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暮日在學校裡截住我,說是聽說了我和學姐在學校結下樑子的事情。我沒看他,只回了一句,你怎麼什麼都知道?他說,因爲我是壞孩子啊。我不以爲然,因爲確實是好不到哪去。
他告訴我,你剛轉來半個學期,應該還不知道吧。子顏學姐,是學校裡出了名的大小姐,自以爲是,高傲,思想成熟,很多事情在她看來都是再平常不過的了。她身邊跟着一羣小學妹,把她當大姐大一樣供着,她們羨慕並嚮往子顏的那種生活方式,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變得像她一樣。
我不置可否,像她又怎樣?像我們又怎樣?其實,我們和她,又有什麼不同呢?同樣都是爲了不被傷害,用力的去武裝自己,用傷害別人,來保護自己而已。
你好像很不喜歡子顏學姐。我說到。
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暮日回我。
那是因爲她欺負悅悅啊,悅悅是我們的朋友,總不能看着她被欺負不管吧!我不服氣的解釋道。
暮日沒有再說話。我偷偷看他的側臉,那是隱忍的表情。
那次暮日跟我聊完學姐不久,我就和學姐撞上了。確切點說,應該是她找到的我。自從上次跟暮日聊完之後,我更是覺得,學姐跟我們,本就是一個世界的人,並不如傳言中的那般難以接觸。
學姐似乎是很不習慣我看她的眼神,強裝着說,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你以爲你是在看誰?
我收回我那有些悲憫的眼光,聽見學姐說,你放心,這次不是來整你的。我似乎應該有些受寵若驚的,因爲自從上次被她撂狠話後,暮日又在我面前大肆宣揚一番,倒真讓我有幾分畏懼起來。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我似乎有鬆了口氣在。不過,如果不是爲了上次那件事情的話,那她現在來找我幹嘛?
走。她跟我說。
去哪?
反正走就對了,哪那麼多廢話。
可是,現在不是在上課?我指了指教室。
屁!就你?學姐指指教室,說,少跟我這兒裝好學生,別告訴我你從來不翹課。
我無言,在他面前我確實裝不出好學生的樣子。就她那遍識百人的眼力,誰在她面前那都得現出原形。
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她伸過手來拉我。我回頭看了看教室,就這樣被她拉着,橫衝直撞的出了校園。不用說,就她那樣的,搞定門衛大叔那太簡單啦,門衛大叔跟她熟得就跟親侄女一樣,就光她那張臉,那就是張暢通無阻的通行證啊。
我被學姐一路拉着,出校門沒多遠,就到了一家冷飲店。因爲已經是初冬,寒冷的天氣裡,沒幾個人會來冷飲店消費,所以店裡生意冷淡得很,加上現在又是在上課時間,就我們兩個女生坐在這家店裡,感覺更是冷冰冰的。
老闆是個看起來很好說話的阿姨,看到我們兩個女生上課時間來冷飲店,也並沒有覺得很奇怪,笑眯眯的拿來冷飲單,等我們點。學姐要了一份西米露,而我有些不知所措,說實在的,我沒太多錢,平日是不太捨得這樣大搖大擺的坐在店裡,吃這些在別人看來也許並不算得上是奢侈的東西的。
看我盯着單子看了半天也沒個決定,學姐收過單子就幫我要了份紅豆甜湯。我有些窘,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平日裡的張揚跋扈怎麼到了這份兒上全都給收回來了。
在等甜品的時候,學姐看出我不對勁,頗爲大方的說了一句,放心啦,我請你。我在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更不好意思了。乖乖,雖然甜品是不很貴,可學姐也不過是個初三的學生,說話做事怎麼那麼大氣。
甜品上來後,我也不知道跟學姐有什麼話可說的,只好低頭吃甜品。沒吃兩口,學姐一句話,又讓我嗆得半死。她說,其實,那天你幫你朋友出頭,我就覺得,我們是一個氣場的人,夠果敢,肯爲朋友兩肋插刀,把朋友看得比自己重要。我願認你這個妹妹,以後有我份的少不了你,有吃,有喝,有玩,也絕不差你,只要你想跟着去。別吃個東西還老舍不得的樣子,我請你。
我嗆完了看到她一臉鄙夷的神色,才發現他孃的,我所有的氣勢都沒了。她說,看把你給嗆的。你就那麼不願意,認我這個姐?
我忙說,沒有。確實沒想到你能說出那麼一番話來。再說,你身邊小妹不是挺多的嘛。嗆了半天,我趕緊又喝了點甜湯潤喉。
她一臉不在意的說,她們?她們全都是自願跟過來的,除了能幫我辦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幫我襯襯場面,還能幹嘛?你不一樣,那天看你幫你朋友出頭,眼睛裡的那股不屑和不服氣,那種不把一切放在眼裡的氣勢,那種氣場,是她們沒有的。
聽着學姐給我的評價,我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我就是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什麼都不在乎,所以纔會連一個朋友都沒有。這樣,有什麼好的?
