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亦在法拉第城只是逗留了一天,便在盎克魯和斯坦丁大公派出的兩名大臣的引領下直接出發前往那三座預定售出的礦山。
在這裡,許亦見到了他提前一個月就派過來的兩名諾瑪部落的矮人。
根據這兩名提前來勘探這三座礦山的矮人提供的情況,這三座礦山的礦產都極爲豐富,兩座鐵礦甚至都要比許亦之前從法爾考商會手中搶下來的那座礦山大得多。
按照那座鐵礦預估的七十萬金幣的價格來算,光是這兩座鐵礦的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一百五十萬金幣。
而且這個價值預估還是去年的事情,按照現在鐵礦石價格不斷飛漲的行情來算,這兩座鐵礦的價值恐怕已經超過了兩百萬金幣。
雖然還要考慮到在斯坦丁公國進行開採的成本增加問題,但是斯坦丁公國在出售這三座礦山時都是出售的永久開採權,而不像蘭帕裡王國那樣有時限,所以算下來依然很划算。
當然,所謂的永久開採權,在國家政權面前,都只是虛言罷了。
不過考慮到另外一座銅礦的情況,這些風險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按照兩名矮人的報告,這座銅礦的礦藏量甚至比那兩座鐵礦還要豐富。
這對於許亦來說可是意外之喜。
他這次來的主要目標就是銅礦,而這座銅礦的礦藏量如此豐富,那可真是收穫頗豐。
因爲有兩個矮人提前做了勘探,於是許亦來到這三座礦山來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隨便到處看看。順便考察了一下這三座礦山附近的道路和具體環境。便又回到了法拉第城。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內,許亦便一直在和斯坦丁大公以及他的屬下進行着錙銖必較的談判。
或許是因爲屬下報告許亦在考察過程中對那三座礦山表現得都十分滿意,又或者是許亦之間開出的一百五十萬金幣的價格給了他們信心,一開始談判的時候,斯坦丁大公徑直便報出了兩百萬的高價。
雖然認真來說,兩百萬金幣買下這三座礦山,對於許亦和新飛商會來說都是大賺,但許亦當然不可能就這麼簡單的答應。於是對此表示了強烈的反對,細數了那三座礦山的各種不利情況,將價格直接壓到了一百萬金幣。
斯坦丁大公和幾位屬下剛開始談判的時候聲音還很大,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可是說到底,這個談判還是許亦佔據着主動。
除了新飛商會外,整個大陸幾乎都沒有其它商會願意到斯坦丁公國這麼偏僻落後的地方來進行投資,許亦使他們的唯一選擇,他們根本沒得挑。
何況許亦挑出來的那些所有不利情況,都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斯坦丁公國的各種基礎設施方面的落後。讓他們根本無從反駁。
於是這個許亦本來預料中會很艱難的談判,卻只花了區區三天時間便塵埃落定。
最終斯坦丁公國和許亦敲定的價格定在了一百三十五萬金幣。
對那三座礦藏量極其豐富的礦山來說。這個價格簡直可以算是白菜價,讓新飛商會撿了個大便宜。
當然了,想要對這三座礦山真正進行開採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
斯坦丁公國的落後,尤其是交通狀況的落後對新飛商會進行開採礦山有着極其嚴重的影響,所以許亦打算回到邦塔城後,第一件事情就是讓阿姆利商會修建一條通向斯坦丁公國的公路。
當許亦把這個決定告訴了斯坦丁大公後,立即讓斯坦丁大公和幾位大臣都歡呼起來——雖然他們甚至壓根不知道公路到底是什麼東西。
好不容易結束了談判,達成了初步協議,許亦也就不打算繼續在斯坦丁公國逗留,準備第二天就啓程返回蘭帕裡王國。
談判結束的當天夜晚,這幾天都沒有出現的盎克魯忽然出現在了許亦面前。
看到盎克魯一副醉醺醺的模樣,許亦有些吃驚。
從第一次見到盎克魯開始,無論任何時候許亦見到他,他都是一副精明能幹、精力充沛,好像永遠不會倒下的模樣,並且許亦在安威瑪爾城的酒席上就知道他的酒量非常好,怎麼會今天突然把自己灌醉了呢?
要知道斯坦丁公國的人們並不怎麼好酒,光是在這個國家內找到能夠灌醉盎克魯的酒就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許……許會長……恭……恭喜你……”盎克魯打了一個嗝,一臉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表情向許亦道。
許亦皺了皺眉頭,示意從威綸族長那裡要來的兩名女僕把盎克魯攙扶進了斯坦丁大公專門爲了招待他而提前蓋起來的二層小木樓,然後讓女僕用毛巾浸溼了冷水貼在他的臉上。
雖然斯坦丁公國的冬季一點兒也沒有寒冷的意思,但冬季的夜晚,冷水依然十分冰涼。
盎克魯被冷水一激,稍微清醒了一些,睜開眼睛看了許亦一眼,噴出一口長長的酒氣,用力用毛巾擦了把臉,坐起來看了許亦一會兒,忽然道:“許會長,能陪我聊兩句嗎?”
許亦想了想,揮手斥退了兩名侍女。
盎克魯掙扎着起身,走出小樓,面對着小樓後方的一個風景秀美的小湖坐下。
許亦也在他身邊坐下來,看着他等待他開口。
過了一會兒,盎克魯忽然裂開嘴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許會長,你有沒有覺得我簡直就是個白癡?”
許亦愕然搖頭:“爲什麼你會這麼想?如果你都算白癡的話,我覺得這個國家的大多數人都是白癡吧?”
