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輛越野車駛遠以後,小王的好奇心促使他揀起了徐陽似有意似無意掉在地上的那張名片,他拿起來看了一眼,心裡就是一顫。
他走到張隊身邊小聲道:
“張隊,我們可能惹麻煩了?”
張長志是新阜市新洲區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今天出來配合交通局執法,是市交通局分配給各區刑警大的福利,各區的刑警大隊都很積極,因爲雙方都可以得利。各分局的刑警大隊還可以趁機夾帶一些私活,就如剛纔誣陷這五輛看起來不差錢的車主一樣。
今天他們的收穫不錯,從早晨出來,到現在接近中午,已經收入了近十萬元。雖然要有80%份額上繳分局,但是20%的收穫也有近二萬元,他們刑警大隊的十幾號人分配這份獎金也是不少了。況且還有交通局給他們的提成。今天一上午可以說收穫豐厚。
他們在這裡所謂的執法,針對的大部分是外地車輛,這些人出門在外,而且往往都有事情要辦,不想把時間耽擱在這裡,也就自認倒黴,交錢了事。
如果直有那些不長眼的,一定要較出個真章來,他們也有手段來修理他們,公安機關不是有四十八小時的審查時間嗎。關你個四十八小時,讓你嚐嚐小黑屋的滋味。大不了最後來個證據不足,放你回家了事。
這種情況,警察們自知理虧,所以很少動手打人,對這些人也是客客氣氣。要吃什麼自己點,警察們會打電話給飯店,讓飯店送過來,當然這裡少不了警察的提成。
因爲這些人在局子裡面沒有受到什麼大委屈,出來後也就忍氣吞聲了,只想着趕緊逃離這個是否之地,不想再惹麻煩。如果還有對此事較真的。那就要到分局去告了。然後經歷曠日持久的調查。最後能夠得到警察道歉的幾乎沒有。在上層的觀念中,警察的威嚴還是要維護的。
剛剛罰款的五輛越野車,是今天他們遇到的一個大戶,這些人看起來威風凜凜。煞氣十足,絕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卻沒有一個敢說話的,地痞怕警察,在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印證。那兩個半大老頭,也好嚇唬,三句兩句就乖乖地掏錢了。按張長志的觀念,對於這些暴發戶就不能客氣,你對他一客氣,他們就會感覺自己屌上天了。
小王的話。讓張長志心裡“咯噔”了一下,這個小王可比自己手黑得很,他能說出惹了麻煩,這事應當不是小事,別是遇上了一個省城的黑.惡勢力的大老闆。這還真是個麻煩。這幫傢伙可不講道理,背後下黑手,讓人防不勝防。可是看那些人都和顏悅色的,沒有擇人而噬的兇殘模樣啊。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咬人的狗是不叫的。張長志的心也不免忐忑起來。
看到張長志詢問的目光,小王將從地上揀起來的名片遞向張長志。張長志接過名片。只看了一眼,立即兩眼發直。這事可比訛詐了黑.勢力老大嚴重的多。這些地.下勢力最多在暗處給自己來塊板磚,或者嚇唬嚇唬自己的家人,真讓他們對一個警察做出殺人放火的事,爲了這2000元的小事還不值得。
名片上寫着,**遼東省委辦公廳主任。徐陽。下面是電話和地址。大冷天的,張長志感覺後脊樑在冒汗。
“這個名片是那個白胖子的?”張長志問小王。
徐陽長的白白胖胖,快六十歲的人了,面相倒像五十左右。
“是他的,我看到他掏錢的時候。從皮包中掉下來的。而那個老頭管那個白胖子叫徐陽。這個名片應該是他的。”
張長志額頭開始冒汗了,這回他真怕了,他也回憶起來了,白胖子交錢的時候,那個姓候的老頭,拍着白胖子的肩膀叫徐陽來着。這個徐陽如果就是名片上的那個徐陽,那麼這個姓候的老頭是誰?他們的官銜都不會小於新阜市的市.委書記和市.長。
還有啊,那個對徐陽下命令,屌的像個二五八萬的年輕人又是誰?怎麼感覺他那麼面熟呢。
張長志終於想到了關鍵處,他的腦子裡翻閱了無數畫面,終於有一張和剛纔那個年輕人對上號了,一個穿着黑色軍裝,坐在發言臺上款款而談的空天部隊司令員,剛剛上任不長時間的遼東省.委書.記,代省.長陳宇星上將。他的雙腿已經開始發軟。
