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楚楚聞言雙眸光彩大放,她凝望了李慕然許久,卻搖了搖頭,苦笑說道:“趙道友只是想寬慰楚楚罷了。即便如此,楚楚也很想答應下來,但可惜,趙道友乃是一心向道的苦修之士,有限的時間都用來修行,又豈能白白耗費十餘載的光陰來陪楚楚度過餘生趙道友有這番心意,楚楚已經知足,不敢真的奢求如此”
李慕然握着顏楚楚的雙手,肅然說道:“我不是在說笑,也不是在哄你開心。見到你後,我的確動了凡心,恐怕也只有經歷一段真正的化凡,才能繼續修行;否則,此事必成我的心魔隱患,讓我今後的修行事倍功半。”
說着,李慕然將小白喚出,說道:“這隻嘯月狼,正是你當年親手贈給我的,如今就讓它作爲你我二人的見證。”
李慕然指着夜空,說道:“我二人以嘯月狼爲證,以星月爲媒,以漫天飛梭爲約,結爲連理,雖不能在修仙界做一對神仙眷侶,卻可以在凡塵中做一對白頭夫妻。”
顏楚楚連連點頭,不知是因爲喜悅還是激動,珍珠般的淚花從她秀美的臉龐不斷滑落。
是夜,二人悄然飛離了丹心宗,來到匡廬山脈外圍的一個小山村中。
“這裡叫做藥農村。村裡的人,多是上山採藥的藥農。據說,趙無名當年就出生在這個小村之中。”李慕然喃喃的說道。
顏楚楚一愣:“你不就是趙無名麼,怎麼連自己的出生地都不確定?當初燕舞曾說,你對兒時的事情早已喪失記憶,看來竟是真的。”
李慕然含笑說道:“以前的事情並不重要,我只知道,今後與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趙無名,都是你的夫君。”
顏楚楚嫣然一笑,說道:“夫君打算在這裡隱居下來麼?”
李慕然點了點頭:“不錯,不知楚楚意下如何?”
顏楚楚說道:“只要能與夫君廝守,在何處並不重要。更何況這裡十分僻靜,遠離喧囂;青山綠水,景緻也是不錯;又是夫君的出生之處,意義非常,的確是極佳的化凡之處。”
“那好,我夫妻二人便在此處住下。採藥種花,不問修行。”李慕然說道,“不過,以楚楚這般驚世駭俗的容貌,很容易驚動這些凡人,我二人還是易容一番吧。”
說着,李慕然身上浮現出一層淡淡的靈光,片刻後,他便化爲了一名頭髮半白的老者。
顏楚楚也點了點頭,她搖身一變,化爲一名年紀與李慕然相當的婦人。
天明時分,二人便這般模樣的走入了小村中,並在村中定居。
時隔近二百年,這小村中早已經沒有人能認得趙無名,就連與趙無名大有淵源郭老頭一家,也不復存在。
自此之後,二人便在這裡種花爲生。顏楚楚乃是丹心宗前掌門之女,以她對靈藥的瞭解,種植這些最普通的靈花靈藥,自然是十分輕鬆;而李慕然也將驅蟲花取出,和顏楚楚一起將其種植培育。
有顏楚楚相助,驅蟲花的培育更加順利。自從此花種在小村落後,附近的蚊蠅蟲蟻就再也不敢靠近小村,讓村民們少了許多煩擾——當然,這些凡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緣由。
他們只知道,這對外來的老夫妻恩愛異常,每日出雙入對形影不離;而且還十分擅長草藥種植,每每村民遇到了這方面的麻煩,只要前去求教,總能得到滿意的答覆。
寒來暑往、冬去春來,一年又一年過去了;村民們漸漸習慣了他們夫婦的存在,每逢紅白喜事,也都會邀請他們二人蔘加,並當作長輩敬待。
一晃就是二十年過去了。
這一日,村後山腳下的一座被各式各樣的花花草草包圍的小墳前,李慕然正在彎腰鬆土、細細的打理這些花草。
一名中年村民走向此處,遠遠的便喊道:“趙老爹,你果然在這裡。”
李慕然擡起頭,看了一眼,說道:“是胡老弟啊,有什麼事麼?”
