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襄陽城來說,今天是註定不平凡的一天。
在距離襄陽王府外不遠處,有一座用石塊和木板新壘砌而成的寬廣平臺,平臺的邊緣向外遠遠探出,是農民軍專門爲此次處斬而新近搭建而成的行刑臺。
平臺下面,早已聚集了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城中百姓。他們有的是自願前來,有的則是被農民軍拿着刀槍驅趕上街,主動或者被迫的觀看今天的這場表演。
張獻忠在襄陽城破的同一天不幸身死,跟在他身邊的軍師潘獨鰲也身受重傷。所有的事情暫時由張獻忠的四個義子以及軍師徐以顯負責。
按照孫可望的意思,是直接屠了襄陽城,爲張獻忠報仇。但李定國堅決反對,而徐以顯也認爲此舉不妥。在他們兩個的堅持下,衆人斷斷續續爭論了一夜後,最終定下了恩威並施、屠盡官軍和收攏民心的方案。
這樣既算是爲張獻忠報了仇,還能獲取城中大部分百姓的支持。在川地奔波了數個月,他們也需要補充一下兵力。
在平臺的側後面,數千襄陽官員以及他們的家屬,以數十人爲一列,用繩索緊緊綁縛着。在其中有老人,也有稚童。他們踉踉蹌蹌,渾身顫抖的被推上前去,帶着對自己命運的恐懼小聲的啜泣着。
最先被推上平臺的只有只有六人。其中兩人,一個白髮蒼蒼,而另一個則只有三十多歲,都穿着殘破的蟒袍,他們是襄王朱翊銘和貴陽王朱常法。剩下的四人分別爲朝廷的右僉都御史張克儉,推官鄺日光,縣事李大覺和遊擊將軍黎民安。所有人在昔日都是襄陽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六人之中,所有人臉色俱皆黯然,只有張克儉一人梗着脖子,倔強的昂着頭。要不是口中塞着麻布,沒有人懷疑他會罵農民軍一個狗血噴頭。
襄陽垂着手,淚眼婆娑,低聲說着什麼。如果靠的足夠近,你就會聽到,他是在說。“我是襄王,我什麼都給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一個農民軍高聲唱和着,念着他們每個人的職位和以前所犯下的罪行。至於這些罪行是否爲真,在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人去仔細考量。
待到唸完之後,那名農民軍便退到一邊,緊接着上去了十二個劊子手。給他們給每個人都灌了一碗壯膽酒,連被麻布堵着嘴的張克儉也不例外。後者剛喝完,正要出口大罵,便又被重新堵上了,只能發出“嗯嗯”的聲音。
鮮紅的令簽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接着重重的落在地上。監斬官孫可望站起身來,高聲喝道:“開斬!”
又寬又長的斬頭刀被劊子手高高舉起,寒光一閃,鮮血迸射。六人的人頭瞬間全部落下,掉到平臺下方。
臺子百姓看到有的人頭落地,卻依舊睜着雙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有些已開始扭頭,不忍心再看。但人羣中也不乏各種叫好聲。“這兩個成天只知道欺負老百姓的狗王,早該去見閻王了。”
接下來的情況就順利了很多,剩下的人或者職位低微,或者僅是官員的家屬,根本不用再念他們的官職和罪行,因爲他們中的大部分本就無罪。如果一定要說他們的罪過的話,只是因爲他們曾經是官軍,或者是官軍的親人。
一排排的人被斬下頭顱,另一排又馬上被推了上去,處斬的速度在不斷加快。但人數實在太多,從早上直到正午,所有的人才被全部處決完畢。連斬頭刀都被換了好幾次,而平臺下面則堆積起了小山一樣的屍首。
當處斬完畢,農民軍開始給窮人發放銀子和糧食。四處徵集騾馬和車輛以運送襄陽王府內的無數財寶,並且開始招收新兵。
農民軍這次可是發了大財了,僅王府內的金銀都有數百萬兩,更不用說那些堆積如山的糧草和軍械。楊嗣昌身爲五省總督,大部分軍備都囤積在襄陽城中。幾千杆火銃,數十萬斤的火藥,近萬副鎧甲,不計其數的刀槍,至少可以裝備數萬人。
“如果父帥知道我們得了這麼多寶貝,心中該是多高興啊!”艾能奇臉色黯然,出聲嘆道。
馬元利霍的一下站起身來。“不行,我還得去追那些王八蛋。不殺光他們,我心中一直不得勁。”
王尚禮拉馬元利坐下,聲色俱厲道:“老馬,不要再生事了。你昨天和小選子率三千騎兵已經追了一天一夜,再追下去,你們沒累垮,馬也累垮了。況且,他們都是分散逃跑,隨意找個地方都能藏起來,你們又能到哪裡去追?”
馬元利氣嘟嘟的坐下。“那些王八蛋太狡猾,他們的目標就是襲擊大帥。逃跑的時候簡直是不要命,將身上所有的負重都丟了,只爲逃的更快一點。”
坐在左側位置的艾能奇點了點頭,道:“昨天,我查了他們丟下的那些武器,尤其是那些火銃。它們都是軍中最先進的遂發槍,只要裝填了火藥,不用引燃火繩,就能擊發出去。他們連這樣好用的傢伙都丟棄了,顯然早就料到我們會不計一切代價的追殺他們。馬叔,你俘虜的那些官兵交待了嗎?這些人都是從哪裡來的?”
馬元利道:“是一名叫周顯的遊擊將軍策劃的,他是楊嗣昌的先遣隊,只帶了五百騎兵,似乎是來提醒襄陽守軍注意我軍動向的。聽他們說,他之所以想到偷襲大帥,僅是臨時所做出的抉擇,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李定國聽到周顯的名字,雙眼亮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孫可望沉聲道:“這件事我們暫時不用再論了,只要知道是這個周顯殺了父帥,我們今後有的是機會找他報仇。但我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此刻我軍雖然得了襄陽,但父帥卻不幸身死,這必將對我軍軍心產成不可估量的影響。我們還是先議議,我們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