他挪到路邊的一棵小樹旁,扶着樹幹,緩緩地坐在了地上,地上是泛着黑色的冰雪,張長志沒有感覺到一點的涼意。此時,他的心比這發黑的冰雪還要涼。
小王又湊到了張長志的面前。
“張隊,你看這…”
小王拖長了聲音,讓張長志下決斷。他還沒有張長志認識的那麼深刻,也沒有去聯想這張名片後面的故事,至於坐在第二輛越野車中的年輕人的身份,他更不會去關心。他只感覺這個有着徐陽主任名片的人,即使不是徐陽本人,也是個麻煩事。
“讓他們都停下來,快。把錢都還回去,把沒走的司機的錢都還回去。這下交通局可害苦了我們啊。”
張長志坐在雪地上歇斯底里的喊道,一隻手握着拳頭在小樹上錘打,就像一個撒潑的村婦。小王嚇了一跳,張隊向來是一個男子漢,和拼命的搶劫犯對峙,他敢第一個衝上去,今天的表現讓他大跌眼鏡。
他也因此明白了事態的嚴重性,這事要是被捅到市裡、省裡,他們吃不了要兜着走,被扒掉這身衣服是小事,如果再牽扯出別的事來,進監獄都有可能。他衝到馬路中央,衝着還在忙活收錢罰款的警察和交通局的工作人員大喊。
“工作都暫停,聽到沒有,暫停。交過罰款的過來退款,沒交罰款的汽車趕緊離開這裡。你麻痹,沒聽到了,你看什麼看,不罰你了,心中不舒服是不是。還不快滾。老鄭,你還收錢,你傻比呀。沒聽到隊長的命令嗎。”
一時間,還沒有被光顧到的汽車司機如逢大赦。頓時如鳥獸散,一陣陣汽車轟鳴聲過後,現場除了警車和噴塗有交通執法字樣的交通局的車輛外,只剩下了幾輛剛交過罰款的車輛。司機手中拿着罰款收據不知所措。
“給他們退款,退完讓他們走。”
張長志已經從樹底下站了起來,他對交通局的工作人員和拿着罰款單的警察道。
又是一陣忙活,幾個司機頂着滿腦袋的問號,歡天喜地的去了。剩下的警察和交通局的工作人員們可是糊塗着呢。他們將目光都集中到了臉色煞白的張長志身上。
張長志向所有人無力的揮手道:
“都散了吧。我們回大隊。”說着就鑽進了自己的車子裡。交通局的一個科長過來和張長志溝通,張長志胡說了兩句把他打發了。
衆人雖然納悶,但還是上了自己的車。向市區駛去。
在車上張長志猶豫再三還是給隊長撥去了電話。
“張隊,我們遇到了點麻煩,現在我們已經撤了,正向隊裡趕呢。”
新阜市新洲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也姓張,他的全名叫張保國。沒錯就是在新阜縣礦區派出所出來的張保國。
他今天要到分局開會。就沒有和刑警大隊的這幫人出去設卡,而是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副大隊長張長志。張保國對這點小錢並不在乎,而且,罰款得到的提成,如何分配是由他說了算。現場的警察耍些小手段,賺一點外快,他也能夠容忍。
“有鬧事的。帶回來就是了。”
張保國不認爲這是事。再難斗的刁民到了他手裡,也得乖乖地聽話,他有許多辦法整治他們,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是他的拿手好戲,因爲他手中有資源。並且還具有公權力這柄長槍和盾牌。
“沒有鬧事的,電話裡說不清,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我在分局,你過來吧。”
張保國沒有再深究。見了面再談也好。
半個小時後,正在開會的張保國的電話振動了起來。張保國看了一眼來電的名子,偷偷摸摸地出了會議室。
張長志就在會議室外的休息區等着他。
“怎麼搞的,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張保國看到無精打采坐在沙發裡的張長志,臉色煞白,目光呆滯,心裡也不免緊張了起來。
張長志也沒有起來迎接張保國,而是掏出一盒煙,點上一支,也忘記了向張保國敬菸。張保國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張隊,我們惹大事了。”
張長志說着,在皮包中把徐陽的那張名片拿了出來,遞給張保國。
“徐主任的名片,你哪來的?