中年人說道:“收草藥的商家來了,他們都知道咱們村的趙老爹乃是附近最有名的藥農,有您老鑑定過的草藥,品質都不會差,所以村長讓我來請趙老爹出面,與那些商家談一談,儘量讓村裡人採摘種植的草藥都能賣個好價錢。
“是這樣啊。”李慕然點了點頭,卻沒有放下手中的花鋤。
中年人向那墳前墓碑拜了一拜,感嘆道:“趙老爹對大娘的情分真是沒得說大娘都已經去世三年了,趙老爹仍然每日都來陪大娘打點這些花草,風雨無阻。村落的女娃都說了,如果將來找的人家有趙老爹一半的長情,就滿意足”
“是啊,都已經三年了”李慕然聞言忽然一愣,手中的花鋤也停在了半空中。
二十年間,對於打坐修煉而言,也許只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閉關修行;但是化凡中的二十年,卻讓李慕然體會到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這二十年發生的事情,也許在修仙者看來都是微不足道的瑣事,但對李慕然的觸動,卻影響深遠。
李慕然深深的沉浸在回憶中,自己與顏楚楚的恩愛纏綿,廝守餘生;顏楚楚逝去時那痛不欲生的生離死別,到逐漸習慣的每日來其墳前打點花草,這其中的過程,對於李慕然而言,只是化凡的過程;但對於凡人而言,也許正是一生一世的經歷。
也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到其中的人情冷暖、生死無奈。而往往只有在經歷過之後,才能大徹大悟、心如止水。
“趙老爹,趙老爹”中年人見李慕然呆呆出神,不迴應他的請求,便大聲喊了幾句。
李慕然像是被喚醒一般,陡然間心中一凜,他長嘆一聲,喃喃的說道:“我也是時候要離開此處了”
“離開?趙老爹是什麼意思?您老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打算離開我們村子?”中年人大驚,急忙勸道:“趙老爹和大娘來到村中二十年,我們早都把您二位當親人對待,老爹都這把年紀了,何必還要東奔西走,不如就留在此處安享晚年。我等一定會盡心盡力照顧趙老爹的。”
李慕然微微一笑,說道:“該來的,總歸要來;該走的,也留不住。我種下的那些花草,大部分都會帶走,但也會留下少許。如果村裡收入不濟,便可拿出一株交給大藥商販賣,可保村民衣食無憂。其中還有一株粉紅色的靈花,不要擅動,有此花在,此村便不會受到蚊蠅蟲蟻的滋擾、少生病困。另外,此事不要宣揚出去,以免引來禍端。”
中年人還想再勸,卻見“趙老爹”的身影越來越稀薄,漸漸的,竟然徹底消失在眼前。
中年人大駭,他急忙喊上幾名村民,四處找尋“趙老爹”的蹤跡,卻發現趙老爹的確已經不在村中,而他的花園中,也留下了不少珍貴的靈花草藥。
此事在小村中漸漸的流傳爲一個傳奇,趙老爹留下的草藥,也的確在旱澇天災之年讓村民得以維持生計。村民感恩之際,也一直細心的照顧着那“趙大娘”的墳墓,時不時的翻新一下;所以時隔多年,墓碑上的幾行字跡依然清晰可見:
“愛妻顏楚楚之墓——凡夫趙無名悼立。”
另有幾句悼文:“一入仙途誤終身,二百春秋心不悔;如今陰陽兩隔斷,再無執念惹凡塵。”
李慕然離開藥農村後,感到心境達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
他沒有離開太遠,而是就近在匡廬山脈某處開闢了一座隱秘的臨時洞府,開始打坐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