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孔良倒現在還沒完全消化掉這種新制度,但是隻由陸鴻的口裡簡單地描述之後,他已經預見到,這種改革會給科舉帶來多大的變革!
那將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絕不誇張!
他簡直不明白,陸見漁的腦子究竟是甚麼做成的,他怎麼可能會想到這種兵不血刃就能收復天下千千萬萬文人之心的大好東西。
最後他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這東西肯定不是陸見漁想出來的——開玩笑,他一個武夫,連縣學都沒上過,憑甚麼能夠想出這種玩意兒!
而且從李嫣的身上他不難聯想到,這東西肯定是曹梓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搗鼓出的,或者說,是曹梓手下哪個幕僚的傑作,反正不是陸見漁。
原因是明擺着的:這種三級科舉制度實在是太瘋狂太有用了,而且這其中所包含的智慧,絕對是對科舉制度精熟到極致的成果!
他轉過頭看看了上首空着的座位,陸見漁還沒來。
陸鴻現在正在副都護署裡陪着溫蒲說話。
溫蒲是剛剛從後門進來的,而且直接就找到了陸鴻,這個城府極深的地頭蛇甚至根本沒有掩飾他“詐傷”的事情,胡亂在胸口裹了一圈生布就大搖大擺地站在陸鴻面前了!
而且那天在司馬府中,他明明說自己是傷在了肋部……
兩人之間的談話其實在不久前已經結束了,現在溫蒲就坐在陸鴻的對面,手裡捧着一份《關於安東都護府所轄地區試行“三級科舉制度”的建議疏》,正在認真地研讀着。
說實話,他不知道該用甚麼詞彙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捧着這份《建議疏》的雙手甚至都在微微顫抖着。
溫蒲儘量掩飾着自己內心的震動,但是他睜得瞪圓的眼中流露出來的不可置信的神色已經出賣了他的心思——他沒法兒忍得住激動。
“這……”溫蒲想說點兒甚麼,但是一開口就沒法再繼續說下去了,因爲他發現自己的嗓音沙啞得嚇人,就連喉嚨裡噴出的氣息都是火熱乾燥的。
好
在陸鴻給他解了圍:“溫司馬,您看看這個東西可不可行,如果值得一試的話,我下了衙就派人六百里加急送到神都去。您知道的,安東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陸鴻沒有對自己的目的藏着掖着,相反,他認爲跟這種聰明人打交道,還是開誠佈公來得簡單——他們對對方的心思都心知肚明,不如干脆就敞開天窗說亮話,有條件談條件,沒條件就說利害,他相信自己的誠意能夠打動溫蒲。
畢竟溫蒲與成凹鬥有着本質上的區別,拿溫恭讓的態度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們是真心想要報效朝廷的,也只有大周朝這種真正上國,才能配得上他們這些文人的抱負和野心!
而高句麗即便是重新叛出大周的統治,並且獨自立國,也沒有容納這些胸懷大志之士的天地。
高句麗太小了……
而現在溫蒲與朝廷之間唯一的矛盾就是:大周沒能給他一個想要的舞臺,甚至一再扼殺住了他的晉升之路,而同時,他並沒有看到大周能夠解決五部傉薩的完美策略。
這是一個矛盾——
朝廷一天無法對安東實現全面而完整的統治,一天無法將五部的框架打散重組,他就總是揹負着對北部莫大的影響力,也就永遠無法真正被那些漢人皇帝和宰相們接受……
但是現在,他看到了大周平定安東的希望——倒不是說面前這一份《意見疏》就能完全解決安東的問題,事實上他認爲還差得遠——至少他看到了有人正在真心而全力地將安東向這個目標推進着,並且拿出了一個叫他無法不佩服的絕佳手段!
“這個絕對可行,絕對值得一試!”
這話在他嘴邊繞了一匝,卻沒有說出口。
他不能這麼輕易地表態,儘管站在他的立場上,他是千千萬萬個願意這份方案能夠真正在安東施行的!
因爲如果這“三級科舉制度”代替了原有的常舉和制舉,那麼他座下無數的門生將有一大半能夠獲得一個匹配的功名,或者是秀才,或者是舉人——這比非明經即進士的
殘酷科舉來得容易的多。
而且這份《意見疏》中所提出的“州試”、“道試”,也不再是全國性的考試,而是某一州、某一道單獨會考,及第名額只在本州、道之中競爭產生,這就免去了遼東仕子與中原仕子共競的苦處。
這一點對於整個兒遼東仕林是絕對公平的!
他也承認,因爲遼東的局勢,特別是安東地區的動盪,這裡的靈氣與教育相比中原來說,差的太遠。如果永遠是全國仕子同擠獨木橋的話,那麼遼東仕子們永遠也沒有出頭之日!
中原地區每縣有縣學,鄉有鄉學,基層的學校遍地開花,這些都構成了培養讀書人的土壤。而遼東基本上沒有多少長久的學堂,高句麗地區就更加找不到一所官辦學校,這也是他自己門生遍佈遼東的原因……
“大人這份《意見疏》有幾成的把握能在上三省通過?”溫蒲猶豫許久,終於提出了他最擔心的問題,並且從他的稱呼也可以判斷出,他對陸鴻的心態已經大幅度轉變過來。
“這份《意見疏》已經拿給孔長史看過了,他同意這個方案,並且答應我會做崔相那邊的工作。我也給盧大帥寫了私信,請他出面斡旋。其他的途徑也在努力,至於有多大的把握,誰也說不準!”
陸鴻淡淡地說,他並沒有將曹梓這張底牌亮出來,因爲他不願意給溫蒲一種把握十足的錯覺,他想客觀的知道溫蒲本人的態度。
——溫蒲的態度就代表着整個遼東仕林的態度,如果他們本身都不接受這種改革,那麼即便朝廷和上三省通過,也是無濟於事!
溫蒲沉默了半晌,眉頭上浮現出的皺紋深深地攢在了一起。
整個副都護署裡靜得針落可聞,陸鴻穩穩地坐在他的圈椅裡,交叉着雙手,靜靜地等待着對方的迴應。
溫蒲忽然“啪”的一聲合上了那份《意見疏》,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與他對視着。
“哪怕只有萬一的可能,我也懇求大人盡力一試,如若能成,遼東幸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