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袁家爲四世三公,而他王家則連續四代位列明朝一品大員。即使在崇禎十五年遭到滿虜滅門殺戮,全家四十八人殉難之後,仍然能在清朝再次迅速崛起,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家族的奇蹟。
但一個家族身處高位久了,就忘了下層百姓是怎麼過活的,陷入瞭如同“何不食肉糜”諸如此類的愚蠢發問。
在崇禎四年,祖大壽受困於大淩河城內,孫元化急令孔有德以八百騎兵赴前線增援。當孔有德到達吳橋之時,因大雨冬雪,導致部隊供給不足。軍中的一個士卒在凍餓之下,偷了王象春家的一隻雞。但此事不久之後便被王家的一個家僕所發現,他率人闖入軍營並將此事狀告給了孔有德。孔有德畏懼王家的勢力,不敢包庇士卒,就下令將該士卒穿箭遊行。
穿箭遊行是明朝懲罰士卒的一種做法,就是用羽箭將耳垂穿透,然後將整支箭掛在耳朵下面進行遊街示衆。因爲每支羽箭都長達三尺,掛在耳朵下面顯得尤爲沉重,每走一步都十分的疼痛。但是遊行的士卒雖然遭受皮肉之苦,但實際上卻並無大礙。只要休養一段時間就會完好如初,而且完全不影響戰力,因而廣泛被用在軍中用以懲戒。
但這名受罰的士卒,卻因爲受此羞辱而悲憤不已,他趁夜偷偷潛入王家殺害了那名僕人。事後,王象春之子不肯罷休,堅持要求嚴懲兇手,孔有德最後只得將那名士卒就地正法。此舉立刻引得全軍激盪悲憤,再加上東江將領李九成的慫恿,最後三軍譁變,舉旗叛亂。事情越鬧越大,災禍遍及整個山東,史稱吳橋兵變。
這次兵變的最終結果是抵禦後金的總預備隊登州軍基本上全軍覆滅,地處前線的十餘萬東江軍民帶着大明花費重金打造的火炮投入後金,明朝對後金唯一的優勢就此蕩然無存。整個登萊地區完全荒蕪,東江動搖,海上牽制後金從此不再被提起,戰略進攻更是無人問津。
因而後世有人說,大明是亡於一只雞。雖然說起來有點好笑,但認真分析起來,確實是有幾分道理。
王家的愚蠢之處在於他們從來不考慮底層士卒的尊嚴,也不瞭解在什麼時候該幹什麼事。在平時,追究一個犯錯的士卒並沒有問題,但這些士卒遠離家鄉,本就是無根浮萍。再加上補給斷絕,軍心處於急劇不穩中。
而這時,他們卻因爲一隻雞要求嚴懲一個飢餓的士卒。說輕一點是斤斤計較,說大一點是眼光太低,絲毫不顧全大局。爲了王家所謂的尊嚴,闖軍營,強迫軍將殺士卒,最終引發全軍譁變。而他們王家最後也遭叛軍搶掠殺戮,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咎由自取。
周顯聽到馬懷義說這個王度衡竟然和新城王家有關,淡淡一笑,說道:“萊州現在局勢如此混亂,我除非什麼都不想改變,否則就要第一時間樹立起自己足夠的威信。而王度衡這樣的特殊身份,不正是上天給予我絕好的下酒菜嗎?況且只需要有足夠的罪證釘死他,到時候別說他是王家的一個支系,就是王家的直系子孫,我照樣可以直接殺了他。”
馬懷義臉色驚愕,癡癡道:“周知府,您剛纔說,你直接殺了他?”
周顯點頭笑道:“你暫時不用管這個了,只用知道現在我具有處置萊州所有七品以下官員的權限就好了。我現在就想問你,如若我賦予你秘密調查權限,你能不能在一月之內給我查出釘死王度衡的罪證?”
馬懷義擡頭看向周顯,發現後者滿臉帶笑,眼睛間似乎還帶着少許期待。他剎那間知道這是對方給予自己的一次考察。如果做好了,今後自己或許就是他身邊的第一幕僚;反之做的不好,那麼對方或許就徹底捨棄自己。要知道在明朝,像他這樣的智略一般的可是一抓就是一大把。
馬懷義沉默了片刻,最終下定決定,向周顯拱手道:“府臺大人請放心,在下一定替你辦好這件事。”
周顯點了點頭,他知道自己一個外地人初來此地,處理這樣的事情遠不如馬懷義這樣的本地人更爲擅長。如果馬懷義能做好這件事情當然最好,反之也沒有多大問題。大不了自己到時候花費一點時間,等到熟悉萊州的一切之後再行處理。
看馬懷義臉色猶豫,周顯問道:“懷義,還有什麼事嗎?”
馬懷義停頓了一下,接着說道:“馬某既然決定跟從周知府,自當竭盡全力爲您辦事。因而有些事情,不得不提前提醒一下您。”
周顯擺手,道:“有什麼事你直接說,不用有絲毫顧忌。”
馬懷義點了點頭,說道:“周知府,你爲朝廷任命的萊州知府,併兼任參將一職,按照朝廷規制而言,可以說已經掌管了萊州的軍政大權。但有的時候,一個官職並不能代表你會擁有多大的權利。雖然需要處理的事情很多,但依屬下看來。您一方面應該做的是掌控住整個萊州的軍權,另一方面則要謀求當地豪強鄉紳的支持。只要這兩方面都做好了,就可以憑藉自己手中的實力逐漸改變整個萊州。”
周顯想了一會,點頭道:“你說的對,這兩個確實是當前最需要做的事情。但我剛到萊州,對於當地有哪些豪強鄉紳並不清楚,恐怕這個要耗點時間。”
馬懷義笑道:“周知府,實際上這個您根本不用考慮太多。您只用前去府衙衙門,令書吏調出田畝礦產賬冊。哪些人擁有的田畝最多,哪些人擁有的礦脈最廣,必定就是當地有實力的豪強鄉紳?而馬某也願意將自己知道的一些資料給周知府寫出來。到時候您對比一下,自然知道哪些人可以利用,哪些人可以重點打擊?”
周顯笑了笑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