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庭醒來後,我仔細地問過她,但她也弄不清楚當時在那個宮殿裡,她爲什麼能夠彈出那首仙音《戀空》來,以前也沒有聽說過《戀空》這個曲名。
她唯一的記憶就是,當時好像有什麼聲音闖入了她腦袋,然後她就變得迷迷糊糊。
我把她的說法告訴了傅長史,雖然我並不指望他會相信。然而傅長史只是點了點頭,看上去毫不驚異。
“彈奏《戀空》的樂師都會進入無法控制自我的催眠狀態,”他淡淡地說,“它之所以會被稱作仙音,不只在於它曲調空靈,令人陶醉,還在於它是靠着樂師對天地與自然的交感自行領悟出來的,既無法向其他樂師學來,也無法傳授給別人。事實上,那是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如果不是金庚王子和辰子介老師當時在場,我也不會知道那個女孩所彈的就是《戀空》。”
我覺得他還隱瞞了些什麼,但我沒有多問。
傅長史真的給了我一個工作,那是一個伺養猛獸的工作,每天我都要到獸園裡與那些千奇百怪的野獸打交待。這些野獸有些我認識,比如虎、狼、熊之類的,而大多數猛獸我以前連聽都沒聽過,比如人面馬身、長有雙翅的英招,比如牛耳豹身、尾巴極長的諸犍,又比如看上去非常像豬,不過有頭尾兩個豬頭的並封。
阿木說這些動物(這麼古怪的東西也算是動物嗎?)有些是養來做肉食的,還有些是養來當座獸的。說起來,我也確實看到不少男性士兵騎着這些奇奇怪怪的野獸,看上去威風凜凜,而騎着座獸的女戰士倒是沒有看到過,大概是她們根本不需要……這個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憑什麼女人可以飛來飛去,男人就不可以?
不過,會在獸園裡被人伺養的,都只是最普通的座獸,而真正高級別的座獸不會出現在這裡。比如近乎於傳說的飛龍、鳳凰、九嬰,這種級別的動物又被稱作是幻獸,一般人連見都難以見到,幻獸只會聽從單一主人的命令,只有能夠與它們心靈交流的勇士纔有機會做它們的主人。
“你知不知道這裡爲什麼叫鳳凰城?”阿木說,“那是因爲這裡以前曾經擁有過一隻鳳凰。一百多年前,火太子穆華進入肥遺森林,降服了一隻鳳凰,他帶着那隻鳳凰在戰場上屢立戰功,最後被封作鳳凰王,而這個石城就是他的都邑。可惜的是,在火太子穆華死後,他的血脈完全斷絕,那隻失去了主人的鳳凰也*而死。”
“如果鳳凰王的血統沒有斷絕,那隻鳳凰難道就會一直呆在這裡麼?”我問,“即使它最初的主人已經死掉了?”
“如果主人不幸去世,一般來說,幻獸會在他的子嗣中重新選擇它的主人,直到它主人的血脈完全斷絕爲止。不過,如果原主人的血脈完全斷絕,那幻獸也同樣無法再活下去,”阿木說,“至於其中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明白,我聽說那是因爲在幻獸認主的時候,它的生命會因爲血誓跟主人的血脈連結在一起,當然我也只是聽說而已,畢竟我又沒見過真正的幻獸。”
阿木是獸園裡的奴隸。
據他說,他的父親原本是一個商人,因爲走私某種被禁止帶離大昊帝國的商品謀取暴利被逮到並處死,而他也受到株連,成了奴籍。
不過大昊帝國其實並不是奴隸制國家,他說他只要當滿十年奴隸,到時候就能自動脫離奴籍,成爲平民,並被分到一小塊土地。
“我也可以選擇參軍,只要一加入軍隊,我就能夠馬上脫離奴籍,”他撓着頭說,“不過那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聽說闢瘧的夜叉族、肥遺森林的迦樓羅族,還有浮游的熊人族又開始重建妖族聯盟,隨時都會渡過混沌水進攻昊都,我可不想被那些王公貴族送去當炮灰。”
“你怎麼可以這樣想?”我大義凜然地教訓他,“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國家將亡,匹夫有責……”
“我只知道當年夜叉族和肥遺族攻破圍困鳳凰城的時候,帝都裡的那些大老爺們沒一個人敢冒險來救鳳凰城,”阿木恨恨地說,“我娘就是被那些妖族給殺死的,如果不是我爹剛好帶着還是嬰兒的我到鄉下看我爺爺,弄不好我早就已經死了。”
我只好不說話。
如果他知道我是跟兩個有可能是“人妖”的女生住在一起,不知道他會不會敵視我?
