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紫心從南邊登上第一層祭臺,分立通道兩側,各自統領身邊的數十個衛兵。就位之後,執壺祭司緩慢登臺,來到執爵祭司身邊站好。這說明,準備工作已經就緒了,接下來該主祭司,那位神秘的天服君登臺了。
周圍非常安靜,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和祭臺上方祭柴燃燒發生的噼啪聲。我靜靜的看着臺下,在我前方不遠處就是一座宏偉的宮門,那裡出現了一些衣甲鮮豔士兵。他們與祭臺下面這位衛兵不同,看上去更加強壯,也更加威武,應該是皇家禁軍。
悠揚的法號聲和雄壯的銅鼓聲同時響起,遠處的禁軍士兵越來越多,他們護衛着兩個騎馬的人,緩緩向我們走來。
騎着紅馬的是個衣着高貴的年輕女子,在她身後騎白馬的,就是那個容貌俊美的白衣男子,天服君。
看樣子,他一會要從我們守護的這邊登臺主祭,這絕對不是巧合,應該是他有意爲之。眼前的天服君,臉色並不發青,而是純白如玉,看起來仙風道骨而又不失貴氣。他前面的那女子,氣質高雅,容顏秀美,應該是個身份很高的貴族女子,只是眉宇之間,似乎凝結着淡淡的憂愁。
這兩人一起來祭臺,那說明這祭祀應該是很重大的,直覺告訴我,天服君的死應該和這女子有莫大的關係。所以他才歷經千年,念念不忘,不斷的把這一切重演。
“林卓,那女人好像是個公主吧?”李紫心問。
“不知道,反正是個貴族”,我說,“一會那天服君會從咱們這裡上臺,你可千萬別看他的眼睛。”
“嗯,你放心,我不會讓這血魔攝走我的心神的”,她說。
看來她也明白這個,那我就放心多了。
很快天服君和那女子下了馬,一前一後來到了臺下。天服君對那女子說了些什麼,女子一副依依不捨的神情,沉默良久,最後點了點頭。天服君似乎放心了,微微一笑,轉身走上祭臺。路過我們身邊的時候,我倆趕緊低下頭,他身上雖然塗了香粉,但卻掩蓋不住那種血魔特有的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的很慢,足足走了一分鐘左右才登上臺頂,開始祭祀。我們不能回頭看,那樣會引起懷疑,所以只能用心聽。在他結束祭祀之前,我就得看準時機,用無雙咒將其打散,只有這樣我倆才能回到現實。
“紫心,仔細聽着周圍的動靜,一定不要分神”,我悄悄的說。
“我的聽力很發達,放心吧”,她說。
這時天服君開始發聲了,他一張嘴,我傻眼了,因爲他說的竟然是高麗語……
難不成他是高麗人?可古代韓國人不懂整容,能有那麼帥的麼?我不禁暗暗叫苦,高麗話跟現在的韓語基本接近,可是韓語我基本是一句都不懂,又怎麼可能懂高麗話?
情急之下我看了李紫心一眼,她聽的卻很認真。
“紫心,你聽得懂?”我問。
她看我一眼,“差不多,我看韓劇的時候都是看原聲版的,你先別吵,他在和那兩個女祭司說話。我想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我趕緊閉嘴,心裡鬆了口氣。
過了一會,上面不說話了,李紫心點了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怎麼回事呀?你趕緊說說,我這等着呢!”我焦急的看着她。
她看看我,“這位天服君是從新羅來的,不過他的家鄉是日本,聽他跟那兩個女人的對話,他好像是什麼大化天皇的兒子,從小被送去了新羅,後來又被新羅真德王送來了這裡。今天是他主持的最後一次祭祀,大成之後,他就要可以被朝廷送回日本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又是新羅又是日本的,還大化……”我突然一愣,“你沒聽錯吧?真的是大化天皇?”
“絕對沒錯”,她肯定的說,“這個天服君的韓語說的不是很標準,帶有很多日本俚語,我是不會聽錯的。”
“這麼說日語你也懂?”
“那是!”她很得意,“本姑娘追劇追的,精通四國語言,這都是小菜一碟!”
