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兩位小哥借一步說話。”身後響起了男子低沉冰冷的聲音。
我的心陡然一涼,想起了幼嬋剛剛說過的“賊人”。
還未等我做任何反應,便感到身後那人猛地一推,把我和幼嬋推進了身旁一間敞着門的破爛宅院。我和幼嬋都被推了一個趔趄,還未及再站穩,只聽身後“啪啪”兩聲,門已經□□脆利落地落了鎖。
“兩位若是惜命就不要聲張。”話音剛落我們眼前便兀自閃出了一個魁梧的身影。只見這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烏黑的頭髮披散着,與污泥糾結在一起。黝黑的臉上鬍子拉碴,破爛的衣衫下還隱隱見得幾處刀劍傷痕。唯有一雙眼兇光畢露。
我的汗水慢慢流了下來,見身邊的幼嬋早已經被嚇得臉色慘白,只得謹慎地點了點頭。
那男人見我倆如此膽小,面上鄙夷之色更甚。隨後又冷冷說道,“二位請進屋。”
我料想事到如今已是身不由己,只得隨機應變。於是只得定了定心神,安慰地衝着魂飛魄散的幼嬋點了點頭,讓她冷靜下來。隨後便先她一步進了屋子。
這屋子有些昏暗,到處落滿了灰。看來原本的住家早已經不在了。最裡面的廂房忽然黑影一閃,一個精壯的身影映入眼簾。原來在靠牆的一張凳子上,還坐着一個人。一個棱角分明,長相不俗,頗有男子漢味道的男人,一個裸着上身胸前插着一支箭的男人!與剛剛那黑麪相比,眼前的男子雖同樣衣着狼狽,周身氣質卻完全不同。只見他全身都已經被汗水浸溼,微微側身靠着牆,一隻胳膊架在身旁的桌子上,另一隻手緊握着箭身,正欲將那沒入身體深處箭□□!而那箭簇沒入血肉之處,暗黑的血液正不斷地涌出來。
“將軍不可!”剛剛挾持我們的黑麪高喝一聲,也顧不得我和幼嬋,一個箭步衝到中箭的將軍面前穩住他。看他剛剛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眼前面對着這位將軍倒是忠義得很。
“史兄!”那將軍臉色發白,似是失血過多,說話也不像黑臉肌肉男那麼有力。然而即便如此,語氣依然威嚴神武,不容置疑。
“這箭傷及要害,又啐了毒,若是蠻力將它拔出,只怕血氣上涌……太過危險啊!”黑麪滿臉焦急地說道。
他兩人推來阻去,將軍傷口處又溢出了大量的黑血。眼見情況不妙,黑麪猛地轉身,一雙虎目殺氣蒸騰。只見他利劍一揮,又將劍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呼吸一滯,滿腦子都是殺雞放血的場面。這莫非要取血救人?莫非要我給他輸血?古人哪有什麼輸血的方法啊?
然而我的天馬行空果然沒有切中這黑麪所想。只見他忽一轉頭衝着身旁的幼嬋沉聲道,“這位將軍有傷需要醫治,奈何我現在不便露面,若不想你的哥哥有事,馬上拿着這方子去藥房把藥抓來!若是回來遲了讓曹將軍有個三長兩短,小心我讓你們兩個死無葬身之地!”
這黑麪果真底氣十足,這幾句情急之中的話說得聲如洪鐘,連房上的灰塵都被他震下來了不少。幼嬋原本膽子就小,見到這陣勢臉色更是慘白,腿一軟竟然跪坐到了地上。一雙驚恐的眼睛汪着淚,求助的看着我。
我心中大呼不好,看樣子這二人恐怕是敵軍之人,因受了傷才逃到此處。眼下那將軍身中箭毒,急需藥物醫治。而這二人又無法露面,所以便捉了我們兩個路人。想到這裡,我心中不禁一涼。若真是如此,待他們事成之後,必會殺了我們二人以絕後患!這黑麪此時正心火燎原,若是惹怒了他,難保他不會做出傷害我們的事。幼嬋自打來了甄府,便一直跟在我身邊,這些年來也未曾出過府門半步,出了門連回去的路都不清楚。況且如今兵荒馬亂,許多店鋪都關了門,她人生地不熟,又怎麼知道去哪裡買藥。於是我也顧不得許多,便搶先開口言道,“我表弟這兩天剛來到無極,這城中各處還不甚熟悉。不如讓我去買吧!” 儘管我對外面也不熟悉,但至少懂得些應急知識。只要能出了這門,我就可以回甄家搬救兵!
幼嬋見我如此說,知道我定是有了辦法,連忙點頭如搗蒜。
然而那黑麪聞言卻是重重地一哼,轉而對幼嬋說道,“小兄弟你莫要不知好歹!我是看你面相厚道纔將此事託與你去辦。”那黑麪言罷又睨着我言道,“你這表哥長得油頭粉面,自打進了屋子眼睛就沒閒着,一看便知是奸猾狡詐之人。我若是把他放出去,保不得他把你撇下自己逃之夭夭。你莫要多言,東邊那條街裡就有藥鋪,你依着方子去把要抓來。事成之後,我自不會虧待你們!”
