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迪並沒有在當天就返回馬德里,而是回到之前的那家酒店又休息了一晚。當他們在庭審結束後走出法院大門的一瞬間,就被上百家媒體的記者裡三層外三層地圍在了中間,在經紀人的提示下,卡斯蒂利亞主帥只是簡單回答了幾個有關案情的問題,剩下的那些事關判罰尺度、種族歧視問題看法等很有爭議的問題都被吉內斯攬了過去。總之就是各種官話套話,生怕不小心被人抓到把柄,再起什麼波瀾。
等吉內斯好不容易完成了之前對記者們的承諾——在案件告一段落之後給大家一個交代,一行人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六點了,可外面還是有一羣媒體人員在守候。在精神上已經不堪折磨的李慕迪急忙甩開了自己的經紀人,在幾名“黑又壯”的保護下急匆匆殺進了大廳,留下一臉氣急敗壞的吉內斯獨自一人陷入了又一次的“十面埋伏”。
簡單對付了一口晚飯後,躺在牀上的李慕迪先是給父母打了一通電話報平安,在安撫了二老幾句之後調出了手機的通話記錄,開始依次給之前因爲手機靜音而沒能接到的一些來電撥回去。知道他這個私人號碼,並且能夠第一時間就打電話過來的都是一些至交好友,所以李慕迪也並沒有太過正式,依次簡單聊上幾句,接受了或是祝賀或是安慰的好意,在約定見面詳談後,便很快結束了通話,畢竟來電的人數太多,就算一個人只通話三分鐘,都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纔算徹底搞定。
這邊剛剛放下手機,吉內斯便一臉疲憊地刷卡走了進來,用的是讓人轉交給他的房卡。看到他的小夥伴也是一副渾身無力的樣子躺在牀上一動不動,便從桌子上抄起一瓶水灌了兩口潤潤嗓子後說道:“可是累死我了,感覺這一下午說的話都趕上我之前兩個月說的多了。這下你知道搞了事情後有多麻煩了吧,這件事情本身還沒什麼,就怕有人趁機興風作浪,你一定要謹慎一些,別被人利用了。還有,這次你們國家,嗯這麼說不恰當了,應該是天朝的大使館出了很多力,要不是他們聯合商業部門向西班牙zf施壓,你的判罰絕對不會這麼輕,同樣胡安·裡基也不會被判得那麼重,你得找機會去表示感謝。你說咱們能不能趁此機會和天朝zf拉上關係,到時候去那邊搞些活動、簽些代言什麼的,這主意不賴吧……”結果一擡頭髮現對方已經穿着衣服睡着了,一句話都聽見。氣得他扔下水瓶,走上前去狠狠地瞪了一會兒後,掏出一支黑色簽字筆輕輕地在李慕迪的臉上畫了幾道鬍鬚和幾朵花,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隨即發到了自己的推特上,然後一臉奸笑地離開了房間。
李慕迪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十二點了,畢竟穿着全套衣服睡覺還是很不舒服的。他先是拿起手機查看了一下時間,然後起身拿了瓶水喝了兩口緩了一會兒神後,開始脫衣服走進洗手間衝個澡。直到幾分鐘後對着鏡子洗臉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被人塗鴉了,瞬間就反應過來是吉內斯那個老傢伙搞的鬼,便匆匆擦洗乾淨後回到了牀上。拿起手機打開了微博、推特和ins等社交工具,立刻就發現了有很多人在@自己,還有各種私信,點開一看都是好朋友和全世界的網友轉發他經紀人發上來的照片,一口鮮血差點噴了出來,本來就不算好的形象這下子又跌停了,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簡單回覆了幾句自嘲的話後,直接關機充電,人則是鑽進被窩大睡起來,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順其自然、愛咋咋地吧。
早上和經紀人聚在一起吃早餐的時候,兩個人難免互相調侃了幾句,隨後吉內斯再一次把昨晚的那番話拿出來顛來倒去地講了幾遍,弄得李慕迪耳朵都起繭子了。
爲了避開有些賊心不死到處堵截他們的記者,幾個人決定不乘坐飛機,而是開車回馬德里,吉內斯昨天就聯繫好了公司的工作人員在今天的早餐後來酒店接人,然後直接返程。
