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
邱子元送走了米月兩人,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像一灘泥似地癱在鬆軟的椅子上。
邱子元的思緒很亂,他需要閉目養神,過了近半小時,他向龔明打了一個電話,才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他得找在家的女子好好談一談了。
邱子元家裡的女子,就是李堂花。
爲躲避米月,李堂花從郴陽逃到了東州,在花中廣場要下車時,看外面正下大雨,一旁的電影院也散場了,人羣從影劇院涌向了廣場,車輛擁堵,李堂花看一箇中年男子舉着一把大傘從車旁經過,便忙着交了車錢,提下行李箱下了車,追上了這名男子,倦縮着身子並行在舉着大傘的男子身邊。
男子一見,忙把傘移到了女子身邊。
“謝謝大哥!”
“這麼大的雨,你要去哪裡?”
“想找一個打電話的地方,我的手機沒有電了。”
男子看了看吃力地拖着行李箱的女子,一張令人憐惜的年青美貌的臉,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你用我的手機吧。”
李堂花接過了男子的手機,拔打了邱子元的電話。
而此時的邱子元,正冒雨趕在回東州的路上,很快就要到家了。
“邱叔,我是宏天原來的女朋友,我有重要急事找你。”
邱子元心裡咯瞪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
“李堂花。”
李堂花?邱子元心裡一驚,他似乎聽說過這個名字,那宗案子過去這麼多年了,她又是從哪裡冒了出來?還能知道他的電話?他明白,這個人肯定不簡單。
“你現在在哪裡?”
“我就在您家附近的花中廣場。”
邱子元愣了一愣,道:“知道了,我很快就到廣場了,你就在影劇院門口等我,注意看我的車,黑色奧迪,車號牌後面三位數是G88。”
中年男子很是熱心,把李堂花送到了影劇院門口,剛到門口,邱子元的車就到了,李堂花上了車。
雨越下越大,邱子元只好把李堂花請到了自己的家,看她與自己的兒子年齡相仿,長相十分美貌,也就有了幾分相信,正要問明情況,不料李堂花便哭喪臉道:“邱叔,有人要殺我,公安要抓我,您救救我吧。”
邱子元料想這女子找他,應該就是這樣的事,便問:“你慢慢說,是誰要殺你,又是誰要抓你?你跟宏天到底是什麼關係?”
李堂花頓了頓,問:“叔,你知道劉姿燕嗎?”
邱子元點了點頭。
李堂花說了她與劉姿燕的幾個閨蜜一個個都被害的事,她是嫁給了一位部隊軍官,住在軍營裡,纔沒有被殺,而現在,東雲的公安人員正在抓她。
邱子元一陣沉默:“知道劉姿燕是怎麼死的嗎?”
“說她是自殺,她怎麼會自殺!公安又沒有找她麻煩,她又有的是錢,她性格也好,感情生活正常,身體無病無災的,她會自然殺嗎!可是,我知道,她知道的太多,還有,我們這幾個同她關係最好的人,知道的也很多,他們當然要殺光我們,滅我們的口。”
邱子元問:“是誰要殺你?”
“我哪裡知道!”
“現在爲什麼要抓你?”
“我也不知道。”
“這些人被殺,與你有關嗎?”
“我一點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們接二連三地死了,公安來抓我,是不是懷疑是我殺的?或者,他們也是來殺我滅口?”
邱子元笑了笑,安慰道:“不會的,這些人的死,只要與你沒有關係,公安也不會抓你,應該是找你瞭解瞭解情況,你怕什麼呢。”
邱子元給李堂花遞過一瓶礦泉水,被李堂花一氣喝了大半。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你放心,我現在知道你的情況了,你不會有什麼事的,你有什麼事,打我的電話就是了。”
李堂花擡手抹了抹嘴:“不!我不回去,我就在您家,哪裡都不去了。”
邱子元苦笑:“宏天現在還在服刑,這家裡就我單身一個,你一個女子在我家,不方便,何況,你出來,家裡你老公知道吧?”
“我回不去了,那公安一定去找了我老公,他們會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他,你不知道,我是欺騙了他,他才同我結婚的,他現在要是知道我以前的乾的那些事,他還會要我嗎!我在你這裡怎麼不方便了?我可以給你當保姆,給您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邱子元爲難地搖了搖頭,問:“你知道宏天的事嗎?”
