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我在河堤邊呆了一整晚,可我哪也不想去,這裡就挺好的,我這麼覺得。
也不知是幾點,公園裡散步的人越來越少。許是到了回家休息的時候吧,我坐在河堤邊,面對着黑暗的天空和黑色的河流,從書包裡摸出了美術刀。
我是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很傻了,可我現在只想這麼做。
當美術刀片在手腕上劃下深深的傷口,看着那個被鮮血模糊筋肉的地方,我竟不自覺的笑了。在黑暗和我的淺笑裡,我看見了我們草長鶯飛的青春,和開在黑暗中,成片成片紅色的彼岸花,那麼美麗,讓人忍不住想要停留,不捨離開。
沐日曾經說過:我們在“離散”這座城裡,尋找屬於自己的城堡,直到最後,我們絕望的發現,我們唯一觸碰不到的,是我們最深的靈魂。
我選擇在這個夏天,結束我的生命。這個不愛我的世界帶給我太多的不愉快,我想,應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從腕部動脈間歇性噴涌而出的鮮血濺在河堤的石塊上,一開始只是感覺到腕部因創傷劇烈的疼痛,然而隨着時間的過去,疼痛反而變得沒有那麼強烈,取而代之的是漸漸覺得發冷的身體,才過沒多久,眼前便已開始發黑,呼吸越來越困難,全身使不上勁,癱軟在河堤上,之後的事,就全然不知道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手腕傳來劇烈的疼痛,我想要伸出另一隻手去減緩這種疼痛,才一動就覺得手上不對勁,朝那不對勁的地方看去,手背上正插着針頭,針頭另一端連接着一袋血漿,旁邊同時掛着的還有點滴。
醒啦?我聽到很輕的一句問候,朝聲音來源看去,仔細辨認許久,才認出視線模糊中看到的人應該沐日。現在的我無法動彈,一隻手掛着血漿,另一隻手因創傷現在正劇烈的疼痛着。我想開口說話,卻只發出幾乎聽不到的極微弱的聲音。沐日看我這樣子,開口對我說到,你先彆着急,好好休息一下,等身體再恢復一些再說。
聽到沐日的聲音,我瞬時有了一種安全感在身邊,因爲身體確實還沒有復原,我倒過頭又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時,手上已經不用掛血袋了,但點滴是一直都在掛着的。充足的休息過後,腦袋也清醒了很多,雖然身體還是很乏力,但清醒着說說話還是可以的。
環顧四周看了看,我確定這裡應該是醫院裡的一間病房沒錯。手腕上仍是疼着,我把手腕擡到眼前,那裡現在纏着厚厚的繃帶,還是會有血跡滲出來,我看着那個地方,覺得有些陌生。
病房門被推開,我朝門口看過去,沐日剛打好水回來,手裡還拎着熱水瓶。他走過來放下水瓶,站着看了我一會,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才拉過凳子在我病牀前坐了下來。
我看着他,聲音虛弱的問他,你,都知道了?
嗯。他輕輕的回答到,彷彿我現在是個陶瓷娃娃,生怕大聲一點我都會碎掉。
我怎麼了?我又再問他。
他在我牀前,想了好一陣,纔想好要怎麼跟我說我昏過去以後的事情。等他張口的時候,還原了我一個我割腕昏過去後,無意識經歷過的那些事情。
原來,那天最後是沐日發現的我。他發現我的時候,我已經昏迷不醒了,周圍的地上都是我的血跡,他發現了我的美工刀,立時明白我做了什麼,於是抱起昏迷的我打車趕往醫院進行搶救。
由於我下手夠狠,只補了幾刀就割破了動脈血管,但好在只是割破,並沒有切斷它,所以儘管我的出血量很大,但總算還能趕上搶救的時間。我在搶救室裡待了3個小時,醫生在我手腕上縫縫補補,才把我割破的血管、經脈什麼的都縫合起來。從搶救室出來之後,我就一直在加護病房裡昏睡,我第一次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今天再醒來,已經是第五天了。
沒想到,我昏迷了這麼長時間。
那……我想問,那個多餘的小生命是不是已經從我身體裡消失了,可我還是嚥了下去,沒有問出口來,只是受傷的手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
沐日不愧是跟我認識多年相識多年的好哥兒們,儘管是異性朋友,可他總是能明瞭我心中所想,即使是我細微的一個動作,他也能洞察得出來。所以我這麼不經意的一個動作,他已經猜到了我想要問什麼卻又沒有問得出口。
他主動告訴我到,他……已經沒有了。你失血過多,加上又還只是在初期,所以,任何意外都可能會……
我看着他笑了,儘管身體的不適讓我笑得很勉強,但我還是衝着他笑了。我鬆了口氣對他說到,太好了。他看着我,一開始要有種不能理解的樣子,但很快就想到了什麼似的變得釋懷起來。我忽然想起個事情來,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找到我的下落?在這段時間內我可什麼都沒有說。
