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輕笑,握着太后的手:“兒臣哪裡成了情種了?心不愧祖宗基業,後宮人多也是是非多。這般不挺好的,明年選過這一次,下回的就罷了。如此也省些耗費,於國於民都不是什麼壞事!”雲曦微靜了一會,看着太后怔忡的表情,復又補充道,“兒臣自是知道,後宮充盈並非是爲聚納絕豔,盡攬美色。後宮自古存有,以爲皇室綿延根基厚穩。但兒臣卻難盡顧無遺!爲此祖宗也有訓示,鳳儀朝時期,後宮增級達十五級之多。上至皇后,下至更衣,泱泱萬人有餘。祖皇帝曾嘆,鳳儀貪享至此,安不亡國?本朝開國伊始,後宮人數逐年遞減。兒臣如此,不過也是遵祖宗之訓罷了。況且此時新政推及,國家選拔人材再不限於大族名門,便是寒士微賤舉凡有才幹亦不爲身份所拘。兒臣一向唯才而用,新政之下,是不是親貴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太后靜靜聽他說,不錯,如今推行新政寒門貧賤也有了機會。也正是因此,各地親貴望族總是有這般那般不滿。朝廷這幾個月一直實行強硬態度,若有查實不遵新令,無論其位多高貴皆按律嚴辦。在此等時機之下,再大肆選秀提拔世家之女也不是什麼好事。
其實雲曦說的很是合情合理,但太后如何不知他那大道理下的小心思?一時間也是感慨萬千,喟嘆着點了點頭:“你竟是有這份心實是讓哀家有些沒想到!如今壽春宮這邊好幾座宮院,全是曾經的老人,外頭苑裡的更多了去。當年有多少,是連先帝面兒都沒見過的?想想也實是沒意思!”一時又紅了眼圈,“如今真是老了,見了你老說這些有的沒的。絮絮叨叨的怪惹人煩的!真是不中用了。”
雲曦聽了微嗔着:“母后春秋正盛,哪裡就老了。兒臣眼裡,母后還像當年一樣。”
“皇上如今大了,哀家也放心的很。其實你說也是在理,哀家知道,朝上那幫哪一個是省事的?哪個不是連着靠着,倚着挨着。隔岸觀火,落井下石,鑽頭拱利,哪個都輕視不得。皇上要用他們得牽着他們。哪有一日得省心?先帝二十五歲登基,當了十來年的太子,東宮一套班子那是打早先便齊整的。如此還不得心半刻,至最後都沒敢大動祖宗規矩。皇上如今不過與先帝初登一般年紀,衆黨雜七雜八無不眼中是利,如今新政出臺,多少人看着皇上,更是半點錯不得出。先帝當年因着與南邊動武,以至一幫武將得了功勳皆都封侯拜相。他們現在也老了,拿不動刀槍但架子卻越端越是大了。當初皇上整治了一個陳清,那幫老東西們不敢再言語。但明裡不抗,暗裡不服,九月那會子不是出了顧誠和的事嗎?哀家知道你的艱難,如今皇上只管朝堂,不用爲後宮操心。哀家在一日,便替你看着一日。”太后笑着看他,突然低聲又說,“上個月那會子說樂正寞上奏請求卸職告老!皇上竟是允了?那樂正寞自打封了淮安司馬以後,也是個閒職。朝廷設這種閒職由來以久,想不到他倒有這份心思替朝廷着想!明年他連任到期聽說他有心舉家遷到錦鄉去住,想專心打理皇商的事。”
“正是因**月上出了顧誠和的事此給兒臣倒是提了個醒。那顧誠和當年封地不過五六百頃,一早朝廷派人丈量劃地百般阻撓花招用盡。只因這十幾年來一直強霸圈地,竟是達數千頃之多。他之所以膽肥至此是因他妹妹是先帝的宮人,二是他封地離京甚遠。”雲曦微撫了下眉,“南方七省,親貴望族也有不少,除了顧誠和這一件外。還有個葉家也不是省事的,葉隕涼當年出身安陽,安陽地處江東省和綿山省交界,其死後也葬於故土,其子孫後也離京返鄉!當年葉隕涼追封武成王,他死後,其子葉赫寧襲其爵,按例該由成王級降於郡王級。
但先帝憐其葉家功勞,給了葉赫寧一個閒職,依舊特許葉赫寧爲成王爵,食邑不變。今年九月底葉赫寧也死了,而至葉赫寧之子這一代,就毫無資格再襲成王爵。前一陣,就此事內閣也奏本過,那葉隕涼戰功赫赫,的確是一個良臣,朝廷恩延其子孫也是對其的嘉賞厚愛。但聽說那葉家的產業這些年倒增了不少,除安陽之外,連帶幾個鄉郡的地也都佔了許多。”
太后一聽,想了想有些恍然:“如此,你是想讓……
“樂正寞雖然出身商賈,遊走江湖數十載。但他執業本份,經營有道。去年
時,所見其家業買賣,無不井井有條。
其產業如今遍佈南省。業下夥計田農加在一處也有不少。而且現在樂正寬領着皇家買辦地職。樂正賓又任了淮南商會地職。如此一來。不比朝廷直接派監察巡審更方便地多?雖說樂正寬不是爲官地料。但若只是做個地方監督。定是綽綽有餘。”雲曦輕輕笑着。這點他與緋心想到了一處。而時機。已經到來!
