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舊低頭看着子桓, 想要詢問,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子桓似乎對我的順從很是滿意,待到他完成了手上的動作, 擡起頭正巧對上我還未來得及移開的視線。
“爲何這般盯着我?”子桓挑眉輕問, 隨即脣角一挑, 勾起一抹淺笑。剛剛眼中的戾氣早已蕩然無存, 反倒是一副寵溺無奈的模樣。
“就算你我幾月未見, 相思苦短,你若想要與我溫存,也好歹等這滿屋的人都退了不是?這般如狼似虎地盯着我瞧, 倒叫我一個男兒家不好意思起來。”子桓說罷,閃電般在我額頭落下一吻。烏眸一眨, 彷彿微風拂過, 吹皺一潭春水。
我差點被他的話嗆出一口鮮血, 臉瞬間紅到耳根。只覺得一羣烏鴉嘎嘎地飛過,剛剛生出的那一點點愧疚與感動也立即煙消雲散。
剛剛凝重的氣氛被瞬加打破, 屋內的其他人也都忍不住竊笑起來,偷偷擡眼朝我這邊看。
“你……”我氣得嘴脣發抖,眯着眼看他。而子桓看到我忽然通紅的臉和窘迫的神情,終於滿意地直起了身子。如墨的眼眸一轉,滿含笑意, 波光粼粼。
這傢伙……果然是爲了報復!
“雖然我也想你想得緊, 但是現在還有公事馬上要去做。這一路旅途勞頓, 想必你也累了。先休息一會兒, 有什麼需要的吩咐他們便是。還有……你三哥那裡已經沒事了, 父親那裡也不必擔心,總之一切有我, 我晚上再來陪你。”說到最後,子桓刻意加重了語氣。
我將頭轉向一邊。忽然又覺得這樣好像更像捨不得他似的,於是冷冷開口道,“你莫要誤會,我一個人挺好。”
聽了這話,子桓的臉上慢慢斂了笑意,眸光悄然黯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便面色如常地離開了。
一連幾日,我都“乖乖”地呆在這院子裡半步都沒有踏出過。因爲我每次想要出去的時候,就會有不同的僕從婢女從各個角落忽然出現,恭敬地將我“請”回去。
我不知道爲何我回來之後,日子過得意外的風平浪靜,曹操沒有任何對我的處罰甚至責怪。甄府上下也都恢復了原先的生活,彷彿原先的種種波瀾,都是我的一場清夢。
更加奇怪的是,這幾日裡,除了環夫人之外,府上的其他親眷也都紛紛來園子中探望我,並帶來了各式禮品,其中還不乏價值不菲的稀世之珍。這探望送禮品的大軍中竟然還包括了以前與我頗不對盤的杜夫人。
這一次她看我的眼神少了幾分敵視,卻又多了幾分嘲諷。不過如今在這需要安心養胎爲本的時候,一個子桓就已經擾得我心神不寧。我也再懶得去探究那杜夫眼中神情的來由,更懶得與她計較。
與園子的密集客流相比,它的男主人這幾天卻格外繁忙,輕易不會回來。我自然也樂得清閒,畢竟我回來並不是爲他。
這種繁忙卻無聊的日子過了將近一週之後,子桓的一句話結束了我這段時間的苦悶生活。
“今日我帶你出去逛逛可好?”
面對着子桓如常的神色,我竟然莫名警惕起來。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幾日子桓連這園子都不肯讓我踏出一步,今日竟然破天荒要帶我出去逛逛!
看來他是終於忙完了正事,開始有時間整我了。
不過我若就此怕了他,以後還如何帶着寶寶混?
我用微笑掩蓋住想要抽搐的嘴角,狀似期待地言道,“好!”