阿木雖然比我大上好幾歲,但他對我很好,剛到獸園時我什麼都不懂,全靠他耐心地教我,才讓我慢慢開始勝任自己的工作。
我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我也曾向他打聽有關仙音《戀空》的事,但他卻只是傻傻地看着我:“那是什麼?”
我想,這大概是因爲並非每個人都知道什麼七大仙音,就像在我以前的那個世界,平民老百姓也不會知道什麼三大男高音,格萊美獎一樣。
那天上午,在獸園東側的馴獸場上,三隻被餵了狂藥的英招正在拼死搏鬥,其中一隻肚皮已被咬破,血腸直流。獸園的管理者陪着一名將軍興致勃勃地看着。
阿木說那名將軍是在挑選他的座獸,只有活下來的英招纔會被他選中。
“會不會太殘忍了點?”我問。這裡沒有動物保護組織麼?
“我開始的時候也覺得很殘忍,”阿木說,“但看多了就習慣了。畢竟幻獸並不多見,軍隊只能從這些經過馴服的野獸中挑選座騎,像這種高級別的將領當然希望自己的座獸比別人的更強壯。”
那也不用把它們關在籠子裡讓它們拼出生死吧?
我有點看不下去,於是就找個藉口離開了。
走到路上時,我好像聽到有人“喂喂喂”地叫,四處張望,卻沒看到有人。然後纔想起這個世界的女人是可以在天上飛的(對這一點我還是不太習慣),趕緊擡起頭來。
果然,兩個女人從天空飛了下來,其中一個瞪着我:“你是聾子麼?”
這兩個女人身上都穿着皮甲和中褲,雙手和小腿露在外頭,翅膀沾染了灰塵,顯得有些不夠潔白,其中一個在腰間插着細劍,另一個則揹着短弓和箭矢。
“有什麼事麼?”我堆起笑容……這兩個女人看上去都有些不太好惹。
“你是獸園裡的人麼?”腰插細劍的女人年齡看上去也更大些,飽滿的胸脯被皮甲託着,露出兩截誘人的雪球,“我有話要問你。”
這時,阿木也追了過來,看到那兩個女人,趕緊招呼:“洛小姐,雪萊小姐,兩位有什麼事麼?”
腰插細劍的女人看着阿木,一副“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的模樣,她身後的那位雪萊小姐提醒她:“我們上次抓了幾隻諸犍來賣,就是這個人招呼我們的。”
洛小姐哦了一聲。
而我也反應過來,原來這兩個女的就是阿木曾經提過到的獵獸者——一種靠圍捕和獵取幻獸或是各種強大野獸賺錢的職業。
“我們昨天抓到了一隻野獸,”洛小姐說,“你們誰來幫我看看它是什麼。”
阿木驚訝地道:“竟然還有連洛小姐和雪萊小姐都不認識的野獸?”
他的表情就像是看到分不清金魚和鯊魚的區別的漁夫一樣吃驚。洛小姐乾咳一聲,看上去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那動物長得怪怪的,耳朵很長,牙齒也很長,我以前見都沒見過,圖鑑上也完全找不到與它有關的記載,誰會知道它是什麼?”
“那隻野獸在哪裡?”阿木也興奮起來。而我則識趣地讓到一邊……如果不是阿木的教導,這獸園裡的野獸起碼有一大半我都不認識。
“等等。”兩個女人回頭看着,沒過多久,一名山一樣強壯的大漢奔了過來,一邊奔跑一邊還抱怨道:“你們也飛得太快了,就不能慢點麼?”
這個大漢的身形實在是太過壯碩,那巨大的倒影壓在我的身上,讓我喘不過氣來。我心想難道這個大漢就是她們說的“野獸”?
然後我才發現在他手中提着一個籠子。
“你們看看,這是什麼動物,”洛小姐指着籠子裡那白白的小東西,“我們是在火雲谷裡找到它的,當時我們是想去捕捉麒麟,沒想到到那裡時,發現那裡到處一片殘骸,就好像有一堆猛獸在那裡打過架一樣。最後,我們只找到了這隻受傷的小東西,也不知道那隻麒麟去了哪裡。”
“這種動物……”阿木仔細打量着籠子裡那虛弱無力的小動物,“我以前也沒有見過。”
“連獸園的人都不認識麼?”洛小姐看上去有些遺憾,又有些興奮,“那它肯定是什麼千年難遇的幻獸,你不要看它樣子小,但有些幻獸就是這樣,看起來雖然沒用,發起威來時卻厲害得不得了,我看這隻恐怕也是……”
“等一下,這隻動物我認得。”我突然跳了出來。
“你認得?”他們驚訝地看着我。尤其是阿木,他一向知道我肚子裡有多少貨。
不會錯的!我看着籠子裡的小動物,它有着長長耳朵,紅紅的眼睛,兩隻顯得突出的門牙,還有那又是害怕又是驚慌的怯模樣。我說:“它是……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