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心裡明白的很,太后突然發難,打了他們一個措手在皇上離宮出圍的時間段,已經足以說明,太后根本不準備再給貴妃任何機會。她要這小小玉佩,而這東西,是貴妃藉此向外臣聯絡索取財務的證據。單憑這個當然不足以成事,但加上竹彩這個人證,還有林雪清這個當事人。貴妃就百口莫辯!
想來那林雪清實在是夠狠,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根本就是拿林家大小向貴妃宣戰!難怪貴妃這幾天不讓常安在外招搖,就是不想再招惹得旁人言語激怒德妃。但是晚了,怕是德妃早在留守的時候便起了心要與貴妃魚死網破。常安非要選在太后令人來的時候自盡,怕也是太后找人暗做的,這畏罪自盡的口實又要算到貴妃的頭上!他們行事如此慎密,竟是半點風聲不露。越是這般,越能瞭解,貴妃此次萬難翻身。
竹靈又是悔又是恨,又是哀又是絕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奮力撮合皇上與貴妃,志讓貴妃拔得頭籌一舉登天。卻是不知,皇上心性一起,貴妃便水深火熱。多少嫉妒的眼睛,時時刻刻將她逼盯。
她越是受寵,越是危險重重。衆人又如何肯容她直上青雲?恨的是,竹彩沒有覺悟,一被逼威,便反口噬主,拖累大家不得好死。哀絕的是,此事怕是太后要大做文章,必會趕在皇上回宮之前將貴妃處置。到時掬慧宮上下,無一倖免!烈火烹油,榮極必衰的道理,如今讓她真切感受了個通透!
宮中自是步步險境,時時刀鋒。貴妃以前如履薄冰,苦心經營,如今一朝盡喪。他們這些奴才,全將生死繫於貴妃之身,富貴如浮雲一場,到頭全是癡夢。
竹靈能想到的,緋心當然可以想到。林雪清果然是進宜了,表面上看是魚死網破,林家如今也斷難討好。不過實際上,她走太后這條路,已經爲林家作了保。看來她這陣閉宮不出,表面是在使性子,其實在暗自籌謀以避緋心的耳目。至於竹彩和常安,這幾個月想來必不太平,是她最近陷入情懷之中不能自拔也怪不得旁人。便是這幾天竹彩不出去此時也難逃,是她太不謹慎了!
莫成勇這一悶棍,倒是讓她靜了下來。如今玉已經落在太后手裡,她是不知林雪清向太后說了什麼。不過顯然跟那二十萬兩銀子脫不了關係!如今皇上不在,太后突然發難,以太后地個性,沒有十成把握斷不會如此。緋心很清楚自己如今的處境,更瞭解太后的手段。她從小便精於計算步步爲營,就算讓人逼到盡頭,她也懂得權衡利害和籌謀,只是如今她還能籌謀什麼呢?緋心靜了一會,突然揚起一絲淡笑來。
“你哭什麼?”緋心掃一眼繡靈,輕哼一聲,“閉宮門,你和常福隨本宮進來。緋心說着便往偏殿走,常福眼見緋心一臉平靜,並不着急前往太后那裡去解釋。如今只得一塊玉罷了,她要是緊着去說一說,許是還能拖一陣子。她這般如此,倒像是不關她地事一樣。常福腿都軟了一半,一時也顧不得去看常安的屍首,忙着打發人閉宮門,留下幾個掌得住事的太監看住。自己跟着竹靈急急地隨着緋心往偏殿去。
“娘娘,唯今只得……常福見緋心坐在椅上雙眼有些發直,小心的開口道,“娘娘還是往壽春宮去一趟,與太后講明纔是。”
“太后從不做貿然之舉,如今本宮追着過去要說什麼?難不成要說她老人家受人蒙痹,安心要拿本宮作法?”緋心笑笑,“本宮心裡自有成算。若你們想保得自家,聽憑本宮吩咐照辦便可。”
竹靈一聽跪倒在地:“娘娘。奴婢剛纔並非是……
“不怕麼?”緋心越發平靜下來。她微微吁了一口氣。“若說不怕。願與本宮生死與共。倒是讓本宮笑話了!”
二人都噤口不語。與其說貴妃會謀算。不如說是看透了人心。人情冷暖。孰假孰真。她心裡自然明瞭。
“人活百歲。終有一死。本宮從來不懼一個死字。以往是爲聲名所累。不能輕易言死。如今本宮倒不求聲名。只求……緋心微微眯了眼睛。卻把話嚥了回去。轉過話頭道。“小福子你去取紙筆。本宮要留書。”她瞅常福面色慘灰跪着不動。一時笑笑:“本宮不是留絕筆。不過是留點證據罷了!”
“什麼?”兩人都傻了眼了。此時更是糊塗。根本鬧不清緋心究竟想做什麼。
“時間不多了。繡靈你過來。本宮吩咐你幾句話。”說着緋心向她招手。常福起身去拿筆墨。竹靈一時湊上前去。
緋心輕言慢語,繡靈聽得有如五雷轟頂,眼間緋心輕笑一如當初,讓她淚眼娑婆竟是不斷搖頭。終是一下跪倒:“娘娘,如此又是何必?”
