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多,我們趕到了石家莊,她堅持要和我住一間,理由是要聽我繼續給她講道理。
“講了一路了,你還沒聽夠麼?”
“沒,越聽越想聽”,她雙眼冒光,“蝦米哥哥,真實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你真想知道?”我問。
“嗯!”她使勁點頭。
“閉上眼睛,放空心靈,然後你就能感受到了”,我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她聽話的閉上了眼,眉頭很快舒展開了,我凝神一看,她身上的氣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她很敏感,的卻是個修道的料,只可惜之前走偏了。
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茫然的看着我,“很奇妙的感覺,我好像不存在了,又好像無處不在。”
我淡淡一笑,“這,就是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就是這種感覺嗎?”她怔怔的看着我,“那你呢,你在我身邊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呢?”
“如果用眼睛看,眼睛會迷惑你,如果用心看,心會誤導你,如果用觸覺去體會,觸覺也會欺騙你……”
“那我該怎麼做?”
“放下程睿兒,你的小世界消失了,真實的世界就出現了”,我頓了頓,“至於說我對你來說是一種什麼樣的存在,我沒法回答,需要你自己去體會。”
“我似乎是明白點了”,她點點頭,“蝦米哥哥,你平時打坐麼?”
“有時候會,不經常。”
“那你教教我吧,我也常打坐,不過似乎不得法”,她認真的說。
我打了個哈欠,“睿兒,我想睡覺了。”
其實,我是不想多說了。
她有點失望,但沒勉強,“好吧,你先睡,我再感受一會。”
那一晚,程睿兒沒睡,到最後,她進入了胎息狀態。所謂胎息狀態,簡單地說就是聽不到呼吸,肺呼吸幾乎停止,大部分轉化成了身體呼吸。半夜醒來我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翻個身繼續睡了。
按照她的要求,我們在寧夏的第一站是銀川。
銀川就是古代的西夏首都興慶府,千百年過去了,這裡已經成了一個現代化的大城市。進入市區之後,我一下子精神了很多,貪婪的欣賞着這個陌生城市的容姿。這似乎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每到一個有歷史的古老城市心情都會變的很敏感。對那些現代化的成就,我沒有太大的興趣,哪裡都差不多。我想感受的是那些隱藏在現代文明角落裡的氣息,那些古老歷史的氣息。
“這就是當年的西夏王都,拓跋元昊的帝都,党項的輝煌……”我不住感嘆。
程睿兒對這些沒興趣,靠在座位上默默的玩着手機。
“哎,到了這你就算地主了,怎麼看你一點也不興奮呢?”我納悶。
“有什麼可興奮的,你是第一次來覺得新鮮,我可是來了很多次了”,程睿兒伸了個懶腰,“蝦米哥哥,你餓麼?”
“還行,怎麼着,晚上準備請我吃什麼?”
她看着手機上的地圖,“手抓羊肉,怎麼樣?”
“客隨主便!”
她嘆氣,“說好了,今天我請你,不許再跟我搶着買單了,不然我該不好意思了。”
我們先找了個條件不錯的酒店住下,然後她打了一輛車帶着我來到了北京路上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裡。店面不大,裡面的擺設也很簡單,但這裡的手抓羊肉味道相當不錯。
“我前男友在銀川上學”,她給我倒上酒,“每次我來,他都會帶我到這裡來吃東西。老實說我對銀川不瞭解,熟悉的味道也就那麼幾家店,怎麼樣,還行吧?”
我唆唆手指,抽出紙巾擦了擦,“不錯,名不虛傳。”
她淡淡一笑,舉起杯子,“說真的,謝謝你。”
“這麼早說謝謝?”我和她碰了下杯,喝了口酒,“一般目的達到了纔會這麼說,你可別告訴我費那麼大勁讓我跟你來這裡,其實是因爲你沒路費了想做便宜車。”
“我纔沒那麼無聊”,她頓了頓,“她剛纔跟我說,過了今晚,我的謎會一點一點被你解開。你說我是不是該高興?”
“這不是你想要的麼?怎麼着,後悔了?”
她搖頭,“不知道,人就是這麼怪吧,可能一件事情你想了很多年,真的要去做了,反倒猶豫起來了。從記事起,琢磨前世就成了我的習慣,如果真的什麼都知道了,我會不會不習慣?”