怎麼想到要來找我的?還有,你怎麼找到我的啊?我問到。
他看着我,眼神裡有濃重的憂傷,我的心被震了一下。從來沒有人因我而感覺到悲傷,這是怎樣一種感覺?他告訴我,那天墨霄過來跟我報告懲罰的事,他就注意到了。從他認識我到現在,他從來沒見我主動說要懲罰過誰,即使後來我比較常呆在社團裡,但除了身邊朋友的事,我其實很少過問社團裡的任何事務。
一定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所以,當他當着我的面問墨霄,墨霄什麼也不敢說的時候,他就打定了主意。等我離開後他又去找了墨霄,用他老大左昀的身份和沐日自己在小黑道的勢力,終於逼他說出了實情。沐日瞭解我,他知道我遇到那麼大的事情,一定是會一個人抗住。之前她離家出走這件事情,就已經讓我每年都往手上劃一刀傷痕,直到做了那個刺青爲止。如今這件事比她離家出走好不了多少,他沒法想象我又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傷害自己,所以他去找了西瑾和尹方珞,她們只告訴他,我近段時間有點怪異,不肯說話也不搭理人。前幾天還帶她們一起去穿耳洞,而我自己一次就穿了9個。問出我們去的是【詭】之後,他又跑去找了Sandy姐和蟒哥。
從【詭】那裡並沒有打聽出什麼來,除了Sandy姐和蟒哥也覺得我比較怪之外,他們什麼也不知道。做他們這一行的,客人有要求,他們只管做就對了,何況很多客人也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不該問的不問,已經成爲了這一行 不成文的行規。
我身邊的人竟然一致認爲我的行爲反常,他實在放心不下,也知道這事我一定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所以纔會私底下進行懲罰。所以他並沒有發動社團成員出來找我,而是他去找了凌淅。
凌淅正和寧悅在學校石凳上覆習功課。自從上次凌淅明確告訴寧悅,她和我們之間的差距之後,寧悅已經收斂很多。沐日找到他們把事情說了之後,他們也跟着擔心起來,於是分頭去找我,卻仍是沒有得到我的消息。沒有辦法,沐日決定去我家碰碰運氣。他知道我跟家裡的關係一直不和,沒有非回家不可的理由我不會回去,發生這樣的事情,按我的性格,我一定也不會回家裡去,可他沒有辦法,只能去試試運氣。
很顯然,我並不在家裡,“飯糰”的叫聲卻提醒了沐日。他在把“飯糰”抱上我的牀,讓它去聞我蓋過的被子的味道,還有我枕過的枕頭巾的味道,然後跟“飯糰”說,讓它帶着他去找我。
“飯糰” 做爲家養寵物犬,並沒有受過專門的搜尋訓練。但可能是因爲沐日常常去照顧它,它反而比較能聽懂沐日的話,沐日在它身上綁上遛犬繩後,打開門後,它竟真的一路邊聞邊找的帶着他一路找來。
等到了河濱公園,沐日心裡其實大概已經猜到我會在哪,只是之前太着急,竟忘了我其實最有可能會來的地方,就是這裡。
來到河濱公園,沐日最先想到的地方就是我們看夕陽的河堤,可到了那裡卻沒找到我的蹤影,“飯糰”的表現證實,我確實去過那個地方,但隨後又離開了那,去了另一個地點。因爲我選擇自殺的行爲,讓離我越近的地方血腥味也越濃,“飯糰”一路找來,到我昏迷的地方几乎是狂吠了起來。沐日也聞到了血腥味,卻不敢確定這真的是我自己做的,跑過來見到我的時候,我已經不省人事,手腕血肉模糊,手邊還丟着一把帶有血跡的美術刀,而書包就在離我不遠的河堤上。
因爲找到我的時候已經接近深夜,河濱公園裡已經沒什麼人,加上我又在偏僻的河堤邊上,所以他們找到我的時候根本沒人發現我在那裡。
沐日呼了口氣起說到,當時好在你沒滾到河裡,不然,真的是想找也難找回來了。
聽到他說凌淅和寧悅也知道了這件事,我有些猶豫起來,因爲這件事當初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才一直瞞着,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大家都擔心了。
我問到,小淅呢?他,知道了,有沒有怎麼樣?
沐日安慰我說到,他和悅悅沒有找到你,我送你來醫院後有通知他們過來。你要知道,我可沒那麼多錢幫你付這些的住院費和醫藥費,這些費用都是小淅幫你出的。他家有錢,這時候不坑他什麼時候坑他?
說完他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那時的我還不知道,爲什麼住院期間凌淅都沒來看過我,倒是寧悅偶爾會來一下。他們的口徑是,凌淅來的時候我都在昏睡,所以沒能見到他。可我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