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儀式
“……我的意見是，可以嘗試。”
白鬍子的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腦袋上的尖頂帽出現了輕微的顫動，那可是“世界之上”的力量，這絕對是所有魔法師都夢寐以求的東西。
“斯圖爾特，你！”約瑟·斯密一下子從看似酒醉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只聽砰的一聲，他手中的威士忌酒瓶應聲而碎，這位老友的背叛讓他感到憤怒。
“約瑟，結果已經很明瞭了，根據古老的黃金原則——少數服從多數，我想，這項決議已經沒有什麼繼續討論下去的必要了。”維吉爾·馬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哼，難道蘇格拉底之死還不足以讓你意識到，多數人的暴政往往是比世界末日還要可怕的事嗎？”
“約瑟，你這是在強詞奪理，你已經失去了所應該保有的理智和風度，也許你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我知道，這溼冷難耐的天氣總是會讓人感到心情暴躁，就算是魔法師也不例外。”維吉爾以勝利者的姿態安撫着這位數十年的老友，“回到魔法協會的辦公室對着壁爐烤烤火，在溫暖的牀榻上好好地睡一覺吧，等儀式開始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
“維吉爾，我仍然堅持我的觀點，召喚儀式絕對不能進行，那會破壞這個世界的平衡，你無法爲那樣的後果負責。”約瑟的臉色很不好看，這位曾經語氣超然的中年人確如維吉爾·馬羅所說，已經失去了作爲魔法協會會長的風度，“夠了！我不想再在這樣無意義的爭論上花費時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贊成你的做法。”
“約瑟，你已經老了，老到無法接受新的觀念和思想。”維吉爾·馬羅優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領結，不緊不慢地迴應道，“我們需要前進，魔法需要前進，自從那幾位偉大的先人逝去之後，我們已經止步了足夠久的時間，是時候做出一些突破了。”
“這是歪門邪道！你是在拖所有人下水！”約瑟目光幽邃，語氣激烈，“魔法協會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你在說什麼呢？約瑟，好好看看你自己現在的樣子吧，作爲魔法協會的聯合會長的你，如今卻像個街上隨處可見的粗鄙流浪漢一樣，面紅耳赤地和別人爭論不休，說實話，我很懷疑現在的你是否還具有領導魔法協會的能力。”
屋子裡其餘的人都默默地旁觀着這場爭論，他們深知，之前的站隊不過是略微影響了這兩位集會創始人之間的權力平衡，但實際上決定最終結果的權力仍然保留在他們兩人的手中。
統領所有家族與“陰影裡的力量”的維吉爾·馬羅，以及這個世界最龐大的魔法組織，“陽光下的力量”的控制者約瑟·斯密，真正的決定權一直在他們手中，從未改變。
“用意義不明的儀式去召喚出我們無法理解的事物，讓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生命降臨到這個人間，維吉爾，我從任何一個角度出發都看不到這件事的合理性。魔法是用以賦予心愛之物的思念以形態的技術，是屬於人類的奇蹟。恕我直言，那些古老的神話早就應該被摒棄了，維吉爾，這個世界不需要神明！”
“正如你所說，約瑟，魔法是屬於人類的奇蹟。”維吉爾走到了沙發前，彎下了腰和那位戴着棕色寬檐帽的中年男人面對面，四目相對，穿着靛青色西服的修長身影在壁爐火光的照耀下投射出長長的影子，從黑檀木茶几下的地毯一直延伸到屋子的角落。
“我很高興你能夠意識到這一點。”約瑟·斯密冷聲道。
