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衛戍區司令部兼長沙警備司令部。
孟紹原進來的時候雙腿直打哆嗦。
人可一不可二。
上次落到了薛嶽的手裡,憑藉三寸不爛之舌加上老爹的交情算是勉強過關。
這次呢?
這次要完了呀。
向薛嶽借人的時候,拍着胸脯說肯定歸還。
結果呢?
結果離開重慶的時候,悄無聲息的把十衛士給拐走了。
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暴跳如雷。
何況這個人是薛嶽?
這次,真的要倒黴了。
孟紹原一顆心七上八下。
薛嶽的脾氣一上來,真敢槍斃。
他就算真的斃了自己,難道委員長和戴笠還會爲了一個小小特務去和一個大元帥過不去?
開玩笑。
“鬆點可以不?”孟紹原陪着笑臉說道。
“閉嘴!”
上校厲聲喝道。
鬆點的意思,就是身上的繩子鬆點。
沒錯,堂堂的軍統局上海潛伏區區長孟紹原是被五花大綁進來的。
丟人啊。
整整兩個小時,孟紹原就被晾在了那裡。
沒人管他。
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好像看空氣一般。
到了飯點,都開始吃飯了。
去食堂的還好,可是直接在司令部吃的,真正要了命了。
那味道香的啊。
今天一大早,阮逸泉帶來的早點。
到了中午,他和阮逸泉隨便吃了點,然後一直到現在。
和竇立新、甘海源爭鋒相對,費腦子,腦力活也費體力啊。
肚子餓得咕咕叫。
“長官。”孟紹原忍無可忍:“給我點吃的唄。”
“閉嘴!”上校吃了一大口的紅燒肉。
長沙的紅燒肉那叫一個香啊。
“那給我口水喝總行吧?”
“閉嘴!”
這上校,從頭到尾就會說“閉嘴”兩個字。
不斷的有人拿着電報急匆匆的進來,片刻,又急匆匆的離開。
日軍進攻長沙,必然會先攻南昌。
前方戰情緊急!
一直到了晚上10點,孟紹原又渴又餓又累。
被綁的兩隻胳膊都麻木了。
一箇中校從裡面的辦公室走了出來,在上校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上校點了點頭,又是一聲大喝:“站起來,跟我走!”
來了,來了。
到底還是來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啊。
孟紹原哆嗦着走進了薛嶽的辦公室。
晚上10點了,薛嶽還在那看着放在面前的一份地圖。
一碗飯菜放在一邊動都沒動。
“這裡,爲什麼只放了一個營?”薛嶽指着地圖上,語氣嚴厲:“日軍一旦突破,琵琶山72軍的側翼就會暴露!混賬,誰負責的那裡?”
“旅長顧振興。”
“撤了!”
“司令,他可是王耀武的老部下了。要不要和王耀武打個招呼?”
“王耀武是74軍,我撤一個72軍的旅長要和他打什麼招呼?撤了!”
“是!”
又在那裡等了半個小時,薛嶽這才終於擡起頭來,冷冷的看了一眼孟紹原:“你知罪嗎?”
“知罪!”孟紹原趕緊道:“不過報告長官,紹原有個請求。”
“死到臨頭了還有請求?說!”
“我要尿尿!”
“什麼?”
“我要尿尿!”孟紹原理直氣壯:“我被押來到現在,一口水沒喝一口東西沒吃也算了,可我尿急。”
“不許!給我尿在褲子上!”
“也行!可長官你想好了,大戰在即,你指揮部裡被尿了一地,不吉利!”
“你!”薛嶽哪想到他說出這樣的話,氣的臉都變了,可想想,吉利不吉利這種事情,還是多信一點好:“把他拉出去,盯着他尿,他有一點輕舉妄動,斃了他!”
“長官。”他副官低聲說道:“你看着,這次他還能大搖大擺出去。”
“混賬!”薛嶽一瞪眼睛:“我既然把他抓來了,還能讓他放肆?”
“你真想殺他!”
“殺他髒了我的手,可我這次下定決心了,一定要好好給他點苦頭吃吃。我是他長輩,代他老子教訓一個晚輩天經地義!”
“我不信。”
“你不信?我和你打賭,這次我要不把這小子嚇的跪下來求饒,我輸給你一個月的薪水!”
正在那說話,孟紹原走了回來,不斷的在那活動胳膊。
薛嶽又惱怒起來:“誰允許給他鬆綁的?”
“長官!”孟紹原趕緊說道:“您這就不對了,合着您尿尿不用手的?”
“斃了,斃了!”薛嶽知道自己鬥嘴絕對鬥不過這個小王八蛋:“拉出去,即刻槍斃!”
“別啊!”
孟紹原手伸進口袋,急急忙忙掏出一樣東西:“我有免死金牌!”