“知道,是胡天優一手拉他下的水,劉姿燕做的幫手,拉宏天賭博,陷害宏天販毒的事,也是胡天優和劉姿燕乾的。”
“知道胡天優的線索嗎?”
李堂花搖了搖頭。
“你還知道胡天優幹了其他什麼事?”
“在天宮地下室,他開了賭場,還販毒,還讓女子賣淫,你們只要每次來查,他都知道,就很快把這些場所收拾了,還通知我們不要亂說話,只要有誰透露出一句話,就要讓我們失蹤,那就是要把這人弄死。”
“你知道宏天還幹了其他什麼事?”
“他的事,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對我也不說嗎?”
“最好還是不說吧,說了對你不好。”
邱子元一陣沉默。
“你到我這裡來,公安會不會知道?”
“不會,絕對不會,他們絕對不會想到,我會到叔家家裡來的。”
……
邱子元把李堂花留了下來。
邱子元回到了家,已是半夜,李堂花還沒有睡,穿着薄紗睡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了邱子元回來,瘋也似地上前,撲到了他的身上,蛇一般地纏住了他。
“每天都這麼晚纔回,你在外面有相好的吧?”李堂花撤嬌道。
邱子元心亂得很,正想擺脫纏在身上的李堂花,手機響了,是龔明的電話。
邱子元忙推開了李堂花。
“廳長,李堂花還在你那裡吧?”
邱子元點了點頭:“在我這裡。”
“我就在你家門外,你讓她出來吧。”
邱子元回頭看了看李堂花一眼:“行,要把她安頓好。”
“放心吧廳長!”
邱子元打完了電話,靠着沙發坐了下來。
“你知道嗎,宏天很快刑滿了,過兩天就要回家了。”
李堂花貼着子元坐了下來:“知道呀,回來了,一家人團聚了,不好嗎?”
“你說過,你做過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又怎麼了?他那時候的女朋友,多了去了,誰當過真!”
“他回來後,你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還能怎麼辦,都猴年馬月的事了,你還計較這事呀,他會去找一個女孩子,過他的小日子,有什麼相干?”
邱子元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想在他回來前,你先避一避。”
李堂花擡頭看了子元一眼:“怎麼,你不會趕我走吧?”
邱子元笑了笑,把女子摟在懷裡:“放心,我只是不想讓他一回來,父子倆就鬧這不愉快的事。”
……
凌晨5時,就在米月帶着李堂花來到如家賓館時,邱子元的電話響了,是龔明的電話。
“廳長,一切都辦好了。”
“你把人都交給誰了,送去哪裡了?”
“這個您就不用操心了,反正不會再有人來找您兒子的麻煩就是了。”
“米月事前都對你說了什麼?”
“她說,要是四個小時還沒有回來,就讓我報警。”
“好,就按她說的辦,四個小時後,你按正常渠道向上級報告情況。”
“好。”
“以後沒緊要的事,不要給我打電話。”
“好的。”
龔明掛斷了電話,揮手擦了擦頭上冒出的汗——
8年前。
邱宏天的案子,一直是龔明在辦,洪啓明交代,邱宏天的身份,只能是你我倆人知道,不能泄漏給其他人。
邱宏天的第二次被抓,是洪啓明在清明節期間派龔明在成穗的墓地“蹲坑”,宏天悄悄前來給媽掃墓時,被抓獲的。
邱宏天被抓,洪啓明第一時間報告邱子元,邱子元斬釘截鐵道:“不要問我,一切按正常法律程序辦理,你要對他絢私枉法,我先拿你是問!”
龔明先後審訊了宏天三次,宏天交代了受胡天優欺騙從事販毒以及賭博的事實,而對胡天優的下落,邱宏天矢口否定。
然而,龔明掌握的證據表明,胡天優失蹤的當天,是宏天帶着胡天優離開龍天酒店的,龔明在胡天優的家裡勘查和走訪時也得知,當晚的凌晨,宏天同另外一高個男子出入過胡天優家。
在證據面前,宏天被迫承認:“是我把胡天優放走了,他答應我去他家,取他給我的錢,作爲對我的報酬。”
龔明冷笑:“你當我三歲孩子呢,胡天優要出逃,還要你來幫他,他自己沒長腿呀,是你把他騙到外面,把他殺了,再到他家取錢的吧。”
邱宏天哼了哼:“你憑什麼說是我殺的?你有什麼證據?”
