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仰望天空,無論白天黑夜。看萬里晴空,或是繁星點點,我喜歡蒼穹廣闊無垠的樣子。
中秋那天是個很好的天氣,天空晴朗,萬里無雲。我和暮日約在一個廢棄的舊廠房,那裡後來變成了頗有藝術氣息的一個地方,因爲破舊的廠房帶有點頹廢的樣子,所以那些廠房後來變成了有着各自獨特味道的小酒館和咖啡館,帶着慵懶或浪漫的味道。
破舊的廠房圍出一個蠻大的院子,零散的幾棵樹,成了這裡唯一的風景。暮日帶了啤酒,我偷來了家裡的月餅和水果。自從她離開這個家以後,每年中秋都是我和他守在那個不完整的家裡。曾經,中秋是我多麼盼望的節日,全家人圍在一起吃月餅,水果,看天上明亮得像燈光一樣的月亮,然後再聽大人們說那些在我們聽來就好像是傳說一樣的奇人怪事。
可是,她選擇了離開我們。從那以後,中秋的月,在我眼中,就再也沒有完整過,就好像被咬過的月餅,永遠都缺着那麼大的一個口子。我總是一個人拿了月餅到天台上去,一個人看心中的那輪殘月。中秋的晚上,他是不允許我出去的,當時的我總固執的認爲,少了她的中秋,就算我們再怎麼努力,也沒法填補我們心中的那份空缺。直到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原來,一個人的節日,是那麼容易讓人感傷。
暮日和我席地而坐,我們開了兩罐啤酒。誰也沒有去動水果和月餅,就這樣看着長空冷月,碰酒對飲。
ωωω¸ TTκan¸ C〇
直到兩罐啤酒下肚,纔看到寧悅慌慌張張跑來,手裡還拎了一大袋東西。等她跑到近前,我便假裝怪她爲什麼沒有早來,害得我跟暮日在這裡空喝了兩罐啤酒。
她也假裝生氣,說,吼~你還說,你明知道我家的情況,還硬要拖我出來過節。我跟我爸媽說,他們都有點不高興了,尤其是我奶奶,那麼注重這種傳統節日。我還是瞞着他們偷偷跑出來的呢。
我爬起身來接過她手裡的袋子,拉她坐下。我說,你袋子裡都裝些什麼哦,那麼沉。她把袋子打開,從裡面掏出了月餅、水果等各種零食。
我不由驚歎到,哇,你也不用帶這麼多的東西來吧!
她說到,哎喲,有什麼關係,既然都出來了,當然要帶點過來給你們啊。
我立馬抱住她,張口誇到,悅悅,還是你最好了。
寧悅甜甜的笑出聲來,在這樣的夜晚竟是如此的動聽。
那天晚上,寧悅第一次喝了酒。我們聊很多,聊我們的經歷,聊我們的生活,開心的,不開心的。暮日真的和我很像,我們都很羨慕寧悅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愛她的家人。
而我們,是不幸的,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孩子,註定不會懂得愛。我們有張揚的個性,冷漠的眼睛,我們爲了保護自己而拒絕一切,卻不知,我們也把幸福,拒絕在了自己的世界之外。
到後來,我看着圓月,流下了淚。不知道是因爲啤酒的原因,還是因爲這仍然是一個不完整的夜晚,總之,我默默忍了這麼多年,告訴自己,堅決不能在除自己之外的人面前流淚,可那一個晚上,我哭了,哭得莫名其妙。
晚上12點過我們才離開。我和暮日把寧悅送回了家,當看到寧悅家的窗戶透出的微光,我看到了暮日眼裡,有和我一樣的落寞。是啊,最微小的幸福,莫過於在你深夜歸家時,家裡能有一盞爲你等候的燈光。
送我回去時,暮日面對着我,倒退走在路上。他雙手插在口袋裡,有些關心的問我,沒事吧?我搖搖頭,沒事。
你今天怎麼了?不像平常的你。
我只是忽然想起她了。
她?誰呀?
我媽。
暮日突然在我面前停下,我一個沒注意扎到他懷裡。他扶住我,我顯得有些慌亂。他倒是似乎並不在意,轉過身並排和我走着。
他說,以前從沒聽你提起過你媽啊。
有什麼好提的?我語氣裡帶着明顯的冷漠。
我知道,有些事,不想說,就還是不說的好。就像你從來也不會問我的身世背景一樣,我也不會去問你不想說的事情。
嗯。我點頭
怎麼樣?我夠哥兒們吧!他張開雙手,在漆黑的夜裡,有一種恣意飛翔的感覺。
我看着他,灑脫裡,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有種無形的東西,在緊緊束縛着他。到底,是什麼呢?
