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渠王卻冷笑道:“那是你們那些無用的周人纔會這麼做。一個男人若保護不了自己的女人,連男人都不配做,更何況王者?”他目光炯炯地看着羋月,“你若是留在義渠,這世上若有人敢傷你,除非踏着我的屍體過去。”
羋月道:“可是,我若要離開義渠,要你幫我,卻是不能,是嗎?”
義渠王忽然站起來,走了出去。
羋月看着義渠王的背影,手中不自覺地將詔書揉成一團。
羋月在義渠營帳中慢慢養傷,那幾個中箭未死的玄鳥衛也讓義渠人救了回來。
義渠王仍然未作出答覆,羋月也不催他,就在義渠營帳中慢慢觀察,見義渠人弓馬嫺熟,舉止悍野,的確是草原雄師,不同凡響。心中暗歎,這樣的兵馬,與同樣數量的普通秦兵作戰的話,只怕秦兵難是敵手。
只有這些年唐姑樑爲秦人裝備的弩弓,或可對義渠兵馬起到一定的阻擊作用,光憑以前的車戰,只怕已經遠遠落後於這些馬戰之師了。
她慢慢地逛着,看着。
義渠老巫佝僂着身軀,倚在營帳邊,眯着眼睛曬太陽。曬着曬着,他感覺面前的太陽似乎被什麼擋住了。
老巫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他面前身着胡服的羋月。他看了一眼羋月,又閉上了眼睛。
羋月蹲下來,與老巫平視。
老巫睜開眼睛,張着嘴咿咿呀呀地說着義渠老話,羋月一句也聽不懂。
羋月卻笑道:“老巫,您別裝了,我知道您聽得懂我說的話。您要不是聽得懂周人的話,這麼多年來,您又是憑什麼給義渠君出主意、作判斷?”
老巫沒有說話。
羋月又道:“告訴我,義渠要什麼?羋姝能給的,我一樣能給,甚至更多。而且,我相信你們對於我的信賴,應該比對羋姝來得高。”
老巫忽然笑了,他拄着柺杖吃力地站起來,蹣跚地走着。
羋月站起來,跟在老巫後面走着。
老巫卻忽然站住,用變調的雅言,嘎嘎地笑道:“你又何必問我,其實你自己早就知道,是不是?”
羋月怔在那兒,看着老巫一步步走遠。
她知道,這一場較量,她沒嬴。
草原上,兩騎飛馳,天邊一行大雁飛過。義渠王張弓搭箭,射着了一隻飛着的大雁。
羋月也張弓而射,另一隻大雁落在地上。
義渠王誇獎道:“你的箭法不錯啊。”
羋月笑道:“不能與你相比,是你先射中前一隻大雁,後一隻大雁卻是爲了救前一隻大雁而飛低了,才讓我射着的。”
自那日與義渠王提起發兵相助之事以後,義渠王沒有答應,她也沒有催。
她試探過老巫,但同樣也被老巫試探。
而她與義渠王此刻的僵局,卻是急需打破。嬴稷在咸陽城中生死未卜,而魏冉在大散關外,也在急切地等着她的消息,她必須要有所行動。
但見義渠王騎馬過去,拾起兩隻大雁,舉在手中看了看道:“這大雁一大一小,想來不是母子,便是父子。”
羋月輕嘆道:“禽猶如此,何況於人?”
義渠王道:“你又在想什麼?”
羋月道:“我在想我的兒子。”
義渠王道:“你可以把他接過來,我會把他當成我的兒子,甚至我還可以答應你,我能幫助他當上義渠人的王。”
羋月道:“他是秦人的王,也只會做秦人的王。”
義渠王沒有說話。
羋月撥轉馬頭,大聲道:“如果你不願意幫我,我現在就走,不會再在這兒浪費時間。”
義渠王沉默着。
羋月揮鞭,騎馬跑開。
跑了很遠的一段距離,義渠王仍沒有動。
羋月又撥轉馬頭,跑回義渠王的旁邊,衝着他大吼道:“你在猶豫什麼?你臣服了秦國又反叛,你趁火打劫佔據了秦國的城池,爲什麼你不再進一步,爲什麼你又駐兵在這裡不動?你就是想和諸侯國一樣,隔岸觀火,想看着秦人自相殘殺,想看着秦國真正四分五裂不可救藥以後,再出來瓜分一小塊地盤。可你爲什麼不想想,只要你伸出手來,跟我的手握在一起,就能夠得到更多。”
義渠王忽然開口道:“那又怎麼樣?我可以跟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做交易,可我不想跟你做交易。”
羋月怒問:“爲什麼不能?”
義渠王道:“因爲我從來沒把你當成交易的對象,或者對手,或者夥伴!我只想……讓你做我的女人……”
羋月怔住了,她一句話也不能再說了。此刻,多一句話,都是對兩人關係的褻瀆。
她撥轉馬頭,飛馳而去。
夜晚,義渠王睡着了。
羋月看着義渠王的睡容,他睡得毫無心機,睡得毫無防備。她裹上厚厚的毛皮,走出帳外。
羋月站在帳外,看着點點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