龔明一聲冷笑,他也不急着問了,慢慢騰騰掏出一支菸吸了,兩眼死死盯住宏天。
“說吧,把整個過程都說出來,是怎麼殺的人,你的那高個同夥是誰,屍體現在在哪裡,你不說也行,我有的是時間同你磨蹭,不過,你爸可不會給你時間。”
一提到他爸,邱宏天就怒了:“你不要提我爸!我警告你,我不許你再提我爸,我沒有這個爸!”
龔明也怒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那你就老老實實給我交代!”
氣氛頓時凝固下來,雙方誰也不說話。龔明又審了兩次,還是不吐一言。
過了七天,宏天對龔明道:“我要見邱子元,單獨見他。”
龔明請示洪啓明,洪啓明給邱子元打了電話。
邱子元只得來見他,除了邱子元父子倆人,在一起的就只有龔明。
邱子元是充滿一肚子怒火來的,可就在見到兒子的第一面開始,他的心就在滴血了,這還是他的兒子嗎,一張瘦黑的臉,像刀削一般,一頭枯發,半遮着一雙充滿怨怒的雙眼。邱宏天想叫一聲宏兒,可是,他怎麼也叫不出聲了,他怕他一叫,就會失聲變態。
邱宏天一張像要吃人的臉衝着邱子元,一字一句都帶着火藥味:“邱子元,邱大廳長,我向你交代,你聽好了,我殺人了!殺人了,胡天優,是我殺的,劉姿燕,也是我殺的,我今天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等着你把我拉去槍斃了,把送到我媽那裡去。”
邱子元看了看龔明一眼,臉色變得嚇人。
“邱大廳長!”邱宏天繼續道:“我知道,你是廳長嘛,爲了你的那頂烏紗帽,你可以不要家,不要我媽,也更不會要我這個兒子。我媽是個老師呀,媽要顧你,要顧我,還要顧那多的學生,每天放學回來,先要做了飯,讓我吃飽吃好了,然後是修改學生的作業,還要輔導我的作業,還要等着你回來,每次都把你愛吃的飯菜,熱在鍋裡,媽等呀等呀,可是每次你一回來,就是一句話,我吃過了,然後,就像死豬一樣睡了。媽的一生,都生活在高壓之中,你回來晚了,媽擔心,我學習不好,媽擔心,還有媽的那些學生,媽更擔心,媽也是人,媽的身體,就是這樣一天天的操勞,一天天的變壞了,媽的血糖高了,血脂也高了,有高血壓,有冠心病,這些,媽從來不跟你說,可是,你也從來沒有問過媽,你都知道嗎,你不知道,你說,媽是我害死的,是,媽的死,是我害的,難道,你就沒有責任嗎!你配做一個丈夫嗎,配做一個爹嗎!”
邱宏天說不不去了,狠狠地揮手抹了一把眼淚。
“邱大廳長,我知道,你是一個爲了你的官位,六親不認的人,我現在已成了殺人犯,我明白,你一定不會留情面的,一定不會的,這樣也好,我走了,你就沒有我這個拖累了,還會落得個大義滅親的好名聲,當好你的官,繼續往上爬。”
……
邱子元聽不下去了,他的心在一陣陣地痛,他默默地走出室外,擡頭看了看天邊,太陽已經西沉,有一羣鴿子,在他的眼前呼嘯而過。
“他殺人的事,向你們交代過沒有?”
龔明答:“這是他第一次向你交代。”
“有證據嗎?”
龔明搖了搖頭:“還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胡天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而劉姿燕,已初步勘查是自殺。”
“他這是在故意氣我嗎?”
“也許吧,不過,他有殺人的動機,我們也掌握了一些線索……”
邱子元的臉,比死人還難看。
龔明看邱子元揮手抹淚,不免一陣心酸:“邱廳長,您救救您兒子吧。”
邱子元沉默了半天,嘆息了一聲:“怎麼救?”
“只要他沒有殺人……這事,你知我知,沒有別人知道。”
邱子元搖了搖頭。
“邱廳長!”龔明幾乎是哀求:“宏天的話,我都聽到了,他媽走了,你難道不知道他心裡的痛嗎?他真要這樣走了,您心安嗎!你難道就真的這麼鐵石心腸嗎?就是他殺了胡天優,那胡天優,劉姿燕,害了您一家,還害了那麼多人,難道就不該死嗎?這件事,您不保他,我來保他,您想讓他死,我不會答應!堅決不會答應!您放心,這一切,都由我來做,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我決不會連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