張保國對省市的領導都有一定的瞭解,他當然知道這個省委的大管家。
張長志把剛剛發生的事情經過簡單地說了一遍,並且把自己的猜測也講給了張保國聽。
張保國從沙發上蹦了起來。
“你們他嗎的乾的好事。”
張保國在休息區驢拉磨似地轉來轉去,尋找着解決問題的辦法。張長志也坐不住了,站在沙發邊看着處於暴走邊緣的大隊長。
“讓王衝停職檢查,這種栽贓陷害的事怎麼能發生在執法者的身上。讓他小心點,別像個瘋狗似的。”
張保國終於鎮定了下來,我回來沙發上,招呼張長志也坐下。把自己的處理辦法說給了張長志聽。
“這樣,他不會什麼都說吧?”
“他說有個屁用,他有證據嗎。就這怎麼辦吧。這五輛車的車牌號還記得嗎?”
“記得,罰款記錄上有。”
“好,到交警隊調錄像,看他們在哪裡落腳,然後你親自把罰款送過去,要以最真誠的態度承認錯誤,並把對王衝的處理決定告訴他們。你要注意,不要讓他們感覺到,你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馬上去辦。”
張保國壓低了聲音,把他想到的危機處理的辦法告訴了張長志。張長志心中暗自佩服,這個辦法好,還可以把裁髒陷害的事撇清。
“我這就去辦。”張長志轉身要走,張保國又把張長志叫住了。
“等等,你確定。那個年輕人就是陳書記?”
“我確定,在車上的時候,我在網上又查了陳書記的影像。絕對不會出錯的。再說了,可以命令徐主任的。除了陳書記,哪個年輕人敢這麼做。”
張保國點頭。“你去吧,把事情辦好,不要讓他們看出異常。”
回到會議室的張保國哪裡還有心思開會,他除了知道會議的中心意思是反腐倡廉外,秦虎局長還講了什麼,他都一概不知。
會議很快結束了,張保國在分局門前躊躇了半晌,翻來覆去想了無數次,還是決定將這件事告訴秦虎局長。今後出現問題,秦局長也好有個心裡準備,畢竟秦局長是他的恩人,沒有秦局長就沒有他的今天。
秦虎聽了張保國的講述,將他的辦公桌拍的“噼啪”山響。嘴裡的髒話連篇。把張保國和他的刑警大隊罵了個狗血噴頭。
他可是知道最近市裡的緊張形勢,陳宇星出任遼東省省.委書.記和代省.長後。黨政兩方面是一手抓,尤其在機構改革和反腐倡廉方面更是決心很大。
各市的黨政一把手更是風聲鶴唳,新阜市也不例外,陳書記在奉京的所作所爲,早已經傳遍了各市,這個時候哪個城市出現了問題。陳書記的第一把火,就會燒到哪個城市的頭上,受罪的就是這個城市的黨政一把手。
新阜市公安市局局長哈成龍兼任新阜市的副市長,是市,委書記李鑫忠的直系親信,他特意吩咐公安系統一定抓緊幹警的思想教育,改變多年養成了工作作風。不要在這段時間出現大問題。
秦虎是哈成龍局長一手提拔起來的,他五年前還是新阜縣公安局的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在破獲了一起a級通緝犯大案後,被哈成龍調到了新洲區,任常務副局長。局長去年退休後,又提拔他做了一把手。可謂是恩寵有加。
張保國是他從新阜縣帶過來的,也是破獲這起大案的主要功臣,沒有張保國破獲這起大案,也就沒有秦虎的今天。然而張保國今天又是給他惹了大麻煩的人。
剛纔在會上,他就提到了,沒有法律規定的罰款收費項目全部停止,任何人再敢以罰代法,將嚴肅處理。沒想到話聲剛落,就被他的絕對親信戴上了一個黑眼罩。
