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朗氣清，天高雲淡，白壓壓的雲軟綿綿的繾綣在天上，團團簇簇，好不悠閒。清風徐來，緩緩吹散雲片，露出一束金燦燦的光，自穹頂傾瀉而下，準確無誤的灑在了潯陵城裡。
“果真是個蹴鞠的好天氣啊！”青梧捧着個青瓷湯碗坐在後院裡，懶洋洋的活動了兩下脖子，將她娘昨日燉的蓮藕排骨湯大口喝完：“碧玉，你拿個小荷包幫我裝點牛乳球吧，待會兒帶給蕭景鑠。”
“小姐。”碧玉雙手撐臉，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跟蕭公子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好了？”連吃食都要特意給他帶一份。
“我們是朋友啊。”
“可你跟周公子，餘公子也是朋友啊。”碧玉挑眉，有些不解：“你裝香粉胭脂那些東西，還都是在他們那兒買的。”
“好像對哦。”青梧恍然回神，擡手撓了撓腦袋：“不過他們沒有蕭景鑠好看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想着蕭景鑠多點，也是理所應當啊。”
說着，青梧有努了努嘴：“還是多也帶點吧，若他們在也分一分，好東西要分着吃纔有味兒呢。”
瞧着她囁嚅的脣瓣兒，碧玉若有所思。使勁兒吸了吸鼻子，她總覺得周圍縈繞着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味兒。
青梧這人守時，卡着未時的點兒進了永興布莊，不早不晚。剛進門，就瞧見了從布簾後走出來的人。
荼色袍子素雅乾淨，清清爽爽的穿在他身上，襯得蕭景鑠本就秀雅的面龐愈發清秀了些。白衣黑髮，簡單雅緻，無論怎麼看，都是個風度翩翩的俊俏少年。
青梧伸出小手，衝他揮了揮：“嘿，你今日真好看。”
“謝謝。”蕭景鑠微笑：“你穿男裝也不錯。”
“那是當然。”青梧昂起小腦袋，翹起手指撫了撫自個兒腦後的束髮：“我長的好。”
今日蹴鞠，她特意脫下上衣襦裙穿了男裝長袍。墨黑的長髮被束成小髻垂在腦後，純粹的月色長袍格外素雅，襯得腰間的硃色腰帶愈發扎眼了些。
硃色腰帶又軟又長，青梧在腰上纏了好幾圈後，便繞了個活釦兒，任由剩餘的帶子垂在腰側，隨着步子搖搖擺擺。
“怎麼樣？”青梧挪着步子竄到蕭景鑠跟前，轉了個圈兒：“我男裝更好看還是女裝好更看啊？”
紅脣微啓，眼睛晶亮，青梧笑吟吟的瞧着他，墨黑的瞳仁裡恰好倒映出蕭景鑠小小的影兒。
喉頭微滾，蕭景鑠低頭，眼脣低咳：“姑娘家自然是穿襦裙好看。”
“嘁，你這人也忒沒意思了吧。”青梧老成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姑娘家問你這種問題，可不是真讓你比較回答的。而是想讓你誇她，天生麗質，無論怎樣打扮都美，換衣裳只是換了種美法。”
“……”蕭景鑠盯着她瑩潤的耳廓：“你穿什麼都漂亮。”
“這纔對嘛。”青梧滿意的點點頭：“你呀，就是有點訥，不會討姑娘喜歡。也難怪到現在，都還沒定親。”
“……”蕭景鑠目光一凝：“你不是也沒定親嗎？”
“我呀，跟你可不一樣。”青梧轉頭，衝蕭儒源扯出個笑臉：“蕭伯父，您儀表堂堂眼光好，您給說句公道話，我是不是比蕭景鑠討人喜歡啊？”
“哈哈，還真是。”蕭儒源朗笑兩聲：“青梧，你有時間多教教他。景鑠若是繼續木訥下去，怕是說親都難咯。”
“客氣客氣。”青梧小手一揮，滿臉大氣：“景鑠生得像您，眉清目秀相貌堂堂，還怕沒姑娘喜歡嗎？不過，他要是能開竅，像您一般會說話，自然更搶手。”
“……”蕭景鑠額頭劃過一滴冷汗，趕緊伸手擦掉，上前扯了扯青梧的袖口：“不是去蹴鞠嗎？”
“哎呀，伯父若樹臨風，看的我都移不開眼，連蹴鞠都忘了。”青梧衝着蕭儒源躬了躬身子：“伯父，我先帶景鑠去蹴鞠場，改日再來找您哦。”
