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貝爲了拍攝好日軍轟炸珍珠港,在拍攝現場安放了12臺寬銀幕攝影機,其中一臺由他親自掌鏡,這是一場由30位特技人、90位臨時演員、9架飛機、一艘攝影船和不計其數的特效技師共同構建的恢宏場景。
當在鏡頭中看到那種爆炸的場景的時候,邁克爾·貝不由自主的說了一句:“噢,我的天!”因爲那種異常強烈的大爆炸是他前所未見的。一切都在七秒鐘一氣呵成,同時進行的所有計劃竟然毫無閃失,而我們這圓滿一幕足足籌備了7個月。
因爲珍珠港事件完全是一次空襲,所以劇組的航空部門佔據着主導,邁克爾·貝曾經讓14架飛機同時升空,好萊塢電影裡和飛機有關的不少,但是如此奢華的使用飛機還是頭一遭。其中有些老飛機已經使用了60年,影片的拍攝將是它們推向極限。
爲了確保影片的拍攝,他們請來的飛行員都是經驗老道的飛行員,在拍攝塔樓場景時,飛機必須以200英里時速接近16層樓高的塔樓,然後轉身圍繞塔樓飛行。當時攝影師距離飛機只有10英尺,這些飛行員用精湛的飛行技巧保證了我們的安全。
雖然片中費盡的部分飛行鏡頭有些膽大妄爲,但是這次邁克爾·貝可以很自豪的認爲影片拍攝中的安全記錄足以在同類影片中登峰造極,僅有的一次墜機事故只造成了機上人員手指骨折、關節扭傷及軟組織擦傷。
儘管邁克爾·貝一再宣稱自己採取了完善的安全措施,但是親臨現場探班的蕭逸臣還是爲天空中的那些飛行員捏了一把汗。爲了保證拍攝萬無一失,蕭逸臣額外撥款爲劇組裡所有的特效飛行員都買下高額的保險。
《珍珠港》順利開拍,蕭逸臣再次開始籌備自己的中國之行,可就在這個時候,闊別許久的李桉突然登門拜訪。儘管這是一次私人性質的會面,但是蕭逸臣知道李桉這次肯定不是爲了私事而來。在和夢工廠首次合作中李桉執導了他的第一部英語片《綠巨人》之後,隨後他又把目光投向了他更爲擅長的藝術片。
他在好萊塢的第二部電影是改編自簡·奧斯汀小說的《理智與情感》,該片編劇是本片的女主角艾瑪·湯普遜。該片獲得諸多獎項,包括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在柏林電影節上獲得金熊獎及多項英國學院獎。李桉因此還評選爲全國影評協會和紐約電影評論家協會最佳導演。
1997年,李桉又開始改編裡克·穆迪的小說《冰風暴》,在這部片中,他詮釋了七十年代美國家庭關係的微妙的一面,本片的成功使他在國際影視界聲譽大振。這部影片也贏得了許多項國際電影協會的獎項,包括1997年編劇詹姆斯·沙穆斯在戈納國際電影節上獲得的最佳編劇獎。憑藉此片,李桉確立了他在好萊塢A級導演行列中的地位。
“李先生可是稀客啊!”蕭逸臣熱情的將李桉迎進家門,又給他倒上一杯上好的清茶。
“我這輩子就是操勞的命,哪能像蕭主席這麼清閒啊!”李桉笑呵呵的接過蕭逸臣遞來的清茶,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但是泡茶的器具卻是西方人常用來喝牛奶、泡咖啡的玻璃杯。雖然這是一個很細節的問題,但是從中還是可以看出主人的一些性格特點。中學爲體、西學爲用,這句話雖然是晚清時候洋務運動中提出的口號,但是用在蕭逸臣身上,卻是在恰當不過的了。
“明代聞龍在《茶箋》中稱,六安茶入藥最有功效,因而被視爲珍品。六安瓜片每年春季採摘,成茶呈瓜子形,因而得名,色翠綠,香清高,味甘鮮,耐沖泡。此茶不僅可消暑解渴生津,而且還有極強的助消化作用和治病功效。蕭主席這茶,應該是產自六安、金寨、霍山三縣之中的佳品。”看得出李桉對茶道也很有研究,談起茶來也是頭頭是道。
“李先生果然是國學淵博!”蕭逸臣對茶瞭解並不是很多,他知道在中國名茶中,六安瓜片名氣還在杭州龍井、蘇州碧螺春、黃山毛峰和廬山雲霧之下,他喜歡這茶,純粹是因爲口感的緣故。
“略有研究,蕭主席要是感興趣,我在臺灣的家中倒是收藏有幾盒好茶,屆時可以以茶會友,雖然比不上古人之風雅,倒也算是人生的一件樂事。”李桉淡然一笑,謙謹的說道。
“要是我到了臺灣,少不了要去李先生的家中拜訪!”蕭逸臣很客氣的接受了李桉的邀請,但是他一來對茶道不是很感興趣,二來李桉現在呆在好萊塢的時間,估計比呆着臺灣家中的時間要多得多,即便蕭逸臣有空去臺灣,也不一定能夠見到李桉本人。
“其實我這次來,主要還是因爲我的新作《臥虎藏龍》,想要請蕭主席指點一二!”李桉在寒暄過後,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2000年,從小就是個武俠迷的李桉接受了臺灣前中影公司總經理、目前是縱橫國際影視公司的老闆徐功立的邀請,推出了演繹太極拳之博大精深的中文武俠片《臥虎藏龍》。
這部影片投資不小,投資方和李桉對這部影片的期望也很高,所以影片當然不會僅僅只是滿足於在華語地區上映。海外上映,代理商的實力很大程度上決定影片的票房,尤其是像《臥虎藏龍》這樣的外語片想要進入好萊塢的市場,如果代理商不夠重視,收益也會很有限。
得知李桉與派拉蒙主席蕭逸臣之間良好的私人關係之後,徐功立的心思就活絡了起來。派拉蒙是好萊塢最具實力的電影公司,而且因爲是華裔,蕭逸臣對華語電影一向充滿好感。徐功立覺得這件事讓李桉先出面找蕭逸臣談一談,製片方再正式的和派拉蒙接觸,這樣應該可以減少一些談判的難度。
