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生物的感應系統遠比人類敏銳,那棲息在溶洞裡的蛇鼠,全都預感到大難臨頭,拼着命向外逃躥。衆人卻還不知將要發生什麼變故,等司馬灰拋出“八蓬傘”,趁着火光亮起,就見深遠處黑塵如牆。由於光線暗淡,距離又遠,只感覺到好像是無窮無盡的滾滾黑灰,質量厚重深沉,比尋常的煙霧要濃出許多倍,密度極大,彷彿是堵正在移動的牆壁,內部夾雜着電閃雷鳴,向衆人所在之處迅速席捲而來。
落在地上的“八蓬傘”還在燃燒,可被那些有形有質的黑灰一觸,火光便立即被黑暗吞噬,凡是落入其中的生物,也都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彷彿只一瞬間就分解在了黑暗中。
衆人都看得毛骨聳然,這些凝聚如牆的黑色塵埃,帶有強烈的磁性和風壓,還沒接近就已開始令人腦中嗡鳴。地底的衰變物質,以及碳酸瓦斯氣體,是對探險隊最大的威脅,可那些氣態物質大多在封閉區域內鬱積不動,也絕不會形成雷暴,古人將其稱爲“死亡之牆”,現在的人們可能也找不到更恰當的稱呼,因爲這些黑暗物質,完全是超出了以往的認知範疇。
司馬灰身具相物古術,看這情形,立即想起一種舊說,相傳地底有“黑灰”,是天地間大劫所留,至於什麼是“大劫”,大致是毀天滅地的某類自然災害。具體情況那就不得而知了,更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溶洞裡,但接觸到了肯定沒命,他當即推了其餘幾人一把:“趕緊跑!”
其實不用司馬灰提醒,衆人也知道再不跑就完了。尤其是羅大舌頭,遇上這種事溜起來比兔子還快,他揹着宋地球,甩開大步就逃,這時也不顧高低,只是往寬闊溶洞裡跑。
勝香鄰察覺到方向不對,後方是硅化平臺崩落地深澗,根本無路可走。
司馬灰一想不錯,耳聽身後悶雷聲滾動,他也無暇再去分辨方向。看鼠羣都往斜刺裡逃去,就讓衆人也跟着走,但在高低錯落的的洞窟內,終於不如鼠類移動得快,沿途跌跌撞撞。腳下漸覺沉重,胸口都像壓了塊大石頭呼吸艱難,行動速度越來越慢。
司馬灰髮現通訊班長劉江河除了揹包之外,還帶着那部損壞的“光學無線電”,死也不肯扔掉,這時已經開始跟不上隊伍了。
司馬灰心中起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帶着這個累贅?”他正想讓劉江河拋下電臺,溶洞地面忽然變得陡峭,衆人也不急再另外尋覓路徑,就將心一橫,直接溜下傾斜的巖壁。
淌過溶洞迷宮地水流,滲透溶解了鬆軟的岩石,刻鑿出一條條向下的隧洞和洞穴,水從洞穴中流過,在億萬年的漫長歲月中沉積下礦物質。逐漸形成了各種千奇百怪的地形,這斜坡上密佈着許多圓形凸出物,大大小小形同珍珠壁,都是在水流的反覆沖刷下,給沙粒外部裹上了一層溶解碳酸鈣,越積越大,形成了光澤圓潤的表面,極其溼滑。
那一陣陣沉悶的滾雷聲,雖已被遠遠甩在了身後,但司馬灰等人發現這斜坡太深。奈何巖壁上滑不留手。想停也停不下來了,只能順着凹凸不平的珍珠岩不斷滑向溶洞底層區域。完全預計不到下邊會是什麼地形,以這麼快的速度溜下去,一旦撞上石筍石柱,就算不被戳個對穿,也難免撞得折筋斷骨。
正當這提心吊膽吉凶未卜之際,忽聽地底有嘩嘩流動地水聲,原來這片珍珠岩石壁直接延伸到一條很深的地下河谷,司馬灰等人撲到沙岸上就勢停住,各人身上難免都有淤痕和擦傷,也完全不知道現在置身於什麼區域。
司馬灰拿出最後一根火把,點燃了舉在手中,衆人藉着光亮向四周探查,就見這河谷中都是金沙岩層,被火焰一照,顯得熠熠生輝,暗河中漂着大量蜉蝣和蚋,水面上黑沉沉的都是旋渦,看來湍急的潛流都在下面,很難分辨暗河是向那個方向流淌,又發現遠處有一團團鬼火閃爍不定。^^
羅大舌頭看了看宋地球的情況,就對司馬灰說:“老頭子從這麼高地地方滑下來,屁股都快磨平了,我看這地方依託着暗河,能進能退,可得讓他好好歇一陣子了。”
司馬灰仍不敢放鬆戒備,這地底暗河可能自從混沌初分那天起,就沒有任何人進來過,天知道這裡有些什麼,他告訴衆人:“一定有生物屍體腐化消解,纔會產生磷光,可這附近出現這麼多鬼火,絕不會太平無事,先過去看清楚了再說。”
勝香鄰也有不祥之感:“我聽到高處好像有些奇怪的聲音……”
司馬灰點了點頭,讓其餘幾人保持警惕,節約能源,儘量減少使用礦燈,誰都不準離開火把的照明範圍,他又重新檢查了一下步槍,見並無損壞,就帶頭走向鬼火閃爍的區域。
衆人還未行至一半,就先嗅到一陣腐臭,不得不用毛巾矇住口鼻,黑暗中不時有陣陣陰風倏然掠過,像是有什麼東西快速飛過,衝得火把忽明忽暗,再往前走,地面上到處都是碎石和硅化巖殼,原來從高處崩落的平臺,也都墜落在了這條河谷裡,唯獨那尊羊首蛇身的棺槨則完好無損,只是槨蓋在已沒了,棺槨洞開,直接就能看見裡面地屍骨。
司馬灰覺得奇怪,他離到近處看了看,才發現槨壁間鑿有風孔,下墜的時候減緩了速度和撞擊,古樓蘭人有先見之明,知道黑門古墓總有荒毀之時。如果有土賊妄圖驚擾先王地安眠,棺槨就會沉入“寒山之底、陰泉之下”,而開棺的土賊也會一同落入深淵,成爲活生生的殉葬品。
衆人皆是好奇,都想看看兩千年前的樓蘭古屍究竟是何模樣。要是按照“非必要不接觸”原則,他們完全沒有機會看到棺槨內部的情形,現在是潛伏地敵特破壞了墓穴結構,才使棺中的樓蘭先王暴屍於此,這筆帳怎麼說都應該算在對方頭上。
但衆人湊到槨前看了一眼,卻無不訝異,就見這尊羊首蛇身地巨槨內部,並沒有任何屍骨,散落在裡邊的,盡是些異方珍物。那如人之玉,似龍之錦,連司馬灰都叫不上名目,另有十餘個腥腐的球狀物體,表面疙疙瘩瘩。像是風化了的內臟。
司馬灰看得直皺眉:“這都是枯化的人腦!”