“你們跟了本宮五年,便當作是本宮最後賞賜。”緋心淡淡笑着,“本宮是沒本事保這掬慧宮上來,今晚便讓小福子向太后去稟告,晚了你便是說什麼太后也不會放過你。你只消照此去說,本宮保你們暫且無事!至於以後,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竹靈看着緋心,淡淡紅衣,妝如天成,青絲柔挽
含情。她不明白貴妃爲什麼要這樣做,當然不僅是常福這兩個奴才。
這五年,竹靈由一個普通掌事升爲掌宮,身家比低階地妃嬪都要豐厚。這是她的賭命榮華,貴妃從不欠她的,縱使有招一日因貴妃而身死,怪也只能怪她倚錯了大樹。她比貴妃年長近十歲,宮裡風浪見多,但此時,她越發看不懂貴妃了。貴妃竟是何樣的女子?她如今又求地是什麼?
緋心跟以往一樣,淡淡的懶懶地,便是笑也帶了三分的慵意,她自有她的華麗,如今也有人識得她地心底地天真。
如此便是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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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春宮內殿暖閣,此時春意融融,殿外陽光明耀,外頭桃李競芬格外妖饒。雖已經春至,但乍暖還寒。暖閣內猶未撤去火籠,薰的極是暖。太后阮星華坐在大座上,兩側是雕花屏圍,她攏着袖,身上還披了一件圍毛地氅袍。此時她鳳眼微垂,雖然屋內極暖,但她仍在微微的顫抖。不是冷,是因她極度地憤怒!
她盯着跪在座下地緋心,今天緋心居然穿了藍色綴銀絲地袍裙,她竟又着藍色,爲阮慧生前最愛。讓星華看得眼裡生刀,生是將她的火衝到極點!
“哀家自問待你不薄。”星華許久開口,她自十幾歲入宮,至今三十年有餘。縱橫宮+>,見多陰謀詭算。縱是她再怒不可遏,終能自持。
如今暖閣四下無人,外頭全是她的心腹。便是此時,她也沒有放縱情懷,但聲音卻有些微微地發抖,“輔你登上高位,保你平步青雲。卻不曾想,哀家養了一條毒蛇在身邊!”
臘月初八,德妃林雪清借往壽春宮食粥之機,向太后密報。說貴妃曾借高位之便,於宣平十五年春末。也就是那年採選之後,向林家索要銀兩。前兩次不過索要白銀千餘用作她後宮週轉,至秋時,因雪清小產後宮一團混亂之際,她竟獅子大開口,向林家索銀二十萬兩!貴妃聲稱可以打點宗堂,唆擺皇上令雪清爲妃。雪清失子之餘,懼受迫害,又年輕不懂事,認定貴妃寵冠後宮有這個本事。竟然向家裡傳遞消息,措籌銀兩交與貴妃,後來雪清果然封爲德妃,從此對貴妃言聽計從深信不。
這事太后聽了非常吃驚,但她並未當時採取行動向貴妃問話。星華一直不動有以下兩個原因,其一,如今貴妃得蒙聖寵,皇上對她愛護有嘉。她是過來人,南巡之時皇上所作所爲已經讓她明白十分。回來之後,皇上眼神慕愛再不避人,此時動貴妃等於明着跟皇上過不去。其二,雪清此事也做的不怎麼光彩,況且她隔了快兩年咬出來。其心星華哪有不知的道理?這事說白了,是林雪清嫉妒緋心獨寵,不惜把這事說出來,明擺着拼着自傷也要治辦貴妃。但她沒那個本事,便引來借星華的手。
星華並不笨,況且她一向也看不上林雪清。哪裡肯讓一個小丫頭隨便弄來當槍頭使?所以,就算林雪清說的繪聲繪色,又道當時家裡給貴妃以玉爲憑,足以當作證據。星華不過是聽了聽,什麼也沒表示便讓她去了。
但這事星華後來又是細想,覺得並非如此簡單。樂正緋心家資豐厚,孃家在南省可謂富甲一方,她根本不缺花用。入宮以後,所有用度皆出自官家內庫,只進不出。她領貴妃月俸,與一品大員的官俸相當。一年折算下來也有數千兩地進賬,加上皇上賞賜以及孃家貼補,就算她要錢打點攏絡人心,也犯不上冒險向一個外臣要如此鉅款!說她先向林家拿個幾千兩週轉還是可以理解,但後來居然膽肥至此,實是有違她一向小心謹慎的本性!除非有人在她身後指使,而這個指使地人,當然就是皇上!
若這筆錢落在皇上的手裡,皇上地動機就讓星華有些毛骨悚然了。論時間,貴妃索要銀兩之時,那時除了雪清小產,之前還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就是皇上廢后,還有一件,就是大司馬阮丹青暴斃!如果不是因這兩件事推動在前,星華根本不會去動雪清腹中的胎兒。
如此前後一連起來,星華便如坐鍼氈。南巡之前,貴妃突然牽出司掌局地事,向皇上請旨與居安府徹查司掌局。因當時有幾名低階妃嬪舉報,如此纔將司掌大總管,同時也是她壽春宮大總管莫成勇罷任。
司掌局可謂後宮內府的咽喉,底下各司部掌控後宮大小內需事宜。星華開始只是覺得,貴妃此舉是要完全控制後宮,從此內府調配她可以隨時參詳。但如今往之前林家的事一連,星華覺得她的目的不僅僅是如此,或者是想瞞隱前事!若真是這樣,那這二十萬兩就絕非只是貪污和聯攏外臣這麼簡單!
本來她根本不想管德妃和貴妃爭寵的事,任她們狗咬狗自己坐山看大戲。反正貴妃再貪,要的也是林家的錢關她阮星華何事?她坐在太后的高位屹而不倒,足保後半生榮華享樂便罷。但此時一旦聯繫上阮丹青,她便沒那麼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