在車上閒着無聊,也是避免再被經紀人嘮叨,李慕迪又拿起了手機開始刷社交軟件,上面關於昨天的判決和他的大花臉都是熱門話題。後面那個還只是一幫人娛樂娛樂就算過去了,可法院的判決卻惹得數千萬人在網絡上關注着事態的發展。
李慕迪的幾個社交賬號下面都有很多人在留言,裡面有部分人一直在謾罵着他,可能是因爲種族歧視這件事現在正處於風口浪尖上,而這些sns軟件又大都是實行實名制的,所以這些言語中還是刻意規避了一些極端的詞語,但一些網絡變體詞彙還是給了他們便利,再加上圖形文字的配合,這些髒話還是能夠讓不少人理解出裡面的含義的。對於這種情況,任何人都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除非關閉賬號不再使用,否則在這個“言論自由”的西方社會,你要麼徹底逃離,要麼隨波逐流。還好他的心態還算是不錯的,就拿那些狗屁話當做垃圾,直接忽略不計,畢竟支持他的人還是佔絕大多數的。
就這樣看着看着,李慕迪突然笑了起來,吸引了坐在身旁閉目養神的吉內斯的注意,後者張開雙眼詢問道:“看到什麼了這麼高興?有美女向你示愛了?”
“什麼啊?我是笑網上這幫狗zz們真有才,爲了怕被舉報種族歧視和使用嚴重侮辱性詞語,一直在變着花樣地罵我,有人竟然現造詞彙。”李慕迪邊說還邊把手機屏幕的角度調整了一下,以便自己的經紀人也得看到。“還有這個人,這一組全是圖的話,你能看懂嗎?不明白吧,下面有人在逐個翻譯,太強大了。還有這位,跑到天朝的微博上,使用翻譯軟件用中文罵我,可惜那軟件太不靠譜了,到處都是語病,這水平連漢語等級初級證都考不下來,哈哈。”
吉內斯感到自己的頭又有些痛了,心想是自己老了跟不上這瘋狂的時代了,還是自己身邊的這個傢伙腦子裡缺根筋,怎麼兩個人總不在一個次元上。
正當這位西班牙數一數二的足壇大鱷用力揉着太陽穴,計劃着一到馬德里就把那個二愣子踢下車時,李慕迪突然停下了笑聲,眉頭緊皺,雙目緊緊盯着手上的手機。
一見這個情況,吉內斯的心頭立即“咯噔”了一下,連忙問道:“出什麼事兒了?”
只見卡斯蒂利亞主帥面帶憤恨地把手機遞給了自己的經紀人,隨後身體向後靠到了座位後背上。吉內斯馬上去觀看屏幕,發現是一條即時新聞:因爲李慕迪的事件被炒得火熱,法庭的宣判又徹底激發了白人與有色人種之間種族對抗的激烈程度。今天早上的時候,近千名由政治團體、工會、人權組織等號召起來的少數族裔團體成員們聚集到巴塞羅那市中心的廣場,爲不久前一名被幾名西班牙男子無故毆打致重傷的非洲裔女性舉行抗議示威活動,當然也是在爲李慕迪聲援。可就在十分鐘之前,有人朝着示威的人羣處投擲了三枚自制煙霧彈,導致了廣場內的大面積恐慌。在人羣分散逃離的過程中,有十多人因踩踏受了傷,其中兩名傷勢嚴重。受傷的人已經被緊急送往醫院接受治療了,而犯罪嫌疑人則還在追捕當中。
就在吉內斯還在查看詳細信息的時候,李慕迪突然沉聲說道:“我能不能去一趟巴塞羅那……”
“不能!現在的你哪裡也不能去,給我老實回到巴爾德貝巴斯待着!”吉內斯立即出言阻攔道:“要知道,現在那裡到底這什麼情況都還沒弄清楚,是恐怖襲擊,還是種族歧視者的破壞?如果是前者,你去了只會給當地警方添亂;而要是後者的話,你很有可能會成爲那幫瘋子的襲擊目標。所以無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不要輕舉妄動,待在俱樂部裡纔是最好的選擇。”
隨後這位身經百戰的經紀人掏出了自己的手機,給公司駐巴塞羅那辦事機構的主管打了一個電話,委託對方儘快查明襲擊事件的真相,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他。然後又連續聯繫了幾家媒體和當地的警官,詢問了事情的進展情況。收起電話後對正在身旁一臉漠然的客戶說道:“從媒體那裡得到了最新的消息,所有受傷的人都沒有生命危險,傷情最重的也不過時臟器有輕微的出血,很快就會痊癒的……警方已經鎖定嫌疑人了,是一個種族極端主義組織的成員,相信不久就會被抓獲了。我會在回到馬德里之後派人出面以你的名義私下向那個人權組織捐款一萬歐元,這件事就到此爲止吧!”