其餘幾人聞言無不心驚:“怎麼只剩下風化的死人大腦了?屍骨都到哪去了?再說這棺材雖大,也容不下十幾具古屍同棺而葬……”
宋地球驟然見到棺槨,出於他多年職業習慣形成的反射條件,竟自清醒了許多,他的老花鏡早就丟了,但一摸那槨頂地異形羊首和銘文。又聽司馬灰說什麼“人腦”,突然開口道:“這是安歸摩拿的棺槨,誰給打開地?誰又說這是枯化地死人大腦?簡直是信口開河,按史書上的記載,很有可能是馬腦。”
司馬灰聽宋地球說這是馬腦,稍微一怔,也就立時醒悟過來,西域古國中相物憋寶地方術衆多,善於鑑別者。可以通過馬匹鳴嘯聲,來辨認馬腦顏色。據說腦色如鮮血的馬,能日行萬里,騰飛虛空,堪稱神駿;腦體暗黃之馬日行千里,嘶鳴聲可達數百里之外。這兩種可稱寶馬良駒,其餘的顏色多不成器,成器也拙。等馬匹死後,摳出腦髓視其顏色,基本上都與憋寶術士先前的判斷吻合。所以西域貴胄下葬時。常將千里馬枯化的腦子放在棺中陪葬,顯得極爲珍視。有其物而無其價,安歸摩拿的棺槨裡,就裝有“寶馬枯腦”,但古屍卻已不知去向。
勝香鄰見宋地球又清醒過來,終於稍稍放下心來,就想問問他這地槽深處地情況,這距離地面幾千米的洞窟內部,除了地壓異常,多重地貌符合也屬罕見,更有黑灰般的高密度塵埃,這都是怎麼形成的?可忽覺面頰上一涼,似乎有水珠從高處滴落在臉上,她伸手擦拭,卻發現是黏綢如墨的腐液。
司馬灰也在火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又感到高處涌出一陣濃烈的血腥氣息,並混有屍體的腐臭,顯然不是地底岩層漏水,而是有“屍血”落下,藉着周圍閃動的微弱鬼火,可以察覺到無數黑影在衆人頭頂高速盤旋。司馬灰知道枯馬腦能燃百尺,眼下情況緊急,他也不管宋地球阻攔,抓起一塊,用繩子縛住,點燃了拋上高空,就見一團火球般的明焰暴漲,火光中有難以計數地白蝙蝠,密密麻麻地蔽空飛舞,有些翼展過米,形似骷髏,它們聚集成羣,幾乎捲成了一個巨大的白色旋渦,場面之大令人瞠目結舌。
原來墜落的石臺壓誇了一蝙蝠洞,整個巢穴的底部和大連腐骸,都隨之塌陷下沉,棲息在陰冷巖壁上蝙蝠都被驚起,從洞窟間傾巢出動,在地下河谷鍾乳倒垂的石壁底下,鋪天蓋地的盤旋飛行,棺槨中的樓蘭古屍早被它們扯成了碎片,由於懼怕火焰高熱,才只在周圍盤旋,始終不敢接近,等到火把熄滅,就會撲下來掠食。
衆人知道火把和棺中幾塊枯馬腦,加起來也燃燒不了多久,一想到失去了火把的防禦,頃刻間就會被活活啃成一副白骨架子,想到其中慘狀,都不由得心寒股慄。
羅大舌頭忽生一計:“咱趕緊下河,實在不行潛到水裡也能躲躲。”
通訊班長劉江河面如土色:“我……我不會水,要不你們逃吧,別管我了。”
勝香鄰提醒道:“絕不可行,暗河裡潛流湍急,就算是水性再好也會被捲走,那槨中的內棺是用古木所制,咱們將它闢碎了多做一些火把,至少還能維持一時三刻。”
司馬灰心想這倒是個辦法,揹包裡雖有罐裝火油,但僅憑油料燒不了多久,就地燃燒起來也無法移動,不如拆了內棺製成火把,只要能在火把耗盡前,找到一處狹窄的巖洞容身,就可逃過此劫。
可司馬灰剛一回身,就見外槨和內棺中伸出一條血肉模糊地手臂來,隨後有個人探出半截身子,周身上下一絲不掛,所有地皮膚都被剝掉了,腦袋上的頭皮也沒了,面目已不可辨,眼框裡只剩一隻眼球,兀自圓睜不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