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隊伍的規格很高,據說連首輔周延儒都在其中,還有那個老錢的死對頭溫體仁……錢大使看見他時的臉色很精彩啊,我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能把得意,解恨,以及蔑視的情緒表達得如此清晰,但又一點不讓人覺得反感。
不過那姓溫的也不差,臉上笑團團一絲感情不露,再加上那位能同時把兩邊都招呼到滴水不漏的周大首輔……我想他們這幾個人要打起橋牌來肯定非常精彩。
此外還見到了曹胖子的乾爹曹化淳,也是個大胖子,據說快要升司禮監掌印了,是個實權人物。他跟老錢的關係應該很不錯,我總覺得他們互相寒暄的樣子很有點狼狽爲奸的架勢……很高興錢謙益在這方面終於開竅了。太監麼,肯定是要勾搭一兩個的,當官的在最高領導身邊沒自己人哪兒行啊。
不過除了寒暄問好之外並沒有其它歡迎儀式,接到人之後就一起進城。我們是從東面朝陽門入的北京城,據說這門是專走糧車的,但我並沒有見到城門洞頂上刻的那個穀穗兒,想必是到清代才刻上去的吧?
從城門洞附近開始,我們的隊伍就很難走了,不知道是自發的還是預先有所組織,有大批民衆聚集起來向我們歡呼。尤其是對於我們這支短毛軍的小分隊……想想看實在有些慚愧,這本應該是山東同志們經過奮戰而得來的榮耀,卻讓我們這些從海南來的佔先了,真是很不好意思。
進城以後我們遇上了更多的明廷高官,如兵部尚書張鳳翼;禮部尚書黃汝良——他是正宗的,我們先前以爲的大學士徐光啓只是掛了禮部尚書銜;戶部尚書畢自嚴,工部尚書張萬種……太多了,雖然老錢有一一給我介紹,可一時也記不住那麼多人。最要命是他們個個都愛留長鬚,連面孔都不太容易分辨。
只記得其中有一位名叫傅宗龍的老兄,他的職位是“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使總督薊遼保定軍務”——當初袁崇煥的那個職位,這可不是什麼好彩頭,希望他的下場能好一些。
隊伍一直走到紫禁城外,錢大使要進宮求見交卸差事。原以爲我也要進去,卻不料他們先要我去禮部學習禮儀,說只有熟悉了面見天子的禮儀之後才能允許覲見……看來想見皇帝果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哪怕是一位末代皇帝。
陳大雷會長也是同樣待遇,我們被護送至禮部鴻臚寺儀賓館……幸好不叫殯儀館!這裡的房子外觀還不錯,但如果用國賓館的標準看還是差了點。而且房子都挺舊的,似乎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使用過。
負責此地的鴻臚寺少卿向我們道歉,說自萬曆朝以後這地方就很少有客人來了,難免有些破損之處,他回頭將立刻安排人來修理。今晚先湊合一下。
所以眼下,我又不得不披着軍大衣趴在舊桌臺上寫日記了……過兩天也許會好一些吧。
……
12.25/11.14,小雨
今天天氣不好,從凌晨起就開始滴滴答答,地上泥濘得很,我們想要出去看看北京市面的計劃也不得不取消。想想看運氣還不錯,若前兩天在路上時下雨就麻煩了。
錢大使來拜訪了一次……眼下應該還叫他錢侍郎了,據說用不了多久就能改稱尚書,不過老錢已經不在乎禮部尚書這個虛銜了,他現在更想的是入閣,只有進入內閣纔可以真正對明王朝的各種事務加以管理,否則終究只是受人管而已。
只是據說眼下內閣首輔周延儒和大學士溫體仁又開始聯手抵制他,政治人物果然最是反覆無常的,老錢爲此挺煩惱。所以最近也沒空來關照我們,只說讓我們自己先隨便逛逛解悶。
不過在臨走之前,他明確告訴我們學禮儀什麼其實只是託詞——皇帝召見時必定要頒佈賞賜,可能還要給我和陳大雷各自封個官位,陳大雷那邊無所謂,不過意思意思而已。但咱們瓊海軍的情況太特殊了,朝廷內部肯定要商議妥當了才能做出應對決斷,所以在這之前,我們只能等着。
感謝老錢的坦率,這樣我們就不必把太多精力花費在學習什麼“面君禮儀”上了,虧得陳大雷爲此還很是緊張了一番呢。
晚上曹胖子也來探望了,明朝不象清朝,對太監管得很鬆。像曹胖子這種正當紅的要出宮非常容易。他給我們帶來一些京城裡時鮮的小吃,並答應等天晴了帶我們到處逛逛……感覺這胖子還是挺有人情味兒的,不象傳言中的太監那麼刻薄。
……
12.26/11.15,小雨夾雪
天氣更糟了,雨點中還夾雜雪花,感慨啊,自從穿越以後多少年沒見過雪了……只可惜小了點,堆不起雪人來。不過陳玥兒已經很興奮,這傻妞出生以後就沒見過雪。
天氣不好不能出去,實在閒着沒事,決定跟那位鴻臚寺的禮儀官學學覲見之禮,也好打發時間。
真是很繁瑣的禮儀啊:跪拜時眼睛只能盯着前方地板看,嚴禁注視皇帝本人。雙手要求舉過頭頂,然後撲到地上……這樣五體投地的大參拜要求連續五次?天,難怪解席龐雨他們都不願來北京城呢!