“放屁!”薛嶽忍不住爆粗:“民國政府哪來的免死金牌?”
副官接了過來,一看,面色頓變:“長官,是委座親筆手書。”
“饒他小命,蔣中正。”
一看到這幾個字,薛嶽徹底的懵了。
這小子哪弄來的啊?
委員長怎麼也肯寫這種東西給他?
怪不得這小子有恃無恐啊。
這恐怕是開天闢地以來獨一份的手書了吧?
薛嶽有些騎虎難下。
可今天要不給這小子一點教訓,薛嶽實在不甘心,他幾乎是在那裡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好,你拿委座的手書來壓我?好,委座讓我饒你,我就饒你!可你拐了我的人,我不懲治一下你我帶不了兵了。孟紹原,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當我的馬伕,馬要給我侍候得一根雜毛沒有,幹滿一個月我放你走!”
“第二個呢?”
“去南昌,參加敢死隊,綁着炸藥包給我衝鋒!”
“第二個吧。”孟紹原卻忽然說道:“不過不是去南昌。”
“什麼?”
薛嶽又怔住了。
孟紹原卻不再說話。
薛嶽立刻會意,讓辦公室的其他人出去,這才說道:“好,你孟紹原要當敢死隊是吧?我就滿足你!”
“薛叔叔。”孟紹原這時又叫出了這個稱呼:“我是要去當敢死隊,可我要去武漢。”
薛嶽完全意想不到:“你到武漢去做什麼?那裡現在是淪陷區。”
“薛叔叔,你指揮的將士,上峰一有命令,明知死地,也必須決死一戰。”孟紹原緩緩說道:“我們這一行也是,有任務在身,明知前去九死一生,也沒有其它選擇。我們有一個同志在武漢被俘了,他身上攜帶有絕密情報,我必須前去想方設法和他接頭。”
“不行,太危險了。”薛嶽斷然說道:“我不能讓渡山的兒子在我眼前出事,你老子要是知道了,非和我拼命不可,你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在委座那裡也沒法交代,更別說面對戴雨農了。這樣吧,你別幹特務了,留在我這,你喜歡做情報,我就讓你負責軍事情報科。”
“謝謝你,薛叔叔。”孟紹原認真說道:“但我一定要去。”
“星瀚!”薛嶽的語氣都軟了:“什麼重要任務非要你去武漢冒險?你指派一個人去不就行了?”
“事關長沙保衛戰!”孟紹原放低了聲音:“有個僞軍高級軍官,已經被我們成功策反,但具體事項只有這個被俘的同志才知道。薛叔叔,我如果能夠和他取得聯繫,你想想,到了長沙保衛戰關鍵時刻,該部僞軍忽然戰場反正,對整個戰局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薛嶽沉默了下來。
“我怕死,怕得要命。”孟紹原輕聲說道:“但如果需要我去死,我不會猶豫的。我是軍統的情報員,我是中國人,我還是孟柏峰的兒子啊。我想,如果父親在這裡,也會讓我放手去做的。薛叔叔,不用爲我擔心。”
“孟柏峰生了一個好兒子,我薛嶽也有你這樣一個好侄子啊。”薛嶽輕輕嘆道:“馬革裹屍,軍人本分。星瀚,你很好,你很好。李之鋒那十個衛士,你帶在身邊吧,以後就跟着你,保護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儘管說。”
“我需要一張南昌前線佈防圖。”孟紹原立刻說道:“具體的說,是南昌前線某一個陣地的佈防圖。”
“星瀚,這就過了。”薛嶽怎麼也都想不到他會提出這樣要求:“一張前線佈防圖,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這意味着該陣地在日軍面前已無秘密可言。”孟紹原毫不遲疑回答道:“我的想法是,該陣地容易遭到日軍率先攻擊,地形也不是太有利,很有可能會被日軍迅速攻克。但即便該地丟失,對整個南昌保衛戰,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薛嶽皺着眉頭在那想了一會:“修水陣地,具體到修水以南,日軍一旦發起進攻,必然在塗家埠以北發起攻擊。”
“那就這裡了。”孟紹原在心裡盤算了一下:“日軍攻擊發起後,你要隨時通知該處守軍撤退。”
“星瀚,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但我會配合你的。”薛嶽下了決心:“不過我有一個命令。”
“長官請說!”
“給我好好活着回來!”
“是,長官!”孟紹原“啪”的敬了一個禮:“薛叔叔,你是戰神,長沙保衛戰,你攻必克戰必取!百戰百勝,衛我長沙!”
……
“走了?”
“走了!”
“您沒處罰他?”
“這樣的人,我怎麼捨得處罰他啊。”
“哦。”副官點了點頭:“長官,這個月的薪水,我幫您去領了?”
“我!”
薛嶽忽然又咬牙切齒起來:“孟紹原,你個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