這黑麪說得義正言辭,慷慨激昂,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乾的是哪一行,倒像是爲民除害一般。
幼嬋見此事已無轉圜餘地,只得接過方子,顫抖地對我說,“小……哥!你,你,你放心,我,我,我很快就回來!”說完,竟又壯着膽子走到那黑麪面前,深呼了好幾口氣言道,“你,你,你們千萬不許傷害我哥啊!”說罷,一溜煙跑走了。
“哼,我史渙一向說一不二!”黑臉肌肉男說罷,一抽手便將加在我脖子上的劍收回了鞘內,而後厲聲言道,“你,到牆角去,莫要有小動作!”
www▪ ttКan▪ C〇 我依言走到牆角靜靜地坐下,覺得自己就像被警察拘到派所的小偷一樣。想我今日冒險偷跑出來原本是要想辦法接濟饑民,沒成想反而被賊人所孚,更被冠以“奸猾狡詐”之名,真是冤枉之極。而更加棘手的是,等到幼嬋回來,這黑麪的史渙到底會怎樣處置我兩。
“將軍先等一等,等那小子拿了藥來,再拔箭也不遲!”史渙轉過頭恭敬有禮地對那曹將軍說道,和麪對我完全是兩種語氣。
而那曹將軍顯然已沒有了反駁的力氣,只面色慘白地坐在那裡。豆大的汗水沿着他堅毅的臉龐不住地往下淌,想必是疼痛至極。他的胸前起起伏伏,不住有血沿着他那佈滿刀劍傷痕且肌肉糾結的胸膛流下來。看這曹將軍的樣子,恐怕是夜裡就遭了毒手,一路帶傷廝殺來到這裡以致又將傷口扯大。照現在這個流血的速度,再健壯的身體恐怕也熬不到幼嬋回來了。
我見這將軍不像是狂暴之徒,也許會比那火爆的史渙講理些。如果我能救他性命,或許會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呢。想到這裡,我戰戰兢兢地對史渙說道,“那個……你幫他把箭身剪斷,留下半寸左右,再用乾淨布堵住傷口周圍,或許能止住血……”
那史渙聞言眼前一亮,虎臂一伸如老鷹捉小雞一般把我拽到眼前。“你會醫術?”
我被他揪得差點窒息,連忙解釋道,“不會……只是在醫書上看到過……”看着史渙的虎目又黯淡了下來,我不好意思地扁扁嘴。其實不是醫書,是在電視劇裡看到過……
正在史渙一籌莫展之時,曹將軍虛弱地說道,“史兄,這位小兄弟說得似乎有些道理。”說完對我溫和一笑。我原本以爲,官拜將軍之人都是威風八面不苟言笑的,沒想到這位曹將軍卻是可親得很,讓我心中更加篤定幾分。
那史渙聞言點點頭,轉而又看向我,“那你,快去找剪刀和乾淨布過來!”
我聞言忙不顛地在屋子裡四處翻找,拿來了剪刀白布,又找來了木盆放了些清水和鹽巴,將布浸入鹽水中,再擰得乾乾的。此時,史渙已經剪短了箭。我拿着白布走到曹將軍面前,嚥了口唾沫說道,“這個白布爲了消毒已經用鹽水泡過,沾到傷口時恐怕會很痛,請將軍稍微忍耐。”
沒想到曹將軍聽了我的話竟笑了。那笑容爽朗灑脫,好似春曉之花綻放,中秋之月露顏,即便是那滿身猙獰的傷口和污血也絲毫無法阻擋他周身散發着的浩然之氣。“大丈夫怎能怕這小小疼痛?小兄弟儘管來吧!”
聽了這話,我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佩之情,這曹將軍果真是氣度不凡!恍惚間,竟然讓我覺得他根本不是一個受傷之人,而依舊可以從容不迫地領兵征戰,揮斥方遒。看他年齡也就三十歲上下,遇生死就可如此從容面對,這纔是大將的風範!
沒想到我的這個爛招竟然真的起了效!不一會兒,曹將軍的傷口就不再流血了。
那史渙見我成功地幫他的曹將軍止了血,看我的眼神也就緩和了許多。
我這邊剛剛爲曹將軍處理好了傷口,幼嬋便抱着許多藥包連跑帶顛地回來了。看到我完好無事,她也是微微鬆了口氣。轉頭看向一臉凶神惡煞的史渙,口中結巴地說着,“藥,藥,藥來了!”