“好的。”等了好一會兒,吉內斯纔得到了對方的回答,然後還有一句緊跟着的“謝謝!”
然後車廂內就陷入了一片寂靜當中,直到車停到了公寓大門前。在吩咐了司機和後面拉着安保人員的車一起返回公司總部後,兩個人一起走進了公寓大樓,來到了卡斯蒂利亞主帥的房間。
簡單地泡了兩杯速溶咖啡,喝了幾口穩定一下情緒後,吉內斯用平穩的聲音開口道:“我原本以爲你已經熟悉了這個社會,瞭解種族歧視這種事情隨時隨地正在某處發生着的事實,不會再對此有什麼額外的感想了。可是我錯了,你還是會對它作出強烈的反應,去勇敢地反抗,不計後果;原本我以爲你只是因爲現身經歷到了纔會那樣去抗爭,可是我又錯了,和你無關的人遭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你也會想要出插手。請問,你是耶.穌嗎?”
李慕迪現在的情緒非常的差,可還是在努力控制着脾氣,不想對身邊的朋友和合作夥伴發火,所以回答也是儘量言簡意賅:“我不是爛好人,可他們是爲了聲援我才被攻擊的。”
“不,你還是沒有明白,他們在這個時候去搞集會示威是爲了借你的勢!那個非洲女人被打的事件已經發生兩週了,嫌疑人也已經被釋放十天了,爲什麼他們當時不去示威,偏偏要在今天。因爲你的案子吸引了整個西班牙甚至歐洲的關注,他們認爲這個時候去搞事情可以事半功倍,趁着大家的目光都注視這裡的時候,達到向zf、法院和嫌疑人施壓的作用,你不過是個擋箭牌罷了。”一口乾掉剩下的咖啡後,吉內斯用力把紙杯捏成一團隨意扔到了茶几上,然後繼續陳述道:“至於煙霧彈襲擊,這還算什麼大事嗎?要不要我給你科普一下,2016年截至到今天爲止,全世界只有兩天沒有發生任何的恐怖襲擊行爲,幾乎每週都有死亡人數超過2人的事件,具體的你可以自己上網去查,我就不詳細說了。而種族歧視……這不是人類的本性嗎?白種人因爲佔據着社會結構的高位,所以看不起別的有色人種,更看不得他們在任何方面超越自己,甚至與他們持平也不能被允許。你們天朝在之前強盛的時候不也是自詡爲世界的中心,其他國家和民族都是蠻夷嗎?你能改變人類頑劣的本性嗎?不能!所以就只能忍着,除非你成爲影響巨大、實力超羣的偉人,然後像阿道夫那樣殺光一切不聽話或者看不順眼的人。”
“這話太誅心了,我怎麼知道誰是真心視衆生平等的,誰是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就像我們分辨不出來哪些日本人真心希望和平、哪些韓國人真心反對薩德一樣,一棒子都打死是不對的。”李慕迪忍不住爭辯到。
“對啊,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現在的白人中有很多都是懷有種族歧視傾向的,你能怎麼辦?因爲你們亞洲人和非洲人在經紀人的領域上對我造不成威脅,所以我纔不會產生這種想法,可一旦你們當中有了能夠搶我飯碗的傢伙出現,相信我,我會一直詛咒他們下地獄的。這就是本性,誰都改變不了,上帝不行,你們的老子、孔子也不行。”
對此李慕迪還沒能找到答案,所以只好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