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天晚上,已經入睡的龐雨和解席都被叫起,聽到一個令他們詫異不已的消息:
有一名正宗的滿洲太君主動前來投誠,而且還自稱是正藍旗的——在肖朗那一戰打死了大批正藍旗勇士,以及擊殺了原本的正藍旗主德格類之後。
“他說他的名字叫爾泰,屬於滿洲老姓烏蘇氏……原本隸屬於正藍旗,哈達格格莽古濟麾下,因爲擔心受到愛新覺羅家內部鬥爭牽連,才主動投奔過來。”
前來彙報的徐磊顯然也是剛剛得到這些材料,看着手上資料念得有點磕磕巴巴的,解席才從熱被窩裡鑽出來,還有點迷迷糊糊的,聽到這消息後首先想到的卻是很無厘頭的一件事:
“爾泰?那他是不是還有個兄弟叫爾康的?嘿嘿……”
“呃……這倒沒問,要不我再去問下?”
徐磊還當真了,龐雨連忙攔住他:
“不用,開玩笑而已……其實‘爾泰’這個名字在滿人中很常見的,比如三貝勒莽古爾泰,倒是叫爾康的相對稀少一些。”
“說起這個……”徐磊倒是被提醒了,翻了翻資料後面,“據他本人說,‘爾泰’這個名字還真是當年三貝勒賜給他的。”
“以己名賜之,那絕對是親信啊……現在歸屬於莽古濟麾下?嘖嘖嘖,難怪要逃了。不過這傢伙的嗅覺很靈敏啊,居然這麼早就知道莽古濟要倒黴?”
龐雨呵呵輕笑起來,卻見旁邊徐磊和解席都是一臉納悶之色,不得不給他們解釋幾句——正藍旗莽古爾泰一系原本是後金八旗中實力非常強勁的一部,如果不是莽古爾泰本人既愚蠢又殘暴,爲了討好其父竟然親手殺死自己的母親,導致人望大失,本來恐怕連汗位都能爭上一爭的。
而皇太極掌權後對莽古爾泰也是諸多提防,找到機會就打壓一下——以莽古爾泰的魯莽和衝動,這種機會並不難找。於是等到天聰六年,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二年,莽古爾泰病死時,曾經非常強盛的正藍旗已經被削弱得十分厲害。
莽古爾泰死後由他的同母兄弟德格類擔任正藍旗主,歷史上原本還能堅持個兩年。但在這個時空,德格類卻死於肖朗槍下,而正藍旗的精兵強將也大都隨他一起戰死於旅順口,這導致正藍旗的衰落比原先更快。
“照這麼說我們反倒是幫了皇太極的大忙?”
解席有些鬱悶道,龐雨搖搖頭:
“那倒談不上,歷史上皇太極收拾掉正藍旗原也沒費多大功夫。我們幹掉德格類,給了他一個‘爲國捐軀’的名頭,皇太極反而不方便再出手對付孤兒寡母了。沒準兒還給正藍旗那些人拖延了時間——不過這終究要取決於皇太極的手腕,看他有多狠。”
歷史上皇太極下手可是非常狠的:德格類纔剛死,他立刻買通了一個奴才,出來首告莽古爾泰,德格類以及莽古濟三人謀反——莽古濟作爲莽古爾泰和德格類兩人的同母親姐姐,被看作正藍旗殘餘勢力的繼承者和守護人。雖然是女性,但在滿族中女人地位向來不低,莽古濟本人前後兩次出嫁,先後嫁給滿洲老姓以及蒙古親貴,手中是有牛錄親兵的。再加上莽古爾泰和德格類死後其部下也都尊奉莽古濟爲主,她的勢力一度不低於那些男性貝勒。
可惜碰上了天命汗皇太極,對方直接扣上來一頂“謀逆大罪”的帽子,立即把她給處死了——居然還是用的凌遲之刑!隨之一起被殺的還有莽古爾泰的三個兒子,以及努爾哈赤的第十六子,莽古爾泰和德格類的同母弟,但同樣也是皇太極最小的弟弟費揚果,外加正藍旗中的一千多人——毫無疑問,如果這個烏蘇爾泰沒有逃過來的話,肯定也在那一千多人中了。
“我靠,殺姐殺弟,還是用的凌遲?皇太極居然比李世民還兇殘!”