看來追追劇,也不是沒好處的。
我沒空佩服她的語言天賦,這時已經陷入了凝思,大化天皇日本歷史上第一個年號,這位天皇叫孝德天皇。唐貞觀二十年,大和皇室成員中大兄皇子與貴族中臣鐮足發動政變,刺殺了掌權的大貴族蘇我入鹿,並逼迫其父蘇我蝦夷自殺,奪回了政權。成功之後,中大兄皇子並未登基,而是將皇位讓給了自己的舅舅輕王子。於是輕王子繼位,稱爲孝德天皇,將中大兄皇子立爲太子,開始仿照唐朝律令,改革政治,並將國名從大和正式改名爲日本國。
而天服君所謂的那個新羅真德王是在孝德天皇繼位幾年之後才成爲新羅國王的。孝德天皇既然立了自己的外甥做太子,那將小兒子天服君送到新羅做人質也說的過去,可後來爲什麼又會給送來這裡呢?按他所說的推論,那這個幻境的設定應該是唐朝高宗在位的時代,他被送來這裡執行所謂的那種祭祀,又是什麼呢?
這時他又開始說話了,這次說的是日語了,彷彿是在祈禱着什麼。
“紫心,他說什麼?”我問。
李紫心示意讓我別吵,仔細聆聽了一會,皺了皺眉頭,“說的太繞了,只能猜個大概的意思出來。”
“嗯,大概的就行了,是什麼?”我看着她。
“他在祈求日照大神,保佑他的父皇化險爲夷,讓他們父子能見上一面,盡釋前嫌之類的”,她頓了頓,“聽那意思是他爸病了,快不行了,他怕趕不上見最後一面,所以向大唐皇帝請命回國。大唐皇帝答應了,這次祭祀完畢之後,他就可以走了。那下面站着的姑娘,是大唐的一位郡主,也是他的戀人,會和他一起回國成親,大概說的就是這些吧。”
“哦
,真是唐朝……”我點點頭,“血靈寶鼎三千多年了,這麼說劉旭挖到的那個古墓,是唐朝的……”
“血靈寶鼎!”李紫心一怔,“那個物件是血靈寶鼎?你爲什麼不早說?”
“你不是早看見了麼?用我說?”我看她一眼。
“我是看見了,可我不知道那是血靈寶鼎啊!”她面色凝重起來,“林卓,你可一定要打散這個血魔,不然咱倆可就萬劫不復了。爺爺說過,一旦人的魂魄沾惹了血靈寶鼎,那就會永不超生的!”
“你放心,我心裡有數,咱們不會有事的,你不是早就推算過麼?”我一笑。
她一愣,隨即舒了口氣,“是啊,我怎麼給忘了……”
“你是第一次進入這種幻境吧,心裡有點亂也是正常”,我說,“哎,爲什麼一聽血靈寶鼎你就這反應?是不是它還有什麼別的秘密?”
“沒有了,反正我聽到的就是這些”,她淡淡的說,“林卓,你可一定要打起精神來,我們只有一次機會,千萬不能手軟,把你能用的最厲害的用出來吧。”
“最厲害的?”我猶豫了一下,“至於麼?那可能會傷到你的。”
“傷到我,也比讓我永不超生強”,她認真的看着我,“我不怕死,可我怕失去希望,你懂嗎?”
“明白了”,我點點頭,“你安靜的聽着他的動靜,我聽不懂他的話,不知道祭祀的進度,只能靠你了。大凡祭祀,一般都要用祭文,而祭文的結尾往往是咒語。當你發現聽不懂他的說什麼的時候,馬上告訴我,那就是我動手的唯一機會。”
“不,你看不出來麼,這個祭祀他完成不了了”,李紫心看了看臺下的那個唐朝郡主,“那姑娘會要了他的命,她動手的時候就是血魔最傷心的時候,傷心過後,他的沖天怨氣就會突然出現。你攻擊他最好的時機,就是天服君即將嚥氣的時候。”
“你也猜到了這姑娘會要他的命?”我輕輕嘆了口氣,“看來真是這樣了。”
“別爲他們惋惜了,先顧咱們自己吧”,李紫心說,“我可不想咱倆困在這裡一輩子。”
“你放心吧,我更不想”,我淡淡的說。
據史書記載,大化天皇信奉佛教,對神道教非常排斥。而這位天服君祈請日照大神護佑,說明他是神道教的陰陽師,那這爺倆關係不好也就能理解了。孝德天皇當了九年天皇就病死了,看樣子在他病重的時候應該是派人送來了國書,請唐朝將天服君放回,好讓父子倆見最後一面。唐高宗雖然答應了,但是看這意思,有人是不想讓他回去了。
我這正琢磨着,祭臺上的天服君已經開始念祭文了,用的是那種悠揚而怪異的陰陽師語調,聽的李紫心不住的皺眉。看得出來,這位追劇追出來的翻譯家,對這艱澀難懂的陰陽師祭文也是無計可施了。
而就在這時,臺下的那位唐朝郡主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她衝旁邊的衛隊長試了一個眼色,然後深深吸了口氣,慢慢的走上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