我未等史渙開口便麻利地接過藥包,看裡面既有口服的草藥也有外用的藥粉。我吩咐了幼嬋去煎藥,自己又輕輕揭開了曹將軍傷口處的白布。而我的這些舉動史渙都看在眼裡,卻沒有上前阻止。
“將軍身上可有匕首之類的短刀利器?”我問曹將軍道,見他和史渙一臉的疑惑,我又解釋道,“將軍所中之箭的箭頭已沒入體內,若是硬□□,只會讓傷口擴大,血流如注,不如用刀將側邊割開一個小口,取出箭後再用針線縫合,這樣即便要長期趕路,傷口也不會那麼容易裂開。”
“這倒是個辦法。”史渙聞言虎目一亮,看了看曹將軍。曹將軍對他點了點頭,史渙便從自己身上取出了一把匕首遞給我。
我接過匕首,一本正經地點燃了燈放在桌上,然後把匕首放在火上燒紅遞給了史渙,而後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我,我不敢割……”
史渙看我的神情立即由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幾分欣賞變爲最初的鄙夷,“婦人之仁,難成大事!”隨即接過匕首。“將軍,得罪了!”說罷,刀下箭出動作乾淨利落。
我輕嘆口氣,連忙又把加完熱穿好用鹽水浸過的棉線的針線遞給了他。
史渙這次並沒有接我手上的針線,只是大大咧咧地說道,“大丈夫怎麼會幹這女人的活計?我,我不會!”說罷,騰地紅了臉。
我無奈,只得自己硬着頭皮上。實踐證明,逢肉和縫布的感覺真的很不一樣,待我剪完了線頭,又上了藥粉重新包紮上了傷口,已經是滿頭大汗。
“藥,藥好了!”幼嬋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藥湯進了屋,屋中隨即充滿了藥香味。
看着曹將軍喝完了藥,面色也緩和了些。我於是試探地問道,“那個……若是沒有什麼事我們能走了不?”
誰知那史渙聞言目光一凜,隨即又抽出了劍。嚇得我和幼嬋不禁失聲尖叫,抱作一團躲在牆角。
“這,這莫非,你你你,你們要卸磨殺驢?”我哆嗦着說着,眼睛望着史渙身後的曹將軍。
只見他也是微微擰了眉,神色遲疑。
史渙似是看出了曹將軍的心思,正色言道,“將軍,我史渙不是忘恩負義之徒,怎奈你我如今是在袁紹的地盤上。若是留了活口,難保他們不會走漏了風聲。若是一不小心露了形跡,我史渙當然死不足惜,然而辜負了曹公的囑託是大啊!”史渙說得義正言辭,情緒也是激動無比,那劍在我倆身前晃來晃去,幾次差點被它刺到。
曹將軍聽罷,眉頭緊緊鎖着,屋內立時安靜了下來。
完了,完了,死定了!我眼看着史渙的劍又一次高高舉起,心裡真是拔涼拔涼。如今連那曹將軍也指望不上了,莫非這簡陋的破屋就是我與幼嬋的葬身之地?
“慢!”正在我以爲小命休矣嗚呼哀哉的時候,曹將軍及時地出手。聲音雖依舊微弱,卻是質地有力。
使喚聞言一愣,那泛着寒光的利刃就那樣懸在半空之中。
只見曹將軍勉強地站了起來走到了我們面前,目光炯炯地說道,“在下姓曹名仁,字子孝,這位是史渙史監軍。我們都是曹公的部下,你們可知道曹公是誰?”
我連忙點了點頭,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們確實是敵軍之人!
曹將軍見我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這位小哥才思敏捷,想必也是有識之士。現在曹某將我二人身份告知於你,就是想讓你知曉,我們是袁紹的敵人。方纔你兄弟給我買藥,你又替我治傷,若是你們離開後報了官,我等自當絕無活路,而你們亦是難逃通敵賣國之罪。”
我見到曹將軍的話中似有轉機,趕忙說道,“將軍的意思小的明白。我們兄弟只是一介平民,亂世之中只圖個安定而已,斷不會去自尋死路的!”
曹仁聞言點了點頭,轉而對史渙言道,“史兄,古人云大丈夫自當有恩必報。此二人與我有恩,亦不像奸惡之徒。不如留得他們一命,若是史兄有所顧慮,我的傷已無礙,咱們今日便可出城。”
史渙聞言不甘心地朝我兩個看了又看,隨後猛地抽回寶劍對曹仁拱手言道,“將軍仁義,史渙遵命!”
我感激地對他二人一抱拳,怕那史渙又忽然改了主意,於是拉了癱軟的幼嬋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外走。
等出了那間宅院,我們不約而同沒了命地跑,一口氣跑回了甄府。
“小姐!我再也不和你出去了!”回到房裡,幼嬋驚魂未定,一面幫我換衣服一面抱怨道。
“可嚇死我了,我也不出去了!”我單手扶着腰,也是氣喘連連,心跳飛快。
正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而後,我的房門被人猛地推了開來。
“宓兒,你幹什麼去了,婆婆正找你呢!”美女二嫂不合時宜地闖了進來,正瞧見我和幼嬋一臉的桐油還未洗去,不禁被嚇了一大跳,“你倆這是怎麼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勉強扯出笑臉對二嫂解釋道,“我倆……面膜!”我靈機一動, “這是我新學會的面膜,美白的!”
“又是你那新鮮玩意兒啊,還美白的?趕明兒我也來試試!”美女二嫂聞言並沒有起疑心,依舊笑嘻嘻地說着,“宓兒,快收拾收拾去婆婆那裡吧,你三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