聽到許亦的回答,盎克魯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好一會兒才緩緩停住。指着許亦點點頭道:“好。許會長。你終於說出心裡話了。果然在你看來,我們這個國家裡的大多數人都是白癡。對,都是白癡!”
看到盎克魯說到後面突然變得一臉憤怒,許亦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有些不太明白,爲什麼幾天不見,盎克魯就突然變成這樣一幅憤世嫉俗的模樣?
難道就是因爲斯坦丁大公和那幾位大臣把他排擠出了談判陣容嗎?
“盎克魯,你到底想說什麼?”許亦不打算和一個喝醉酒了人兜圈子,這沒有意義。
盎克魯瞥了許亦一眼。又打了一個嗝,嘿嘿笑道:“我想說什麼?我想說……我真是白癡啊,如果不是白癡的話,爲什麼會主動把自己的國家給賣掉了呢?”
“如果你是指出售這三座礦山的事情的話,我覺得你說得有點兒過分了。”許亦搖搖頭。“只是出售了幾座礦山而已,何況斯坦丁公國因此也獲得了對應的利益不是嗎?”
“對應的利益?”盎克魯嗤笑一聲。“你是指那一百三十五萬金幣金幣嗎?告訴你,這些金幣只會落入大公閣下和那幾個骯髒的傢伙的口袋裡,對整個公國來說,卻一個銅幣都不可能得到。哦,好吧。或許等你說的那條公路修建起來了,纔算是公國真正獲得了一點兒利益。可是一條公路?哈!一條公路又能改變什麼呢?”
“你還忘了。那三座礦山如果開始進行開採,也可以創造很多工作機會。”許亦提醒道。
盎克魯猛地轉頭死死盯住許亦:“許會長,你說實話,你真的打算僱傭我們公國的工人?而不是從蘭帕裡王國派人過來?”
許亦一時語塞,因爲他的確有這個打算。
見許亦沒有回答,盎克魯頓時冷笑起來。
“被我說中了吧?沒錯,其實不止是你,就算是我,對於公國的子民們也實在是看不下去。他們太懶了,你就算給他們工作,他們也未必願意去做。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也會選擇從蘭帕裡王國派人過來。”
許亦沉默半晌,忽然問道:“盎克魯,我看得出來,你深愛着這個國家,你是真心想爲斯坦丁公國做些什麼,讓這個國家強大起來。但是我一直有一個疑問,你……真的認爲斯坦丁公國是一個國家嗎?”
盎克魯忽然呆住,過了一會兒,兩行眼淚猛突然從眼角滑落。
片刻後,盎克魯大聲哭喊起來,一邊哭着一邊用力嚎叫,然而許亦卻根本聽不清楚他在喊些什麼。
或許是因爲情緒激動和大聲喊叫引發了不適,沒過多久,盎克魯又用力咳嗽起來,然後趴在小樓的地板上,對着湖水開始大口嘔吐。
許亦轉頭喚來兩名女僕讓她們去爲盎克魯準備洗漱用品,並準備一張乾淨的牀,然後回頭看着趴在地板上一邊嘔吐一邊還在痛哭流涕,看起來極其痛苦的盎克魯,心中暗暗嘆息。
其實這個問題早就憋在他的心裡,只不過一直沒有機會問出來。
雖然只是來到斯坦丁公國幾天時間,但許亦根據自己各方面的觀察,卻發現這個所謂的斯坦丁公國,其實嚴格意義來說壓根就不具備一個國家的概念。
首先,這個國家名義上是由斯坦丁大公統治,但實際上斯坦丁大公只不過控制着法拉第城周圍這一片區域,嚴格來說只是和威綸族長差不多同一個級別,也就是控制的區域稍微大了一些罷了。
其次,就許亦這些天接觸過的斯坦丁公國的普通子民來看,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國家概念。
對於這些普通子民來說,只知道管轄自己的是哪個大貴族,而根本沒有考慮過斯坦丁公國是做什麼的。
甚至如果對管轄自己這片區域的大貴族不滿意的話,這個子民完全可以跑到另外一個大貴族的地盤上去,或者乾脆躲在哪個角落裡,只要不是特殊情況,根本可以不管上面的領導者是誰。
簡單來說,斯坦丁公國甚至只能算是一個地理名詞,而根本算不上是一個國家。
如果用地球上的情況來對比,那麼斯坦丁公國實際上更像是一個酋長聯合國,由威綸族長、斯坦丁大公這樣的控制各片區域的酋長聯合起來的地方。
而因爲斯坦丁大公的家族一直以來是這些酋長中最強大的,所以他的話語權最大。
但是斯坦丁大公說的話在斯坦丁公國也並不一定管用,之所以能夠賣掉這三座礦山,還是因爲這三座礦山都處於斯坦丁大公控制的區域內。
如果是其他大貴族控制區域內的礦山,那就不是他想賣就能賣的了。
因爲這些原因,許亦纔會向盎克魯詢問出這個問題。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盎克魯的反應竟然會這麼激烈。
這個時時刻刻把斯坦丁公國掛在嘴邊的人,或許是真的從內心裡把斯坦丁公國當做一個完整的國家來看待,並且想讓這個國家的情況變得好轉起來,讓公國內的子民們的生活也更加富裕。
但是現實實在是太殘酷,他好不容易把許亦和新飛商會帶到了斯坦丁公國來,併成功說服了許亦對這裡進行投資。
但是斯坦丁大公和他的幾位所謂“大臣”們,卻只是想從許亦這裡撈一筆錢而已,根本沒有任何爲整個斯坦丁公國考慮的想法。
面對這種情況,又如何讓盎克魯不感覺到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