“但正恰巧印證了我的觀點，我的朋友。”維吉爾的雙瞳在這一刻變成了剔透的琥珀色，彷彿有朗姆酒在其內晃盪，“希普頓小姐帶來的方法能夠給我們所有人賦予全新的思維。”
他的目光掠過了在座各位代表着魔法巔峰的客人的魔器，安妮小姐下意識地收攏了自己的藍色星海撲克牌，卡里羅斯抓着酒瓶的右手也不自覺地暗暗握緊了一些，斯圖爾特抓住了自己的楓木魔杖，而站在窗邊的琴則輕輕地握住了自己胸口的翠綠吊墜。
“卡牌、魔杖、酒瓶、吊墜，以及諸如此類的道具，很快我們就會發現這些曾經被我們認爲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是多麼愚蠢的累贅。”
“維吉爾先生，你對魔器的鄙夷不屑的言辭讓我的想法開始有了轉變。”
安妮小姐侷促地撫摸着自己的藍色星海撲克牌，她感到有些不安。
“安妮小姐，在面對選擇的時候，請你慎重。”
穿着酒紅色裙褲的少女含笑着望向安妮·海瑟薇小姐，一臉的人畜無害。
而安妮·海瑟薇小姐卻在這一刻感受到了言語無法形容的冰冷，就好像是自己的魔法術式全部失效之後被人丟進了南極冰蓋下的深淵之中一般，這種感覺讓她回想起了悠久歲月之前的那個女孩，那位有着一頭冰藍色長髮的天才少女。
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也許她有機會成爲這個集會之中的一員。
“偉大的新時代即將來臨，那些想要明確解答自己疑問的，嚮往着使用魔法的人，將可以自由自在地將自己的想法付諸於實體。”
維吉爾·馬羅張開了雙臂，他的眼睛裡晃盪着琥珀色的光暈，他已然陶醉在了自己構建出來的美好幻夢之中。
“你誤入歧途了，維吉爾。我想你需要清醒一點，重新審視一下自身。”約瑟·斯密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明白你在做什麼嗎？你在爲這個世界引入一種可能性，一種全新的，以前不存在，也不應該存在的可能性。它既可能引導我們通往光明，也可能將我們引入黑暗，而這一切的選擇權並不在我們的手中。”
“約瑟，你真的老了，想想我們年輕的時候是怎麼對待那幫頑固的老傢伙的？他們不也自以爲掌握了魔法的真理，對我們百般嘲弄打壓，可在時間的無情沖刷之下，他們的聲音，如今不也已經被埋沒了嗎？你現在的態度恰好證明了我的判斷，我們現在所做的事，正走在突破與革新的道路之上。”
“維吉爾，你是決定要與魔法協會爲敵嗎？”約瑟·斯密的眼中露出了寒芒。
“我不在乎。約瑟，難道你認爲權力的爭鬥對我們來說真的還有什麼意義嗎？”
“夠了！我不想再和你多費脣舌，維吉爾，如果你打算操辦那場儀式，那麼你將會面對的，是來自整個魔法協會的追繳。”
維吉爾·馬羅不屑地哼了一聲。
“慢走不送。”
約瑟·斯密的身上驀地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威壓，這個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在這一瞬間神情微微一變。
空氣如同被急劇壓縮一般發出了一聲爆響，緊接着一陣激盪的風席捲了衆人，維吉爾·馬羅的灰色劉海的影子在地板上快速搖動着，但他的語氣卻平靜得嚇人：
“哼，真是個古板的傢伙。”
“維吉爾，既然約瑟他……”
“希普頓小姐，開始吧。”站在牆角的斯圖爾特話音未落便被維吉爾打斷，琥珀色的眼瞳裡閃爍着興奮的光芒，他早已經迫不及待了。
“好的，維吉爾先生。”卡爾穆諾的目光在這間屋子裡的魔法師身上一一掃過。
不多不少，正好五個。
將維吉爾作爲儀式正中的受體，四方位上各有供應祭獻之物。
她以發條人偶般的精準度佈置起了某種儀式，卡爾穆諾將正確的部件排列在了正確的位置之上，用正確的節奏揮動着魔杖，將正確的音節適時地填入儀式場內完美的位置。
“等等……”作爲占卜術士的安妮·海瑟薇小姐隱約感覺到了一股緊張的氛圍，那在她的眼裡漸漸呈現出來的儀式陣列讓她莫名地生出了詭異的觀感，那與她所知悉的任何魔法術式都不同，似乎是將某種正確的術式進行了完全的翻轉。
“阻止她！”
