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六三二年的十二月中旬,按照大明曆法算則是在崇禎五年十一月初的時候,禮部侍郎兼招撫大使錢謙益的坐船到了登州,就在水城裡面的港口停泊下來。
當分別名爲“白駒”和“飛燕”兩條快速縱帆船在水城碼頭邊上拋錨停泊下來之後,錢謙益滿臉疲倦的從其中一艘上下來,先是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四周,直到看見旁邊那座登州府的標誌性建築蓬萊閣,方纔一臉恍然之色:
“還真是到山東了……居然這麼快!”
“哎呀呀,受之兄,果真是你!”
“果然是錢大人到了,貴客貴客!”
錢謙益這邊還迷迷糊糊的,碼頭上,一羣身着官袍的文武也急匆匆趕了過來,見面就是噓寒問暖——以他老錢眼下的炙手可熱,當地所有文武官員只要是得到了消息的,都趕緊跑來迎接問候。而錢謙益自然也是長袖善舞,一一應酬過來。其間不免問起行程。一提起這個這位錢大使就是一臉的唏噓之色,連聲說沒想到沒想到——沒想到什麼?沒想到能回來的這麼快啊!
——前些日子山東戰報傳回海南,不久又傳到菲律賓,還在當地優哉遊哉品嚐芒果香蕉菠蘿蜜的老錢立馬坐不住了,立刻找到老李教授說是要趕緊回朝。
李教授問他打算多久回去,得到的回答是越快越好——錢謙益很清楚山東戰事這麼快結束,朝廷裡肯定要論功行賞了。雖說自己這運籌帷幄的首功肯定跑不掉,但如果本人不在場的話,恐怕就撈不到什麼好處——周延儒溫體仁那幫人都不是什麼善茬子,到時候給個虛名虛銜就打發了那才叫冤枉呢。
當然京城裡有他的東林同仁,可以幫忙先拖上一拖。但這種事情人家也不可能專門等他到天長地久,時間長了肯定黃。所以老錢當時急得跳腳,甚至有點口不擇言的抱怨短毛軍辦事太快,效率過高了。
當時老教授笑着安慰他說不必着急,一個月之內趕回去來得及麼?可以?那就沒問題——我們保證在二十天內送你到天津,剩下十天功夫兩頭跑跑也夠了。
於是一封電報打回海南島,通知造船廠那邊把新近建造好的兩條飛剪首縱帆船開到馬尼拉來。正好這兩條船也要做長距離試航,於是便組成船隊送錢大使回京。
呂宋距離山東大約四千公里,摺合兩千一百多海里,以縱帆船在洋麪上平均超過十五節的航速,只需要六七天功夫就能跑完。當然在實際航行中肯定要受到風向,洋流,迷航走冤枉路等多種因素影響,耗費時間會大大增加,但即使這樣也大大超出了這個時代一般人心目中的概念。
朱大典等人從錢謙益那裡聽到他們出發的日子,再對照當前日期一算,眼睛當時就直了。但老錢不可能說謊,也不會弄錯日子——隨他一起回來的還有那位曹太監以及若干呂宋商會人士,這麼多人同聲一辭,都說從沒坐過這麼快的船——要知道他們中途還在臺灣島上停留了一段時間,補充淡水和糧食,之後才直放山東。
於是一大幫人便象看怪物似的紛紛來到水城碼頭邊去觀看這兩條超級快船。比起瓊海軍剛來時擠的滿滿當當,登州水城裡面現在已經空闊了不少——所有繳獲船隻都讓短毛與鄭傢俬下瓜分了。連剩下一些太小太破不適合遠航的都或租或賣,分配給了當地的漁民和商戶。一旦有了主人之後自然不可能再讓這些船白白空置着,全都開出去討生活了。
所以這兩條縱帆船孤零零停在碼頭上當真是宛如進了雞羣的仙鶴一般引人注目,明朝人不懂什麼是流線造型,但他們也能體會到這兩條船的修長體型和弧線船首在航速上帶來的巨大優勢。
“真不知道它在海上是個什麼樣子。”
一羣人嘀嘀咕咕評論道,如果是一般人碼頭哨兵根本不給靠近,可惜這些個個都是有來頭的,即使當前他們的短毛長官就在旁邊,也不好太過阻攔,只能捏着鼻子站在那兒讓這些人東張西望的看西洋景——還真是西洋景呢:不要說縱帆船的型制類似於這個時代的歐洲帆船,而且這次船隊的負責人還是個外國大鼻子。
……
“嗨,大黃,安德魯,歡迎來到大陸。”
明朝官員們紛紛跑去迎接老錢,穿越衆這邊也在招待自己的夥計。這次“白駒”和“飛燕”兩條快船的船長正是由安德魯與黃星擔任——他們倆也是海軍組中對此類縱帆船最爲熟悉的兩個人。親自帶隊出來主要是爲了進一步熟悉此類快帆船的性能,爲王若彬那邊提供更多的改進依據——現在王老闆玩帆船玩上癮了,各種新奇圖樣畫了一大堆,除了傳統式樣外,還有一些諸如雙體,浮筒之類怪胎,不過真正進到船場裡面建造的暫時還都是普通型——在瓊海軍的快船隊足以滿足需要之前,委員會不同意他挪用造船場的人力物力去實驗那些歷史上不曾出現過的古怪東西。至於船隊什麼時候才能滿足需要,那只有天曉得了。
“只有你們兩位,老爺子沒過來嗎?”
