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後。
開往堰津的列車上。
一名三十五六歲，面容清瘦，戴着一副墨鏡的男子，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他就是沈之鋒，從延安逃出來，找到了胡宗楠部隊，表明身份後，在軍隊的護送下，直接趕赴南京。
事實上，如果沈之鋒再晚走兩天，很有可能被查出來！
畢竟，知道一號首長住處的人，並不是很多。
車廂裡有十幾個學生，其中一名短髮女生站起身，從行李架上搬下來一個手風琴，說道：“同學們，我們唱歌好不好？”
“好！”
“唱什麼歌？”
“義勇軍進行曲！”
“好！”
“這首歌好聽！”
手風琴聲響起，令人熱血沸騰的歌聲，響徹了整節車廂。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都被迫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
在學生們充滿青春朝氣的歌聲影響下，更多人加入了合唱。
沈之鋒臉上掛着微笑，用手打着節拍，輕聲跟着哼唱。
這首歌膾炙人口，詞曲慷慨激昂振奮人心，尤其是在抗戰時期，影響力非常大。
“滄州站到了，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廣播裡傳來提示音。
幾分鐘後，火車拖着水蒸氣，緩緩停靠在滄州站。
下了一批人，又上了一批人。
火車在滄州短停十分鐘，在汽笛長鳴中，繼續向堰津開去。
一名身穿灰色長衫，戴着黑色禮帽的中年男子，拎着一隻皮箱走進車廂。
沈之鋒另一側座位，是一對年輕夫妻，帶着一個五六歲的男孩，看樣子像是一家三口。
“請問，這有人嗎？”中年男子問道。
“沒有，您隨便坐。”那名丈夫回答道。
“謝謝。”中年男子客氣的說道。
他把皮箱放到行李架上，然後坐下來，對夫妻倆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男孩好奇的打量這個陌生人，想要搭話，又有些認生。
中年男子微笑着說道：“幾歲了？”
“五歲！”男孩大聲說道。
“叫什麼名字？”
“我叫小虎。”
“嗯，虎頭虎腦，人如其名！”
男孩受到了誇獎，立刻和中年男子熟絡起來，從腰裡拔出一個物件，說道：“看，我有槍！”
中年男人舉起手，笑道：別開槍我是好人！”
這是一把用木頭削成的左輪手槍，槍身刷了黑油漆，扳機，準星，樣樣俱全。
看得出，做這把槍的人，着實下了一番工夫，甚至還有一個可以轉動的轉輪。
男孩歪着頭想了想，把玩具槍遞過去，說道：“你是好人，我的槍可以借給你看一下。”
中年男子接過來，打趣着說道：“我可沒使過槍，你教教我，怎麼用？”
“瞄準，再轉一下輪子，就可以了！”男孩湊過去，認真的指點着。
“哦，還要轉一下輪子……”
“就這樣轉！”
男孩伸手一撥，轉輪立刻轉了幾下。
“是這樣嗎？”中年男子用大拇指向下一撥，輪子轉的更快。
男孩興奮的拍着手，歡呼道：“你轉的好！”
起初，沈之鋒並沒注意這名中年男子，漫長的旅途中，遇到什麼樣的人都不奇怪。
中年男子轉動轉輪這個動作，讓沈之鋒心裡一動，經常使用左輪手槍的人，纔會操作的如此嫺熟！
並不是說，一個從未摸過槍的人，就做不出來這種動作，這只是概率上的猜測。
這個人，有可能用過左輪手槍！
沈之鋒在心裡對自己說。
學生們還在唱歌。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讓一讓，讓一讓，查票了！”列車警察走了進來，在他身後還有兩名穿便裝的男子。
到了學生們座位前，拉手風琴的女生歡快的說道：“等一下再查票，我們要唱歌！”
警察也沒計較，說道：“回來再查你們的票。”
“車票看一下。”警察對中年男子說道。
中年男子從懷裡掏出車票，遞了過去。
“證件。”警察說道。
“查票，還要看證件？”
“對，凡是從河北上車的人，都要查證件。”
“這是什麼規矩……”
中年男子抱怨着，掏出證件遞過去。
警察查驗證件，嘴裡念出了名字：“王東昇……去堰津做什麼？”
“投親。”王東昇說道。
警察看了看他，把車票和證件還回去，說道：“好了。”
那兩名便衣始終沒說話，審視了王東昇一會，跟着警察繼續查票。
沈之鋒看出來了，這兩個人絕不是工作人員，他們似乎在找什麼人，而那個人一定是從河北上的車。
王東昇探身朝廁所方向看了看，見有人從裡面出來，他立刻起身走了過去。
進了廁所，王東昇回身插上門，從懷裡掏出一張證件，上面的名字是呂懷義。
用火柴點燃證件，扔進便池裡，等到化爲灰燼，伸手拽了一下馬桶拉繩，灰燼瞬間無影無蹤。
做完了這一切，王東昇點燃一支香菸。
“篤篤！”
門外有人敲門。
王東昇說道：“稍等一下，馬上就好。”
等他抽完了煙，這纔打開廁所門。
等在門外的是沈之鋒，王東昇微微點了點頭，穿過唱歌的學生們，回到了自己座位。
沈之鋒進了廁所，提鼻子聞了聞，狹小的空間內，只有香菸的味道。
從廁所出來，沈之鋒沒有回座位，站在列車連接處，望着快速倒退的景物。
剛剛警察在查證件時，他注意到王東昇的手，本來是掏左兜的動作，臨時掏向了右兜。
出門在外，一個成熟穩重的中年人，證件放在哪裡會記不住？
顯然不太可能！
從王東昇的舉止來看，他似乎是在遲疑。
遲疑什麼？
難不成他有兩張證件，考慮拿哪張給警察查驗？
一首黃河大合唱告一段落，警察和兩個便衣也返回來。
“不查票了嗎？”女學生揚着手裡的車票，對警察說道。
“回來再查！”警察敷衍着，匆匆往另一節車廂走。
沈之鋒轉過身，說道：“先不要走，再查一次那個王東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