麼知道一張小小的貼紙能派上大用場?”
“我開冰箱,貼紙悄悄沾到了袖子上。完全無意識的隨身攜帶。”程丹青說,“那個記者拿出手機對着我拍,我轉移她的注意力順勢封住了鏡頭。”
白夜如釋重負:“那我放心了。這些年你樹敵太多,得時時留意身邊潛在的危險。”
“有你暗中保佑,足矣。”
“我有一根魔法棒,隨時念出咒語降妖除魔。”白夜笑了,“只要我能做到的,在所不辭。”
“我知道你能做到。”程丹青說,“我也能。”
白夜心跳開始亂了,“我還沒祝賀你獲得嘉許狀……晚上幫你慶祝?”
頒獎禮的主持人開始宣讀程丹青的事蹟,他說:“該我出場了。等我回去,咱們再一起動手做頓晚餐,好嗎?等着我。”
“嗯,一言爲定。”
收線後,白夜盯着窗外樹椏上一對喜鵲,發了半晌的呆。突然,她跑到陽臺,翻了一會兒,終於找到了上次喝的香檳的包裝盒。
上次他說,香檳意義非凡,究竟包含怎樣的深意?
週六的午後,超市裡人滿爲患。
白夜推着購物車在收銀臺等待結賬,隊伍像條沉睡的長龍,她許久挪不動步子。低頭看看海鮮焗飯的原料,一件一件仔細點算,生怕落下沒買的。正入神,左肩猛地被重重拍了一下。
“誰啊?”
氣急地回過頭,白夜想怒斥惡作劇的始作俑者,卻發覺重案組的人已將自己團團圍住。展長寧嘻嘻笑着:“打疼你了不好意思,相逢不如偶遇,待會兒陪我們去採購程隊生日晚宴需要的禮物吧!今晚我們好好幫他慶祝——”
“生日?”
“是啊,就是今天。沒有人比你更瞭解程隊,你選的他一定喜歡。”
同住一個屋檐下,白夜未曾問過程丹青任何有關私人的問題。
他們相處了寥寥數日,卻像共同經歷過歲月洗禮的老朋友,極有默契。他最初給她不諳人情世故、倨傲自大的壞印象,那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任誰也無法接受。漸漸地,她察覺到他的細膩和浪漫,感受到他給予她獨特的呵護,讓她的失眠和焦慮不治而愈。
而她,竟然不知道他的生日是哪天!談何瞭解?
見白夜沉默不語,薛峰和崔勇連忙在一旁幫腔:“白法醫,別猶豫了,等程隊拿了嘉許狀回來,咱們出其不意給他一個驚喜,光是想想都夠震撼的,他肯定終生難忘。”
“就依你們的意思吧。”白夜低聲道,“我本來想做頓大餐犒勞他……人多熱鬧,他會更開心。”
展長寧催促道:“好姐姐,你把購物車交給他們倆,我陪你去選禮物和蛋糕,事不宜遲,耽誤了歡樂派對可不好!”
白夜點頭:“好。”
薛峰說:“五點整在程隊家樓下集合,要預留一小時佈置房間,不要遲到了。”
展長寧瞪過去:“我們會速戰速決的。”
“我會在四點和四點半分別打兩次電話給你。”薛峰還是不放心。
“囉嗦!”展長寧挽起白夜的手。
“亂髮脾氣的公主——”白夜說:“薛峰辦事細緻,你對他公平一點。”
“嗨,隨他去吧。想到程隊可能出的狀況,我都忍不住歡呼。”展長寧丟給薛峰一個得意的眼神:“哎,你那張卡暫時由我保管,這樣賬目清楚,到時大家均攤直接除以人頭,不用另算。”
薛峰心裡咯噔一下,哀怨地瞅瞅展長寧,眼神滿是辛酸。他還沒來得及擔心自己的負資產問題,白夜已將足夠結賬的錢遞了過來:“拿着,這些都是我買的,不能讓你們破費。”
重案組的音響發燒友老樑,把自己珍愛的點唱系統和低音炮貢獻出來,擺在客廳電視牆前方。崔勇拿着麥克風試音,薛峰用七種顏色的氣球搭起一道彩虹門。
熟食、沙拉和水果都已裝盤,流理臺變成了自助餐的餐檯。生日蛋糕位於正中,白夜知道程丹青不喜甜食,選了微微帶點苦味的慕斯。
衆人齊心協力製作的“神探生日快樂”橫幅掛在進門處,設計的機關是——只要轉動門把手進屋,就會觸發彩紙禮炮。
一切準備就緒,展長寧反鎖了臥室的門,打開衣櫃指揮白夜換裝。
“我們都穿了平時沒機會穿的奇裝異服,你也必須隨大流——襯衫西裝裙?去面試啊,不行!t恤配短褲,太隨意,不行!看看,除了套裝就是運動衫,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姐姐你真讓我失望……”
白夜坦然道:“平時我都是這麼穿,休閒款的家居服,隨意一點舒服。”
“今天你只負責美美的,不負責舒服。人生大事,怎麼能……”展長寧差點說漏嘴,速速改口,“別處還有衣服嗎?翻來翻去就這幾件。”
“你等等。”
白夜拉出牀下隱藏的活動抽屜,取出一箇舊皮箱,擦掉箱蓋上的灰塵,輕輕打開。
展長寧上前,噗嗤樂了:“這是幾百年前的出土文物?”
“這箱子是我爸爸的。”白夜伸手撫過箱子一角父親名字的縮寫字母,“裡面的連衣裙是他送給媽媽的生日禮物,每年一件,是他去過國家的縮影。”
“這麼浪漫?!”展長寧唏噓不已,“快讓我觀摩觀摩。”
白夜說:“你慢慢看,有喜歡的我送給你。”
“不,我從不奪人所愛。”很快,展長寧說:“我終於找到適合你氣質的衣服了——復古的感覺不是更棒嗎?”
門開了,白夜拽拽裙襬,略有些不自然地走到了客廳。
她身着一襲白色高腰連衣裙,戴着珍珠耳環,就像維米爾畫裡的少女那樣,清新脫俗。馬尾辮換成了魚尾編髮,黑框眼鏡摘掉了,眉眼精緻,臉頰泛着健康的淺淺緋紅,不施粉黛卻別有風致。
老樑和崔勇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薛峰使勁揉眼睛,惟恐看不清似的:“雖然這裙子和你做屍體解剖時候穿的醫生袍顏色一模一樣,但完全兩個不同的境界啊——”
“你懂境界?算了吧。”展長寧擡眼望望時鐘,“六點一刻,程隊也該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