徐磊聽得眼都直了,本來大家雖然和後金作戰,但對於皇太極這個人物其實還是頗爲佩服的,畢竟他們那個年代的歷史書上,提起皇太極總是將其視作英雄人物,民族大融合的先驅麼。不過此刻,在真正見識到這位“英雄”的心性和手段後,想想看還是跟他死鬥到底吧。
龐雨卻尤嫌不足,又笑眯眯的添了一句:
“說起來這莽古濟不單單是皇太極的姐姐,還是親家母呢——她的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大貝勒代善之子嶽託,另一個則正是嫁給了皇太極的長子豪格,都是正房福晉。不過沒啥用,莽古濟才一被告發,豪格回去就把他老婆宰了。嶽託重情意點,沒捨得殺,但從此就不再被重用了——要知道當年可是在他的竭力勸說下,代善才支持皇太極登上汗位的。”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解席也發出了感慨,但龐雨卻嘿嘿一笑,搖頭道:
“我倒覺得恰恰是虎父犬子——後來皇太極死後,作爲成年長子的豪格居然沒能順理成章登基,反而讓個小屁孩子福臨上位,恐怕正是因爲在這件事情上失分太多,本性暴露太早,被所有人忌諱了。連他自己最終被多爾袞搞死,老婆被其霸佔,都算是活該報應。”
幾人感慨一番,但最終還是得回到正題——如何處置眼前這個投誠者?
瓊海軍雖然對後金政權的態度非常鮮明——肯定是打到底。但就穿越衆個人而言,對於這個時代的滿族人倒沒什麼仇恨。雖說人人都知道滿洲韃子本性兇狠殘暴,但穿越衆一直都是緊握着槍桿子跟後金政權打交道的,從沒給對方展現出其兇暴本性的機會。真要嚴格說起來的話,當前反而是他們欠對方的血債多一點。
所以解席等人在討論時心態也比較平和,在略略商量了幾句之後,便都同意接受對方的投誠——當然沒敢讓肖朗知道,老傑克那裡倒是提了一嘴,不過老外對此並不感興趣,只說你們決定就行。
於是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安排此人,按照本時代的通行規則,作爲第一個投奔過來的正宗滿洲太君,按理說似乎應該給他點甜頭?就連那小子自己也是這麼認爲的,儘管他本人掩飾的不錯,但龐雨在出面和他交談時,還是感受出了這種情緒。
不過龐雨完全沒有滿足他願望的想法,儘管那小子在交談中屢屢做出暗示,說自己可以幫忙識破李永芳派來的探子,但龐雨卻並不想讓他留在旅順——這個人的可靠程度尚未得到確認。而且對方明顯非常聰明,龐雨覺得憑自己的能力恐怕難以判斷,這種事情還是要交給團隊中最專業的趙立德同志來幹。
“我想阿德會喜歡他的,這小子太機靈了,我問他一句話他基本上就能猜出我下幾句想說什麼……奶奶的,都有點傷自尊了。還是讓阿德去對付他吧,無論是作爲對手還是值得培養的部下——如果他確實可信的話。”
龐雨發了個電報回去,後方阿德果然對此頗感興趣,回電說可以把他送往呂宋。在那遠離後金勢力範圍的地方,無論這小子是真心投奔還是另有企圖,趙某人都有把握讓他老老實實按照規定好的步調跳舞。
幾天之後,一艘班船來到旅順,接走了這個敢於吃螃蟹的年輕人——只有他一個人,那個老奴才被留下了。小夥子顯得有些沮喪,但也不是完全的失望——畢竟他逃過來的第一願望是保命。而眼下瓊海軍直接把他送到了一處皇太極絕對夠不着的地方,也算是達到他的基本要求了。
至於還想出人頭地什麼,那就要靠他自己的天賦與努力了——龐雨對這一點倒是很看好。這位烏蘇爾泰同學能夠未雨綢繆從眼下還挺得勢的莽古濟那裡逃出來,說明他政治嗅覺極其靈敏。而不找別人,反而來投奔按理說是有深仇大恨的瓊海軍,則說明他思慮果決,敢賭敢拼,一般來說有着這種特質的人,往往也更容易取得成功——當然跌起來也很慘就是。
不過至少,當前這一把,這小夥子是賭對了。接下來是不是還能繼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就要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打發走了這個投誠者,龐雨轉身又找解席等人開了個短會——在把人送走之前,他還是設法儘量多的從那小夥兒口中掏出了不少情報。爲此專門與其長談了幾次,雖然聽了一大堆諸如“咱們烏蘇氏乃是老汗王的結義兄弟啊”,“咱們烏蘇氏在薩爾滸之戰中立下過大功啊”之類廢話,但也總算弄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比如這一條——先前文德嗣在炮轟金州城關的時候,差一點就創造了歷史——皇太極其實就在附近,爲他打前站的親兵已經把汗王旗號插上城頭了,如果炮擊的時間稍微延遲一點,皇太極本人也將進入金州城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