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8日中午的大地震,一度捲起遮天蔽日的煙塵,直到傍晚才堪堪散盡。
由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地震所產生的致命破壞力被控制在極其有限的範圍內,以至於唐納都懷疑前方戰報中提到的巨石隕落,有些誇大其詞。
然而,那些距離地震震中只有幾十公里遠,經歷了地動山搖,親眼目睹了參天黑雲的騎士們,卻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感受。
整個下午,恩裡克斯像失了魂似的,行走在荒原上,漫無方向。
他的頭盔早已不知所蹤,黑色鎧甲上沾滿血和砂礫,金色鬚髮蒙了一層土,而那張永遠生動的圓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被披着鎧甲的騎士屍體絆倒,他就掙扎着爬起來;眼中吹進了沙塵,他就任由淚水流淌。像一個孤魂野鬼,在末日的地獄中獨行,直到他遇上一支騎士軍隊……
夜已深,眼前到處都是篝火,烤熟的牛羊肉香氣四溢,場面如同秋日的盛大遊獵,然而這數千人紮營的背風山谷裡,此刻的氣氛卻出奇沉悶。
恩裡克斯已經恢復了理智,他認得隔着篝火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騎士。銀髮褐眼,雙手巨劍,不着鎧甲,所的特徵都指向一個人:銀星傭兵團團長科羅恩,一位十一級騎士。
“或許我們不該來這裡……但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科羅恩一邊用樹枝撥弄着篝火,一邊悠悠地說道。
恩裡克斯知道他在說什麼。中午的那場巨震已經把落石城徹底抹去,確實沒有退路了。
一名中年騎士張了張嘴,像是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團長……你說我們會不會中了計?”
“中了什麼計?”科羅恩擡眼看過來。
那中年騎士的臉色漸漸陰狠下來,“傑西或許知道神罰的秘密,故意把我們送來當炮灰……”
恩裡克斯猛地一驚,脫口而出道:“巨人傑西還活着?”
中年騎士看了恩裡克斯一眼,微微搖頭道:“沒錯,他還活着,我們卻未必活得了了。”
“胡說什麼呢?”科羅恩低喝了一聲。
中年騎士終於不敢再說什麼,低頭閉嘴,一言不發。
這時,坐在恩裡克斯身邊的一個銀髮老人突然開口道:“神罰恐怕未必真是神罰……”
科羅恩“哦?”了一聲,接着道:“埃爾,你的意思是?”
恩裡克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自己身邊這個矮小得有些不起眼的老人,據說銀星傭兵團能夠成爲騎士大陸西部最大的傭兵團,埃爾·加德納的作用比科羅恩更大,後者只是傭兵團的力量象徵,前者纔是他們的大腦。
“假如真是光明神護佑中土的話,我們恐怕根本踏不上這片土地。我總覺得,那些天空中的黑點有蹊蹺……”埃爾沉吟道:“或許,神罰跟魔法有關。”
“魔法?”圍着篝火的衆人全都朝着埃爾看來。
“難道是惡魔公爵……”剛沉默了一會兒的中年騎士,又忍不住插嘴,但是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科羅恩緊緊地抿着嘴,不時摸摸鼻子,大概覺得這個猜測不無道理。
埃爾擡頭望南看去,彷彿在暗示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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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旁的十來人全都沉默着,等待團長和埃爾的結論。
突然,有一個微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見過他。”
說話的正是恩裡克斯,他垂着頭也能感覺到十幾道目光同時朝他射來。沒等這些人開口相問,他便緩緩擡起頭來,又重複了一邊:“我見過唐納·維恩。”
“你見過惡魔公爵,什麼時候的事情?”中年騎士一下子來了興致,甚至往恩裡克斯身前挪了挪。
恩裡克斯看着躥騰的火苗,回憶起一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我的傭兵團接受委託,到赫爾斯參與過一次戰爭,僱主就是惡魔公爵……當時,他還只是一個魔法學徒……”
“他有什麼過人之處?”埃爾忙問道。
“他……”恩裡克斯剛要說話,突然定在了那裡。
科羅恩赫然站起,不知道什麼時候,那把雙手巨劍已經被他握在手中。
就在衆人的眼前,山谷上方的星空,像是流星雨一般突然墜落下來。
接近着,那流星雨越來越亮,竟化作密密麻麻的火球,霎時間將整個山谷照得如同白晝。
就在這白晝一般的山谷天空上,一個黃色的巨大球體現出身來,像是夜空中突然現身的鬼魅。而那流星般的火雨,就是從它球下方吊着的籠子裡灑落下來的。
突然之間,埃爾明白了那是什麼,他指着那黃色大球聲嘶力竭地高喊道:“就是它!神罰之日的黑點就是它!”
埃爾的提醒恰恰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整個山谷頓時亂作一團,人們四散奔逃,卻逃不過火球墜落、濺射的火海。熊熊燃燒的火焰,連沾着露水的荊棘和野草都瞬間吞沒。
渾身浴火的騎士翻滾着,掙扎着,慘烈的哀嚎不絕於耳,更多人慌不擇路地奔逃,偶爾有幾支箭朝着天空飛去,可沒能接近巨球,就紛紛栽落下來。
那巨球像是在追逐獵物,軌跡掃過山谷,灑下的火雨就像傳言中發生在巨人城邦的神蹟,所到之處,一切都灰飛煙滅。
科羅恩仰天長嘯,聲音中滿是憤怒和不甘。他搶過身邊一名騎士的單手長劍,身體飛旋而起,抖出一道金色光環,那光環突然一暗,化作一道鬥氣劍芒沖天而起。
就在這時,一道綠芒從巨球下飛出,迎頭撞上金色長劍,砰的一聲巨響,飛在空中的長劍剎那爆裂。科羅恩伸手高呼:“拿巨弓來!”卻見空中那黃色巨球猛地躥升,火雨竟然也戛然而止。
巨球迅速消失在夜空中,而山谷早已化作一片火海。空氣中除了奇怪的刺鼻味道以外,還摻雜着人肉燒焦的怪味。
科羅恩強忍無邊的怒火,指着山谷南側的陡坡高喊:“往上風口撤!”
然而,就在他手指的方向上,一個修長的身影從熊熊火焰中走了出來,那吞噬一切的火苗,對這人毫無影響,就連他身上的長袍都完好無損。
“惡魔公爵……”恩裡克斯喃喃低語着,從火中走來的那人,正是當年那個魔法學徒,可是現在,面對這個身影,恩裡克斯竟連反抗的念頭都提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