我啃完手裡的羊骨頭,擦擦手,“以過來的人的身份和你分享一些經驗心得,不習慣倒不至於,但是失落感是會有點的。你最好先準備好一個夢想,省的到時候迷失自己。”
她凝視着我,“你每吃一塊羊肉,就要擦一次手……不覺得麻煩麼?對新事物你總是小心翼翼,就像這羊肉,眼前紙巾成堆了你還是不敢放開了大口吃。”
“哦,那這現象說明什麼?”我笑着說。
“說明你內心是個純淨主義者,而且很沒有安全感”,她一笑,“難怪在塘沽那晚你那麼緊張,你的內心是個小孩子,乾淨的很。沒有把握的人,你不願意去碰,因爲你的心不允許。”
“不用捧我”,我喝了口酒,“明白的告訴你,一夜情,我有過好幾次,風塵女子,我也睡過。我不是什麼心裡有潔癖的人,你別拿好聽的話架我。別怪我沒警告你,沒準哪天我就和你上牀了,你要有思想準備。”
她撲哧一聲笑了,“懼怕名聲的人,說明在意名聲,你少來啦,我知道你是什麼人,她早告訴我了。不然的話我怎麼敢和你天天睡在一張牀上?如果你不是個壞人,裝壞人也不像,一起睡了好幾天,你要碰我早就碰了。”
我笑了笑,“聊別的吧,你前男友現在還在銀川麼?你們爲什麼分手的?”
“我不要他了,沒意思,就分了”,她語氣很淡。
“因爲他容不下你的她?”我試探着問。
她看我一眼,點點頭,“俗人一個,什麼都不懂,在一起沒有共同語言。他永遠理解不了,我的她對我有多重要,我可以不要愛情,這輩子也不想結婚,只要有她陪我就行了。”
我沒說話,舉杯和她碰了一下,看着她一飲而盡。如果是常人看來,八成會懷疑這女孩得了嚴重的自閉症和妄想症。此刻的她,眼神孤傲而清冷,其中分明又透着一種幸福和滿足。我想我該理解她,幫助她,因爲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真的是我的使命。
“睿兒,希望這次你沒看錯人”,我放下杯子,“其實我明白,過了今晚,你的謎底會迅速的揭開,留給你緩衝的時間並不多。別想那麼多了,反正你是不可能回頭的,那就順其自然了。”
“幫我算一卦吧,我想知道我會不會失去她……”她哭了,哭的毫無預兆。
“不會的”,我安慰她,“因爲她和你是一體的。”
有些人的靈魂裡住着另一個人,科學上把這個叫做幻想和心理暗示。對很多人來說這是一個很好的解釋,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這意味着褻瀆。
我掏出二百塊錢拍在桌上,拉起她的手,“走,我們去散步,我給你講個故事!”
服務員追出門外,“哎,找你們的錢!”
我回頭一笑,轉身拉着她走進了銀川寧謐的夜色中。
“我有一個朋友,她是天上的一位公主”,我點着一支菸,“我和她哥哥是好朋友,特別鐵的哥們兒。”
“嗯,然後呢?”她認真的看着我。
“後來呢,我們和魔界打起來了,她和一位魔族公主同歸於盡,落入了凡間。或許是天意弄人,她們太恨對方了,以至於恨的看不見對方。她們投胎到了唐朝,成了一個西域國家的公主。你聽清楚了麼?兩個人投胎在一個身體裡,一個神識裡。”
“我能聽明白,後來怎麼樣了?”她聽得入神。
“後來那公主戰死了,被敵國的一個巫師給暗害的。那敵國的巫師還將她封印到了一個秘密的地方,壓制了一千多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和一個紅顏知己找到了那個地方,把她救了出來。你猜怎麼着,當封印解除之後,她和那個魔族公主的元神都出來了,這時才發現原來她們一直在一起。”
“爲什麼會這樣?”她喃喃自語,“難道我和她也是前世的仇敵?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我講的這些,多像天書啊,你聽着不懷疑麼?”我笑了,“如果我講給別人聽,估計很多人會說我是傻叉,臆想,胡說八道,杜撰……你有沒有這感覺?”
“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我信你!”
“如果我是爲了安慰你,遍來騙你的呢?”我看着她。
她搖頭,“遍的故事沒有靈魂,而你說的這些有靈魂。我信你,這些絕對都是真的。”
我長長的舒了口氣。
“告訴我,我和她是什麼關係?難道上輩子也是仇敵?還有,爲什麼兩個人可以投入一個元神裡,這跟我聽到的都不一樣啊!”她停下腳步,“我必須知道答案,你告訴我好嗎?”
“恨一個人到極致,就是愛,愛一個人到極致,就是恨。愛恨是感情的極端,可只有這極端能讓人刻骨銘心”,我看看她,“所以,過於愛一個人,會迷失自己;過於恨一個人,也會迷失自己。兩個人恨到極致,實際上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自己都迷失了,又怎麼能看到對方?正是這種愛恨的執着之力,將她們變成了彼此的一部分,背靠背的尋找了彼此上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