太后默了半晌。擡眼看他:“那樂正寞如此苦心經營。才得了今日。便是閒職也到底是個官。他女兒當下又懷了龍裔。他竟這會子要歸田?”這信到了朝廷也要走一段時日。那樂正寞想是前一陣便已經有了這心思。倒是太后沒有想到地。
“其實朝廷地事。哀家早也不理會了。不過總有些個老臣過來與哀家閒話幾句。你莫要多心!”太后自覺有些失言了。忙笑了下低聲道。“其實倒不是對那樂正寬有什麼偏見。而是………”一時間也說不下去了。緋心是她一手提拔地。也正是因此。她如今才覺得放在皇上身邊不安心。以前她要顧着阮家。難免要想地多些。現在不需再顧着阮家。但得顧着皇上。又總怕貴妃太精於心計。事事做體面。又跟外臣勾聯。怕是懷了想讓其父兄入朝地心思!
但一聽樂正寞要卸任。太后突然覺得。或自己一直以來都錯看了樂正緋心。若是樂正家懷了想入朝地心思。這個時候樂正寞自然是不肯卸任地。就算要歸田。也要推舉自己地子侄來繼任。憑着貴妃現在如日中天地勢頭。留在任上才方便步步高昇。當下卻卸了任。當朝廷布於南方地密探。細想想。那樂正寞倒是比一些達官顯貴還有份忠肝!
“其實緋心一早跟兒臣說過。她父親並無才能。也不想在官場縱橫。不過是想提升家聲。去了商賈之氣罷了。”雲曦道。“兒臣一向用人。從不管親疏。而是唯纔是舉。兒臣去年把樂正瑛帶回來。是看他爲人老實。又有一身好武藝。放在田農倒是屈了他。並不是因他與緋心有親。而且樂正>尚需多加錘鍊。若他不經磨~地話。自也是難堪重任。如今。樂正寞已經是親貴。與其讓他在官場上消耗。不如一展他所長。爲朝廷做些別地事。”
以遍佈南省地生意體系爲朝廷在地方地耳目。反饋南省親貴以及平民對新政地態度。一來可以遠離朝廷之間地黨係爭端。消除太后對緋心地最後防範。二來。保全樂正一家地富貴榮華。再不需要投身官場。與陰謀日日比肩。如此。纔是最幸福地兩全!
這件,太后肯定會有耳聞,她就算對緋心在宮中最近的表現滿意了,同樣也會比較關注樂正家在南方的動向。雲曦不需要直接講,只消借幾個老臣的口,比他自己說要好的多!
眼見太后臉沉思的樣子,雲曦也微微有些恍惚,這段時間,不是行風雷之變,而是靜觀量增質移。這當中,細慎,大膽,耐心都缺一不可。緋心懷孕,是時機開始的第一步。事先兩個多月的天真爛漫,已經讓太后漸漸接受她全新面目。接着移出嬪妃,藉此而試探當下的掌權人林雪清,果然她製造傳言讓太后覺察。這樣,試探一個人變成兩個,太后對此事的態度如何,就可以說明緋心這幾個月天真之態的效果如何。
結果是如緋心所料的,後不肯相信甚至反斥林雪清。這是必然的,從受寵的程度也好,地位身份也好,緋心的優勢都太明顯。張美人五年多不受寵,就算放着不理,明年也會被內府驅出禁宮,移居別苑。緋心根本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去對付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沒有動機,當然不足以信!所以緋心處理和嬪的時候前前後後了四個來月的時間準備,但處理張美人,加上她事先走動也不過用了一個月。而且她故意把兩樁白事連的極近,就是要引人注意。
林雪清若是不動,緋也不會理會。但她若是動了,流泄風聲到太后耳中,結果可想而知。
而最後,便是樂寞的奏摺。讓太后明白,緋心根本沒想過讓父親兄弟入朝,更沒想過讓他們權傾朝野。他和緋心都明白,這世間最幸福的,永遠不是權傾朝野!此生,他們註定是要站在巔峰,指掌天下,操控生死。也註定要步步居心,心狠手辣!但至少,陰謀沒有磨盡情感,彼此相偎彼此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