送我到樓下,我們不約而同的擡頭看向我家的窗戶。黑,和他第一次送我回來時一樣。他還是伸手摸摸我的頭,然後看着我上樓。我爲有一雙眼睛默默的在背後關心,而感到一絲的安慰。
打開門的時候,我知道,家裡有人。其實,我早應該習慣了,不是嗎?從來不會有人爲我等門,也不會有人爲我留一盞守候的燈光。
我打開客廳的燈,他被我吵醒,翻了個身,問我去了哪裡?我沒說話,默默的洗了澡,再默默的回到房間。我想,暮日應該是已經走了,我沒有再衝到窗口去看看,而是躺在牀上,抱着我的抱枕。
這個抱枕,是我10歲生日的時候,她買給我的。她離開以後,這抱枕,就成了她留給我的唯一的想念。我睡覺時候總是抱着它,一抱就是四年。
這是你離開後的第四個中秋了。想着,我在手臂上狠狠的劃了一刀。
血滴順着劃下的刀痕漸漸滲出,慢慢地,連成一條紅色的線。我看着它,莫名的喜歡。我喜歡看它慢慢的滲出,慢慢的變得鮮紅。我享受這種疼痛的感覺,只有這樣,才能提醒我,我不是一個每天過着連是不是自己生活都不知道的人。
我看着留在手臂上的四道傷痕,四條痕跡代表着四年的時光。從你離開我們的那一年起,每一年,我都會用小刀,在手臂上留下一個傷痕。
我不知道爲什麼。
這些傷明明更加清楚的提醒着你離開後留給我們的悲傷,可我,爲什麼要記得這些悲傷?
我抱着抱枕睡下,手臂上的傷還帶着清晰的疼痛,就像我徹夜明亮的檯燈,時刻提醒着我黑暗的存在。
寧悅發現我手臂上的傷時發出了低呼,她驚訝的抓着我的手臂問我原因,而我,只給了她一個“這有什麼”的表情。她不停地問我爲什麼,我卻懶得回她,也許,有些事情,就是再好的朋友,也是沒法說出口的。她臉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我想,她是懂我的,只是有些事情就算是出口了,也未必會被瞭解。我並不想聽到她勸我什麼,我只希望她可以快快樂樂的和我一起走下去,只要看到她開心的笑容,就是對我最大的滿足。
當秋天的尾巴掃過這座城市的角落,冬日的痕跡也越發明顯起來。
我依然每天都在犯懶,卻終究敵不過冬的寒冷,於是常常睡着睡着就被凍醒。我總是跺着腳搓着手對寧悅喊“好冷”,她便會伸出溫暖的手來捂熱我冰冷的手心。
當我們手牽手一起走過有些寂涼的校園,光禿的樹,和瑟瑟的寒風,總讓我有一種感傷,這種感傷,似乎很遙遠,好像在另外一個時空,那麼的空曠,那麼孤獨。
暮日來到我們身邊的時候,我正神遊在我的感傷中。他看到我臉上的悲涼,忍不住問寧悅,她怎麼了?寧悅聳聳肩,想要表示,誰知到?她一直都是這樣。暮日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沒反應,寧悅搖着我的肩膀,喚到,嘿,回來啦!看你靈魂都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我回過神來,看着她,一臉茫然。她看着我無奈的說到,暮日找我們來了。我愣了一下,纔看向另一邊,暮日一副虧大了的表情,嚴重表示不能理解我到底走神走到什麼地方去了。寧悅配合他,兩個人看起來倒是蠻有默契的。
喂,等下去哪?!暮日伸手搭在我肩上,自從上次中秋之後,我幫他擋過一次架,他就很義氣的把我當成了他哥兒們,很多不輕易的小動作,隨性,不做作。我也不是個忸怩的人,大方的接受他對待朋友的方式。寧悅在旁邊看着,剛開始還偷笑我們感情不一般,到後來,變成無法理解我和暮日之間的這種友誼。我颳着她的小鼻子說,你呢,是不會明白我們之間的這種友情的,你只需要好好接受我和你之間這種女孩子的情誼,就好啦。
寧悅嘆氣。她是這麼可愛乖巧的一個女孩子,怎麼能瞭解到我和暮日這種哥兒們之間的義氣呢。
我任由他把手搭在我肩上,雙手交叉在胸前,邊走邊說到,當然是回家啊,那麼冷的天,我可受不了在外面呆着。
他摟着我向他靠了一靠,說,回什麼家呀,難得今天是週末。你可不像是悅悅,人家回家是要念書的,你那些課本上的字你看得懂嗎?
我正要反駁,他馬上阻斷繼續說到,哎~~別以爲我不知道哦,你這上課淨睡覺去了,你到底看得懂課本上幾句話呀?
我被他堵得說不上話來,就我這聽課的水平,回到家也確實看不進幾個字。可這大冷天的,不回家,也不能去哪啊。
不行。我說,這天太冷了,就是回家不看書,那家裡也暖和呀。
暮日被我說得不知作何反應,他停了一下,才又說到,你有那麼怕冷嗎?啊?說完就脫下他的制服外套,披在我身上,有點不耐煩的繼續說到,冷冷冷,吶,外套借你穿。怕冷還不知道多穿點,你看看你,制服那麼單薄,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外套,你看看人家悅悅,好歹你也在外面套一件厚一點的外套吧。學校又不是不讓穿。
我轉頭不看他,有點不服氣的說,哼,我樂意。看我這樣,他也假裝要拿走他的外套,說到,吶,樂意的話呢,外套就可以還我啦。我趕忙伸手護住他的外套不讓他拿走。他一臉拿你沒辦法的樣子,整了整披在我身上的外套,重又把手搭在我肩膀上。
寧悅一直在旁邊看着,臉上始終保持着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