之後,我們竟然真的離開了曹府。出了曹府的大門,早已有馬車等候。這馬車依舊是經過特殊改裝過的,裡面到處都弄得柔柔軟軟。
這一次出行,子桓只帶了兩個貼身的侍衛。趕車的徐冽,以及隨子桓一起騎馬的徐凜。這兩人已與我打過數次交到,然而單憑這一次出行便知道子桓對他們的重視程度又提高了一級。
“春催詩苑芳菲竟,各領騷姿弄嬌影。多爲黎民鼓與呼,許都新吹建安風。”
許都的市集比我想象的要繁華很多,馬車停在了最熱鬧的那條街口,我們便下車走路。剛剛走進這裡,那熱鬧的氣息便瞬間感染了我。想是今日陽光明媚,讓人的心情不由得隨之愉悅起來。
前面有徐冽開道,後面有徐凜照應,我拉着幼嬋如魚遊春水一般穿梭於人流之中。道路兩旁有各種物品的攤點,老闆們都向顧客獻上殷勤的笑臉。這邊廂攤主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那邊廂看雜耍的觀衆連連叫好。我們圍在一個賣麪人的小攤前瞧了又瞧,只見一個個麪人或坐或臥,或唱或舞,栩栩如生。我指着其中一個對幼嬋悄悄耳語,問她那個唯一沒有表情的麪人兒像不像我們身後那冷臉的徐凜?幼嬋悄悄回頭瞟了一眼,忍不住抿嘴兒偷笑,對我連連點頭。
而那徐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憐他一個身懷絕技,百步穿楊的八尺漢子竟被兩個八卦女笑得那略黑的臉上難得微微泛起了絲絲紅暈。
待我們準備繼續向前面的風味食品攤進發的時候,子桓卻忽然攬住了我,“你現在有了身子,莫要再這麼亂跑。”隨後,將我帶到了旁邊的一家首飾店。
店中的老闆見我們衣着不凡,連忙上前殷勤地招待。並把店中最爲經典的“鎮店之寶”拿了出來。那是一隻十分華麗的朱釵,不僅用料上乘而且做工極爲精緻,果真是上等貨色。
老闆見子桓拿起了那朱釵連忙說道,“此釵取十全如意之意,小人看這位夫人面帶貴氣,佩這朱釵真是再合適不過。”說罷,還不忘諂媚地對我哈腰一笑,眼中一絲金光閃過。
我的腦子裡忽然閃出了電視劇中的經典片段。那些花花男主往往會在某一個浪漫的時刻忽然變戲法一樣變出一個女主喜歡了很久但是苦於價格昂貴或是其他原因沒買的飾品,然後親自爲女主帶上。之後女主往往會感動的熱淚盈眶,然後嬌滴滴偎依到男主懷裡。最後鏡頭拉遠,定格在唯美的月色中。
想到這裡,我的身上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擡眼看到子桓,那幽潭般的眸子果然愈加深了深。
我瞬間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正在子桓舉着朱釵向我走過來的時候,店外忽然響起一陣喧譁聲。
我們不約而同望向門外,正瞧見不遠的小樓前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人,不知道在看什麼。
我心中暗歎終於有了救星,這種熱鬧怎麼能少得了我去攪一攪?
我於是挺着肚子拉起幼嬋“大搖大擺”就往那頭走去,子桓見到此狀也只好先將那朱釵還與老闆,吩咐徐凜、徐冽上前護我周全。
有了他二人前後開道,我與幼嬋三兩下就擠到了人羣的最前面。
只見人羣中間的空地上,一個虯髯大漢正拉滿了弓朝那小樓門口瞄準。順着箭指的方向,我看到小樓門前的一根立柱上掛着一隻白玉簪,那簪子通體潔白無瑕,色澤溫潤剔透,簪頭是一隻白鳳首尾相接,成一環形。那造型別致,工藝考究,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珍品。與之相比較,剛剛店中的那隻朱釵瞬間就失去了光彩。
這難道是一處擂臺?
我拿眼測量着大漢與那白玉簪的距離大約有十米左右,並不算遠。然而他們其間竟還擺放着七個碗口大小的銅環,每個銅環上各有一個銅鈴。看來要射中那玉簪必須要一箭穿過這七個銅環,鈴聲響過纔算通關。單看這七個銅環直徑並不是很小,通過本該不是難事。然而若是細加觀察就會發現,這銅環的擺放左右高低各有偏差,若想全部通過實際上只有唯一一個角度纔可以。這樣一來要射到那白玉簪不僅要考驗射手的觀察和思維能力,還要考察他的力道和技術,非是一般人所能達到的。
看到這裡我不禁暗自感嘆,是怎樣的一顆七竅玲瓏心才設計出瞭如此刁鑽的擂臺?
子桓見我一直盯着那簪子瞧,便攬了我輕聲問道,“你喜歡?”
還未等我回答,忽聞破空之聲響起,夾雜着悅耳的鈴音,一聲,兩聲,三聲,這時我才發覺原來爲了便於區分,那每一個銅鈴的音色竟然都是不同的!四聲,五聲,而後,那箭簇“啪”一聲深深釘入了那立柱之上。
周圍立時響起了一片惋惜之聲,一個站在不遠處的中年人立即滿臉笑容地走過來說道,“這位大人雖然未能成功,但已經是今日成績最好的一位了。聽聞許都人才輩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不知在座哪位還願前來一試?”
我聽這中年人的語氣明爲褒獎,實際上暗有挑釁慫恿之意。經他一說,臺下果然又有幾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上來挑戰,結果卻一一落敗。
其中最後的一個青年還頗爲不服,憤憤地嚷嚷着,“我看你這擂臺八成是有問題!那銅環擺得蹊蹺,定是故意爲難,讓人射不中罷了!”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臺下一陣騷動。
我心念一動對着身旁的子桓笑言道,“那簪子我真是喜歡得緊,若是你能親自爲我射來,我必定日日戴着!”
我略帶挑釁地看着他,果然子桓聞言臉色暗變,隨即又狀似雲淡風輕地問道,“此話可是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