學姐也不管我,吃完自己那份就離開了。我一個人坐在冷飲店裡,像個傻瓜一樣。
打這以後,只要是碰到學姐,必然要請我去吃東西。只是,我依然叫她“子顏學姐”,讓她很是不高興。她一直希望我能叫她“子顏姐”,她說這樣聽起來才親切,纔像姐妹。我有些搞不太懂,像她這樣我行我素,不關心別人也不需要別人關心的人,是需要“姐妹”的嗎?
寧悅還像從前那樣小心翼翼,每次學姐拉我走的時候,她都是很擔心的樣子。我跟學姐說要帶她去,學姐也是不反對的,可她就是不敢。
天氣越冷的時候,我和學姐的關係也越來越好了,我開始叫她“子顏姐”,她也真當我是妹妹,吃喝玩樂也是從來不忘要帶上我,只是我很少答應。我覺得這樣就很好,我不否認,我也想進入她的世界,想知道她那樣的生活究竟是怎麼一個樣子。可我始終沒有,我還是喜歡寧悅和暮日,喜歡像我們這樣小打小鬧的玩玩就好。子顏姐,和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她那個世界,太成熟,太複雜,還有太多我們招架不住的東西,那是當時的我還不想去觸碰的。
我在校園裡的地位也漸漸不同,以前,剛進學校的時候,沒一個人是認識的,也沒一個朋友。同學們不願接近我,是因爲我不愛說話,脾氣態度又差,是因爲不喜歡,因爲厭惡,所以纔不接近我。而現在,是懼怕,大多數同學見到我,已經開始繞着走,就像見到鬼一樣,還有一部分,就是巴結子顏姐的那些小弟小妹,也都慢慢的開始有人在討好我,而當初幫着子顏姐圍着我和寧悅叫囂的那些,雖然很不服氣,但礙着子顏姐對我的照顧,又不敢對我做什麼,只能一邊當着子顏姐的面假裝對我很好,另一邊又揹着子顏姐對我冷眼相看。
我不怪他們,真的,我能瞭解他們的心情。他們那麼討好子顏姐,都得不到她半點好眼色,而現在,他們不得不對我這個,當初不管她的“江湖地位”公然和她作對的人好言好語。他們心裡自然是有氣的,可是又能把我怎樣呢?心裡再堵,終究還是不能奈我何。
冬日越來越冷,最懷念的,莫屬那輪溫暖的太陽。但大多數時候,天氣都是陰沉沉的,不時還來上幾場冬雨,着實讓人難受得不行。難得天氣預報說週末是個晴天,我和寧悅、暮日,約好要到小公園裡去曬太陽。
冬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柔。大清早醒來,看到窗外美好的陽光,整個人心情都像飛了起來。他不在家。他常常這樣,當我一覺醒來,發現這個家裡其實只剩下我一個人。
梳洗打扮好之後,我先順路去找寧悅。在公車站臺,寧悅依然那麼可人,淡紫色的外套,可愛的短裙,毛毛靴子更爲她增添了幾分俏皮。毛線帽子配着長長的頭髮,宛若畫裡走出來的姑娘。看到我,她連忙和我打招呼。而我一身短夾克,短褲搭騎士靴,和她站在一起形成強烈的對比。寧悅看着我直喊好酷,我便帥帥的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豪氣的說,這樣你纔不會被欺負啊。寧悅笑得很甜,讓人的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我們就這樣勾肩搭背的上了公車,引來不少大叔大媽怪異的眼神。我們也不管,就這樣黏在一起,在擁擠的公車上佔取一席空間。
到了公園的時候,暮日已經在等了。陽光下,換上夾克牛仔的他,英俊得一塌糊塗。看到我們,露出燦爛的笑臉。
喂,知道你們姐妹情深,可是也不用黏得這麼親密吧。看到我和寧悅勾肩搭背的走來,暮日開玩笑道。
哼,我們就這樣,怎麼了?大家心情都好,我也開起玩笑來。
寧悅就在我們的玩笑聲中甜甜的笑着。
我們笑着鬧着在陽光下奔跑,路邊已經光禿的樹杈把陽光切割成一片一片再拼湊在我們臉上,讓我們的眼睛都穿梭在明與暗之間。我們笑着喘氣,看白色的霧從我們嘴裡冒出來。
中午的時候我們隨意吃了點麪包,找了個靠湖的亭子休息。寧悅要午休,坐在涼亭的石長椅上,靠着柱子打起了盹,我和暮日就坐在石長椅的石頭靠背上,陽光照在我們身上,影子斜斜的正好擋住了寧悅的臉。
坐在椅背上,我仰起頭,閉上了眼。暮日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他問我,你在幹嘛?我閉着眼睛,和他說到,你不覺得,迎着陽光閉上眼,眼前就是一片明豔的紅?我喜歡看到這樣的紅,喜歡陽光照射在眼皮上的感覺。他沒有再說話,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在看我,但當時的我,只享受在自己的世界裡。
過了很久,我睜開眼,陽光就毫無阻礙的直衝進眼眶,我就那樣看着陽光,直看得眼睛發花,流下眼淚。暮日拉我,對我說,別這樣看太陽,對眼睛不好。我收回看太陽的眼光,轉頭看他。我的眼前一片明豔,看不清楚他的臉,我說,其實,你也喜歡看着太陽,不是嗎?
他並沒有答我,只是也和我一樣,擡起頭,看大朵的雲遮住了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