算了,既然決定來到這裡,就早知道這一關免不了,無非把它當作一種特殊的歷史體驗而已。看陳大雷那副虔誠的樣子,能夠向着皇帝磕頭在他而言也許還是一種榮耀呢。
今天又沒給我們修房子,那個王姓小官說是天氣不好沒法開工……唉,半夜裡從牆縫刮進風的聲音簡直是鬼叫,真受不了!
……
12.27/11.16,晴!
天氣終於轉好了,一大早曹胖子就找上門來,自告奮勇當嚮導,帶我們去逛北京城!
按照他的要求我們都換上了明朝衣冠,頭上也戴了假髮髻,就是步槍有點不好辦,但也不能不帶,後來是用布匹包裹起來,總算不那麼顯眼。
上街之後感覺有點失望,那天進城時興奮過度沒仔細看,如今深入其中,卻覺得明代北京城和我看過的那些清末老照片似乎並無太大差異,只是街上居民沒留辮子而已。
整座城市依然只能用“髒,亂,差”三個字來形容,道路擁擠不堪,前兩天的雨雪使得道路上依舊佈滿泥漿,我們穿着長筒皮靴都覺得很不方便,真不知道那些穿布鞋草履的老百姓怎麼能在路上走那麼飛快……嗯,還有打赤腳的呢!
老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很頹廢,難道這就是所謂“亡國氣象”?可前天看他們歡呼雀躍的樣子一點都不像啊?看來還是好消息太少了,如果經常都是象前天那樣慶祝勝利的話,他們的精神頭肯定要活躍許多。
曹胖子先帶我們去了前門一帶,眼下應該是叫正陽門吧?那個老北京們從小就熟悉的前門樓子如今還沒造起來,城牆上仍是傳統飛檐挑壁的旗樓……沒想到這地方在明朝時就這麼繁榮了。下面很多雜耍賣藝的,隨便看看也湊合了,跟我們習慣的雜技當然不能比。
此外,賣藝人中很少有女性,難得有一兩個也是傻大黑粗,絕對不會惹來麻煩那種……看來穿越古代城市想做個惡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在街上要找個值得下手的目標很難啊!更沒什麼機會讓我們打抱不平了。
根據曹胖子的介紹:京城裡只要是有點身份的人家,女眷出門都肯定要坐車僱轎,壓根兒不會露出臉來讓人看到。除非是出嫁多年,上了年紀的婦人,抑或是下人僕役之流,纔可能在外面拋頭露面。那些稍微有點姿色而又肯主動讓人看到臉面的年輕女子,十有八九都是半掩門子……咦?他一個太監爲啥也瞭解這麼清楚?
午飯隨便找了一家酒樓,廚子的手藝還不錯,就是品種太單調,蔬菜只有白菜蘿蔔凍豆腐三樣;肉類也是以醃臘爲主,新鮮的很少。想點個涮羊肉都說沒有……飯後曹胖子居然厚顏無恥的直接要我會鈔!就算我不差錢,可你好歹作個樣子呢……你纔是東道主誒!看來關係太熟也未必是好事。
下午曹胖子應陳玥兒要求帶我們去了宣武門內首善書院的天主堂,那裡是天主教徒在北京城的聚居地——真是慚愧,自離開海南之後已經很久沒做禱告了。早聽說在北京有天主堂也沒在意,還要個小丫頭提醒才能記起來。
我們三個進去做禱告,居然在裡面又遇到了一位歷史名人湯若望。他是德國人,不過西班牙語說得不錯,陳氏父女與其都能作熟練交流,至於我,也沒問題——湯神父的中文甚至比他的西班牙語還要好一點。
我們和湯神父談得還算愉快,他向我們抱怨說大明只一心想要他們耶穌會的望遠鏡和鑄炮技術,卻對許諾過的協助他們傳教的事情漠不關心……我很想告訴他其實大明已經夠寬鬆了,現如今呂宋那邊教會可是知道什麼叫做“嚴格”的。
不過想想看還是算了,現在大家不怎麼熟悉,沒必要說這些。我想以後跟他打交道的機會應該還有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