既然是李桉出面,他當然不可能直接和蕭逸臣談代理的問題,所以他把話題的切入點放在了電影身上。蕭逸臣本身就是一位水平很高的電影人,不然也不會年年都出現在奧斯卡的頒獎典禮上,無論他的身份是獲獎者還是頒獎嘉賓,這都是奧斯卡對他個人能力的一種認可。
李桉當然不知道蕭逸臣其實是知道甚至很瞭解他想要向其推薦的這部作品,他也不會樂觀的認爲蕭逸臣這麼一位好萊塢最有權勢的電影公司主席回去主動的關注大洋彼岸剛剛上映的一部電影,所以他這次前來,爲蕭逸臣帶來了影片DVD刻錄的母版光碟。而蕭逸臣也想要看看這部在海外觀衆評價甚高的華語電影,是否和自己的記憶有所出入。
好在屏幕中播放出來的都是一些他很熟悉的畫面,影片的劇情和他的記憶相差無幾,蕭逸臣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平穩落地,他很擔心因爲自己的出現,會讓這部別具詩意的武俠片發生一些不可預知的變化。
功夫電影是外國人的說法,但是中國人更願意使用武俠電影這樣的稱呼。武俠是中國文化的傳統,具有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文化積澱,話是不錯,但真正首先爲人們構築清晰具體的武俠形象的,還是以梁羽生、金庸、古龍、李小龍、李聯傑爲代表的一批人們。是他們將武俠變爲了一種流行文化,這纔開始深入人心。
經典的武俠作品大多以主角作爲敘事的視角,作者早早地確立了主角,並以他的眼光來爲人們描繪武俠世界,繼續江湖之旅,這樣一來,人們所看到的江湖,就是郭靖、蕭峰們所看到的江湖。
當然,對於配角們也有所展示,但是由於描寫的重心不在於此,因此,從整體上看,他們不能吸引讀者的主要注意力,反而是起到了一個陪襯的作用,這種手法的好處在於,作者的立場、傾向變得鮮明,觀衆的注意力被有效地聚焦,使得他們可以跟隨着主角出生入死,同喜同悲,主角身上的俠義情懷也得到了很好地展現、放大,感染力、娛樂效果都很好。
武俠電影現在越來越難拍,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因爲武俠電影的開創者們實在太成功了,所以給後來者留下的是難以逾越的高度,武俠故事的描寫方式已經基本定型,而其審美趣味也在大衆心中根深蒂固,循規蹈矩只能繼續生存,而求新求變又很難找到突破點。
正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影片《臥虎藏龍》的出現顯得彌足珍貴,但是,這成功絕非僥倖,也不是因爲那些優美的打鬥鏡頭,而是因爲創作者找到了描寫武俠世界的全新方式,成功地樹立了自己的個人風格。
《臥虎藏龍》沒有明顯的主角,也沒有明顯的情感傾向,李桉始終站在一個比較中立的角度來敘述這個故事,使得影片顯得比較冷靜,即使最後的悲劇結局,也沒有過多的情感宣泄,觀衆可能會覺得不太容易入戲,但這樣的視角卻讓我們避免了“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尷尬,爲透視故事背後的深層含義提供了方便,冷眼看江湖,方知箇中味。
影片中的故事線索也不同於一般的武俠作品是層出不窮地善惡爭鬥,李慕白與碧眼狐狸的衝突確實關乎善惡俠義,但這個衝突被簡化了,不再是故事的全部中心。
李慕白、俞秀連與玉蛟龍之間的衝突,實際上是兩種江湖理念的碰撞:李慕白飽經世事,閱歷滄桑,深知江湖非遁世之所,欲棄劍又不能,而玉蛟龍卻是初生之犢,把江湖看做是一個逃避現實,快意恩仇的地方,這種差異直接導致了最後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悲劇,似乎也是在暗示:“遵守江湖規矩”,不是一種陳腐,而是一種睿智。
這些方面來看,李桉和金庸對錶現武俠文化上側重點是有所不同的。在金庸的很多作品中,同樣有對社會百態的深刻揭示,但他是寫的是長篇小說,所以有充足的時間空間在行俠仗義的文字表象下去暴露深層的矛盾問題。
而李桉的武俠視角,不在俠義,而在江湖,他的用意,是要將江湖作爲一個特殊的社會形態來描寫、展示、分析,採用中立的敘事視角也就成爲一種必然,而且作爲一部電影,李桉必須捨去旁支末節,直奔主題,因此,俠客們的義舉不再是重點,他們在江湖與世俗之間穿梭的悲喜得失,所思所想纔是重點。
再次“溫習”這部電影,蕭逸臣明顯的感覺到了李桉也並不總是盯着矛盾衝突的發展,他經常有意無意地將故事的主線與當時的世俗社會、人心習俗進行交叉穿梭,從而爲尋找它們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提供了想象的空間。《臥虎藏龍》沒有一般武俠片那種笑傲江湖的豪氣,取而代之的是尋找江湖人文內涵的一種深沉思索與含蓄。這樣的影片能夠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肯定,的確是名至實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