解席等人原以爲李老教授會親自來的,畢竟從他上回發電報的口氣來看,老爺子想回北京城的念頭非常強烈。不過據黃星說李教授確實猶豫過很久,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老爺子作爲瓊海軍的首腦人物,哪怕僅僅是名義上的,如果他就這麼主動跑到北京城去,很難說明朝君臣會冒出些什麼新想法來,尤其是在當前,他們對瓊海軍的技術兵器正垂涎三尺的時候。
“所以老爺子不會來了,他還讓我轉告:如果你們這邊有誰想要去北京開開眼界的話,最好也小心些,儘量多帶點人,還有就是別一起去。”
解席,龐雨,北緯,敖薩揚等人作爲此次登州平叛的主要負責人,估計都會得到大明皇帝的召見,不過老解他們這邊已經商量過多次,團隊內部對此早有結論:
“我們都不會去的,乾脆都讓陳濤全權代表好了。”
去十七世紀的北京玩玩,這個很多人都想,但如果要冒着被砍腦袋的危險,那就沒必要了——雖說接受了大明朝的招安,但除了陳濤等少數幾人以外,穿越衆裡大多數人其實從來都不信任崇禎以及他手下那羣在歷史上昏招迭出的臣僚們。他們可不願把自己的安危寄託於在那幫人身上。
對此黃星其實也深有同感,不過他接下來還是要負責把陳濤和錢大使等人送往北京城。這樣一來文德嗣倒是解脫了,第二艦隊不必再專程前往天津。
龐雨等人對此很高興——這樣他們就可以利用第二艦隊的運力再送一批勞動力回南方去了,前面在凌寧和鄭芝虎等人的組織下已經陸續送回去幾批。鄭家的船是直接把人往臺灣拉,短毛的船則開往海南島……雙方雖然事前約定好分配比例,但實際上由於當前在海邊等待運送的人員實在太多,基本上是誰家的船隊先到了,都可以只管裝滿人就走——他們要在山東巡撫和朝廷大員們醒悟過來之前儘量多拉些人,免得到時候那幫人又反悔。
凌寧的第一艦隊中有三條西洋大帆船,外加若干大噸位的福船,奪佔登州府之後又分配到了繳獲船隻中的大頭,按理說在這場競爭中是應該佔據絕對優勢的。只是當這場勞動力爭奪大戰真正展開之後,鄭家所表現出的強悍能力卻讓所有人都爲之吃驚——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無數根本不能出海遠航的小船,緊貼着海岸線晝夜不停的往南方拉人,據說是一直到漳州,廈門一帶鄭氏的老巢那裡,再停留等待大船慢慢運送到臺灣海峽對面去……
如此一來他們的輸送量就很恐怖了,雖說每條船上載客量都不大,但架不住數量衆多啊!龐雨等人在這邊每天都看鄭家小船螞蟻似的不停劃拉人走,心中難免鬱悶——難道我們辛辛苦苦打開的局面反倒要讓鄭家佔了大便宜去?如果不是因爲拉往臺灣島的移民同樣也有他們一份,解席這邊都忍不住想要拒絕鄭家船隊再裝人了。
眼下文德嗣的第二艦隊雖然規模比第一艦隊小了很多,好歹也是些正規的大福船,再略微超載一點,裝個千八百人的不成問題。至於糧食淡水什麼可以沿途停靠岸邊補充——瓊海軍現在也在向鄭家學習了。
於是僅僅一天之後,從登州府的水城裡先後開出兩支船隊——文德嗣的第二艦隊滿載向西,繞過山東半島之後朝南方開去。而只有兩艘快速帆船所組成的小編隊則是朝着北方天津港方向進發。登州府裡那些好奇水手們終於看到這種帆船航行在海上的樣子了——船帆全開時就宛如兩條在水面滑行的飛魚。
當“白駒”和“飛燕”出港時,正好遇上大明朝的巡海艦隊歸來——收復登州之後明軍好歹設法弄了幾條船,時不時裝模作樣在附近海域巡邏一下,算是重建登州水師的意思。那天正好有幾條巡邏船在登州外海轉悠着回航,還不知道這兩條船的身份。只看見兩艘大白帆船直朝天津衛腹心之地衝過去,正好他們又擋在了航道上,便想要攔下來盤問一番。
結果一眨眼功夫人家就從那幾條明船面前掠過,等船上水手反應過來,遠遠就只能看到個船屁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