大鬍子的醉漢卡里羅斯發出了一聲怒吼，靠着窗戶的長髮女子琴立刻向前邁出一步，胸口翠綠色的菱形吊墜發着光飄搖而起，然而就在這時。
地面傳來了一聲爆炸般的巨響，一股無形無體的風暴在這一剎那席捲了衆人。
安妮·海瑟薇小姐手中的撲克牌翻騰而起，在這間小屋的天花板上形成了一片光影迷濛的藍色星海，白鬍子的老人斯圖爾特用那一米多長的楓木魔杖重重地一下一下敲擊着地板，一道道深紅色的紋路瞬間在這屋子裡延伸開去。
“呵呵，不要急啊，各位，好戲，纔剛剛開始。”
維吉爾·馬羅走到了儀式場的正中心，那強烈的風暴在這一剎那以他爲中心急劇收縮沉落，除了面帶微笑的卡爾穆諾，其餘四位魔法師的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一刻，安妮·海瑟薇小姐的星海撲克牌失去了所有的光輝，從空中跌落四散飄散，而大鬍子的醉漢卡里羅斯手中那彷彿永遠不會喝完的酒瓶裡的液體正在迅速消失，白鬍子老人斯圖爾特的楓木魔杖變成了一塊沉重的死木，而琴小姐胸前的吊墜，更是退化成了一塊普通的玉石。
“天使的力量過於龐大，更不用說其中還有許多我們作爲人類無法認識無法理解的事物，生命之樹已經很清楚地向我們描述了一切。”維吉爾·馬羅琥珀色的瞳孔裡晃盪着令人迷醉的光暈，他的聲音和形體都在發生着某種不可視的變化，“二十二條通路皆已被封死，通過正向的道路是無法繼續向上前進的。”
“維吉爾，你瘋了。”琴小姐握緊了自己的吊墜，那是她一生回憶、思念與愛的集合體，也是她所有魔法儀式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負向的儀式，顛倒的陣列，你根本無法判斷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儘管1與負1的平方都是正1，但在一切顛倒逆轉之後，在那不可視的黑暗裡，很可能隱藏着無法認識的虛數！”
“我知道，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這是一場賭博。”維吉爾的肉體正在漸漸消失，他似乎在向某種更加本質的存在形式轉換着，“比起可能得到的東西，我認爲冒這樣的風險是值得的。”
“維吉爾，你騙了我們，你沒有告訴我們儀式是負向的。”卡里羅斯捏碎了空空如也的酒瓶，眼中燃燒着火焰，“翻轉的陣列召來的可不一定是天使，更有可能是惡魔。”
“如果告訴你們，你們又怎麼會乖乖地留在這裡呢？”維吉爾的眼中掠過一絲冰冷的殺意，“約瑟那個傢伙實力太強，留下他會增加太多的變數，所以用言語逼走他是最好的方法，好在他和我所預想的那樣一般頑固，不然還真得多費一番手段。”
“維吉爾·馬羅，你這是什麼意思？”白鬍子的老人斯圖爾特直接震碎了手中的楓木杖，即使沒有了相伴一生的魔器，他們也仍然是站在了世界之巔的大魔法師，維吉爾雖然強過他們，但也沒有到可以以一敵四的地步。
“我聽過一句古話，‘一將功成萬骨枯’，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上，成功，往往伴隨着大量的犧牲。”維吉爾的身體已經被一個白色的光團所取代，但屋內的所有人卻又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因爲你們，我和希普頓小姐將成爲偉大的永恆存在，我會永遠將你們的名字銘記在心中的。”
“這個新人？她憑什麼？！”
安妮·海瑟薇小姐品嚐到了已經被她遺忘的對死亡的恐懼，以至於害怕而又憤怒地驚叫了起來。
“她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天才，甚至超過了我和約瑟，這套儀式正是在她的幫助下才能順利完成構建。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無私的理由的話……那麼，她比你們之中的任何人都更有資格獲得昇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