只是晚了這麼一步,就惹出了這麼大的簍子。秦虎有些欲哭無淚。這件事情一個處理不好,將引起公安系統內的滔天巨浪,一大批人要受到牽連,不僅自己自身難保,哈局長也將會受到牽連。
聽了張保國的安排,秦虎也冷靜了下來,這不失爲危機處理的一個好辦法,既然陳書記等人沒有表明身份,我們只有裝作不知道,並且把這件事情處理到他們滿意,說不定還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張保國走後,秦虎就把陳書記已經微服到了新阜市的消息告訴了哈成龍市長兼市局局長。並說明了他們的一個小警察觸犯到了陳書記一行。已經這樣、這樣處理了。
哈成龍聽到陳書記微服來了新阜市也是嚇了一跳,再聽到他的手下幹出瞭如此齷齪之事,更是惱羞成怒,吩咐把王衝扣起來,並對他的違法亂紀的行爲進行進一步的調查。一定要深挖到底,絕不姑息。
哈成龍撂下秦虎的電話,就給市,委書記李鑫忠打去電話。
聽完哈成龍的彙報,電話另一邊的李鑫忠的手抖個不停,他對新任的省.委陳書記的瞭解的還是很透徹的。星空製藥的少東,空天部隊的司.令,總.參的副總.參謀長,軍.委特別顧問,政治.局委員,遼東省省.委書記,代省.長。
這一個個頭銜,都能嚇死人。而且他疾惡如仇,對公務人員的要求非常嚴格,凡是公務人員涉及貪腐和欺壓百姓之事,他從不姑息,而且一抓到底。奉京市因此而落馬,被送進監獄的人無計其數,是官場的超級殺手。然而,現在奉京是官場的官員,對他卻是一片讚揚之聲,百姓更是把他當成了活菩薩。
他的底蘊深厚,即使中.央的一些大佬們,在他的面前也不敢替人求情,是一個油鹽不進的傢伙,因此而落到他手裡的人,沒有幾個有好下場。
李鑫忠自認自己在省和中央的關係並不能保證自己平安無事,但是他把希望寄託在了陳書記在奉京搞的備案制度上,他現在的想法很實際,只要能堅持到備案制度的實施那一天,把之前的事件做一個全面的說明。自己的心裡也就輕鬆了,在這個位置上幹出點成績還是可以在仕途上更進一步的。
但是今天這件事,卻是糟糕之極,如果陳書記抓住這件事情不放,牽扯出新阜市官場的大地震,李鑫忠難免會受到牽連。如果因此而下馬將是窩囊之極。
李鑫忠現在想的是要儘快和陳書記聯繫上,將自己會全面配合陳書記在新阜市的改革和整頓講出來,並向陳書記透露,在新阜市實施備案制度的時候,他將第一個響應陳書記的號召。
這是一場危機,但同時也可以看成是一個機會,要抓住了這個機會,他會成爲陳書記陣營的一分子。陳書記在奉京市的演講中曾經講過一句話,給他的印象最深,“只是備案以後,你清正廉潔地工作,就不失爲是一個好乾部。”
而奉京市的實踐也證明了這一點。原奉京市常務副市長雷霆健,以前並不贊成陳書記的改革和整頓,但是在備案制度實行後,他也去做了備案,而且積極支持陳書記的改革整頓,逐漸地成爲了陳書記的堅定支持者,陳書記也並沒有因爲他的備案信息而棄用他,反而給予了重用。在他離開奉京市後,任命他爲奉京市的市長,由正廳級一躍成爲了副省級高官。
所以各市的黨政一把手,在陳書記上任以後,並沒有過分緊張的原因就在於此。只要自己努力工作,支持陳書記的改革和整頓工作,將之前的事情說明白,今後保持廉潔奉公的工作作風,就不會有風險。
李鑫忠有信心把這次危機轉變成一次機會,他還有一個便利的條件,跟隨在陳書記身邊的省委辦公廳徐陽主任是他的好友。也許可以通過徐陽接觸上陳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