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彩散落在天地之間,初雨晴擡頭,眯起眼睛看着天空中那一輪刺眼的太陽,那樣的光芒,彷彿能夠掃去這世間一切陰霾。
可是,這樣藏污納垢的世界,那高高在上的豔陽真的能夠把它們一一掃去嗎?
初雨晴不知道,她也不會真的去相信人生是半邊憂傷半邊糖,半邊陰影半邊陽光,混合起來,就是幸福的。
陰影就是陰影,即使陽光再明媚耀眼,也代替不了那邊的灰暗色。
就像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和初楓慕的離開,七年的人情冷暖帶給她的傷痛是無法互補抹平的。
“唐寂,我們現在都是沒有過去的人,我們現在有的只是我們的未來。”初雨晴停住腳步,仰着頭,笑盈盈的看着神情淡漠的唐寂。
她的手還在他的手掌裡,指尖微微顫抖着。
唐寂低頭,平日裡那狹長妖異的眸子此刻像是一汪深潭,專注的凝視着初雨晴隱着淚痕的雙眼。
他明白初雨晴的意思,可是這一刻,他原本無波無瀾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碾壓着,看她心心念唸的說着他們的未來,她期許的樣子,他還能看多久?
初雨晴見唐寂怔愣的看着自己,以爲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自己頭髮,低頭看着腳尖,糯糯的聲音裡帶着幾分嚮往:
“我的意思是,是等咱們結婚後,可以像我爸爸媽媽那樣啊,我爸爸在世的時候,工作雖然很忙,總是有這樣那樣的應酬,可是我卻從來沒有見他們爭吵過,偶爾我爸會幫我媽下廚,兩個人一起做些簡單的飯菜,我媽見我爸很晚不回來,也會打電話給他的秘書,囑咐他照顧好我爸,別讓他喝太多酒,別吃的太油膩,這樣平時溫暖的生活,真的很不錯。”
初雨晴說的有些興奮,低低的笑了起來,可是笑聲剛起,便又立即停止,轉而變得十分的壓抑: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最不想回憶的就是那些事情,可是卻總是忍不住去想我爸爸,想那時候我們生活中一些十分細碎的瑣事,其實我爸爸真的是個很好的男人,我實在是想不通那麼愛媽媽那麼愛我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那樣寬厚慈祥的父親,平日裡待人謙遜有禮,絲毫沒有什麼官架子,回到家的時候,會和她鬧成一片,還會爲她把長長的頭髮紮成高高的掉辮,把她抱在懷裡細細端詳,然後十分不捨的說:“我家小雨越來越好看了,這樣可不好,遲早要嫁人,你要是一輩子在爸爸的身邊多好?那爸爸可要開心死了。”
那時候她什麼反應來着?哦,對了,那時候她會找個亂七八糟的理由搪塞說:“我纔不和媽媽搶爸爸呢,爸爸是媽媽的,我還要嫁個比爸爸還要好看的帥哥才行。”
話一出口,便被端着果盤從廚房走來的溫婉聽到,無奈的輕聲斥責她:“這孩子,真是一點也不知道矜持。”
她剛想反駁,便聽到初楓慕大笑不止,緊接着捏着她的小鼻子,看着溫婉說道:“小婉,你看,還真是女兒都是給別人養的,才這麼大點,就想着要把自己嫁出去了。”
“快吃水果吧,別鬧了。”溫婉也笑了起來,把切好的水果用牙籤插起,分給他們。
那樣的日子,真的是太過美好,那個時候,爸爸還活着,還會經常逗她開心,她那個時候,性子野,經常惹溫婉生氣,爸爸就會幫着溫婉一起給她上政治課。
可是,這樣的時光,再也不會有了,所以她不敢去想過去,強迫自己不去想初楓慕,因爲太過溫暖,她怕自己再也捨不得從回憶中走出來,面對現實。
初雨晴終於泣不成聲,蹲在地上,死死的咬住自己的手指,哭了起來。
唐寂垂頭看着嗚咽抽泣的初雨晴,垂着的雙手緊緊的攥成拳頭,骨節已經因爲太過用力而咯吱咯吱的作響,泛起白色。
就像是心被人用遲鈍的刀從中間掏空,整顆心,中間的大塊缺失,邊緣的傷口撕心裂肺的痛着。
這麼多年以來,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恨過,惱怒過,無力過……
他恨唐盛,恨初楓慕,也恨自己。
可是,那個時候,或者說是現在,他都不是很明白親情是什麼感覺。
親情,在他的腦海裡只是單調的名詞解釋,一個空洞至極的概念。
所以,七年之前,他雖然住在初家一年,可是他也看不懂,也沒有任何興致去了解初雨晴一家的感情世界,他要做的,只是完成唐盛臨死那一刻留給他的任務。
“別咬自己的手。”唐寂蹲下身子,輕聲說着,伸手試圖去把她咬在嘴裡的手指解救出來。
可是她哭的太兇,太悲傷,根本不去理會異常溫柔的唐寂。
唐寂沉沉的嘆了口氣,手上加重了力道,有些強硬的讓她張嘴,她的淚像是剪不斷的雨一般,很快,就溼了他的手。
“聽話,別咬自己的手,哭出聲來,要不然就咬我的。”唐寂害怕自己的力道太大,
弄疼了她,只能收回手,一邊勸着她,一邊用手輕輕的拍着她顫抖不已的背。
壓抑了太久的思念與不甘在這一刻全部傾瀉而出,以往在溫婉面前,她不敢多提初楓慕,因爲她太清楚父母的感情,不說不提,已經每天偷偷的哭了,若是再提,她實在擔心溫婉的身體,一個人在外上學兼職的時候,也不敢去哭,因爲紅紅的眼睛會惹人不喜歡,覺得喪氣。
在沒有依靠的時候,她強迫自己堅強,再難熬的日子,也要咬緊牙關死挺過去,因爲,除了自己,她沒有別人,她要學着讓自己強大,要學着開始保護母親。
可是,她終究還是個弱小的女子,需要保護,需要呵護,需要有人包容她的任性,寵她,愛她。
以前沒有,也不敢去妄想,可是現在唐寂真實的陪在她的身邊,她終於可以放下那些沉重的包袱,把自己的脆弱袒露在外,他會很好的包容她,保護她。
如今,能夠在她面前大哭一場,也是十分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