“去吧去吧。”蕭儒源掩不住的喜色，臉上寫滿了期待。
誰不喜歡聽好話呢？青梧嘴甜，又會討巧，性子活潑，恰好和木訥的蕭景鑠互補。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蕭景鑠喜歡。這兩人若真能湊成一對，往後的日子還不知多有趣呢！
青梧和蕭景鑠一路走，一路聊，笑聲不斷，還算融洽。
碧玉默不作聲的跟在旁邊，靜靜瞧着兩人說笑，沒有插嘴。其實，她也挺愛說話的，只是看青梧和蕭景鑠說得尷尬，不忍打斷而已。
直到幾人到達蹴鞠場，青梧都還在說她小時候從狗嘴裡搶包子的事兒。蕭景鑠嘴角的笑有點幹：“你和狗搶包子做什麼？”
“好玩啊。”青梧偏了偏腦袋，十分得意：“後來狗追我，我爬到樹上躲着，它也只能趴在樹底下乾着急。”
“那包子呢？”蕭景鑠的關注點，顯然和她不同：“包子不還是被狗吃了嗎？”
“……”青梧翻了個白眼：“蕭公子，我跟你說這事兒，不是爲了讓你發掘真相，給我分析結果，而是想讓你誇我厲害，輕輕鬆鬆就能爬上樹。”
蕭景鑠揉了揉酸脹的眉心：“可你去跟狗搶食，本就不對啊。”
“蕭公子，你還沒回過神來嗎？”青梧僵硬的勾起脣角：“開口跟姑娘家講道理，便是你錯了。”
話音剛落，青梧旁邊便多了道玄色身影，周浩初雙手抱球，滿臉興味的瞧着她：“你是知道今日只有我在，才特意帶新人來的？”
而且帶的，還是蕭景鑠這塊木頭。瞧他這高貴冷豔，不苟言笑的模樣喲，怎麼看都跟他們不是一路人啊。
“周公子。”蕭景鑠客氣點頭，主動招呼：“幸會。”
“蕭公子啊，我們今兒可不是要繡花算賬比作詩，而是要蹴鞠哦。”周浩初拋起手裡的球，轉了轉：“你行嗎？”
“不行。”蕭景鑠承認得十分果敢。
“……”周浩初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軟乎乎的，根本使不上勁兒：“那你來做什麼？”
“他陪我來，不行嗎？”青梧身子一擠，便將蕭景鑠擠到了自個兒身後，挺着小身板替他出頭：“人家不會蹴鞠可以坐在旁邊看啊，我技術這麼好，若是沒有觀衆，不遺憾嗎？”
“哈哈，你還是這麼不知羞呀。”周浩初直接伸手，在青梧臉上捏了捏：“明明我踢得比較好。”
“你纔不知羞，不要臉！”青梧輕嗤了聲，轉頭吩咐碧玉將蕭景鑠帶去旁邊的安全區後，便搶過周浩初的球，玩了起來：“耍嘴皮子有什麼意思，腳底下見真章啊！”
青梧看準球的走向，右腿一擡，便是個利落的側空翻，腳腕一拐，便是個轉乾坤，準確截住皮球，踢進風流眼。
回頭衝周浩初吐了吐舌頭，青梧簡直不要太得意：“怕了吧？”
“我怕你待會兒哭鼻子。”周浩初開口之時，已經搶到球了，腳一搭，皮球便輕巧的飛了出去。
“切，斜插花什麼的也好拿出來炫耀，我還雙肩背月呢！”
青梧身子一翻，就開始搶球，周浩初也不遜色，身子一起便是佛頂珠，兩人你來我往，玩得格外高興。縱然一旁的男色再美，青梧也無暇顧及，無心欣賞了。
蕭景鑠抱着水袋，雙腿緊閉，後腰筆挺，正襟危坐，好似他此時坐的不是荒草叢生的空地，而是紫檀木椅那般。
眼神一動再動，不停隨着青梧的動作挪移，壓根就沒停下來過。她蹴鞠時，黑髮掠起，白衣翻飛，舞態生風，比穿襦裙時更添了兩分英氣。
“蕭公子，你快擦擦口水吧。”碧玉眨巴了兩下眼，“都掉下來了。”
“啊？”蕭景鑠不作他想，下意識拿出手帕擦了擦脣角，纔回過神來。
胡亂疊好手帕收起，蕭景鑠看向碧玉，一言不發，坐等說法。
他這人本就不愛爭執，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小姑娘。他一個大男人，若是咄咄逼人興師問罪，不就成欺負人了？
碧玉無辜攤手：“抱歉啊，我看錯了。”
蕭景鑠：“……”
“嘿嘿”一笑，碧玉順勢摸出牛乳球給他：“蕭公子，這是我家小姐特意吩咐我給你的。”
特意？蕭景鑠抿了下脣，沒立刻接：“給我一個人的？”
“自然。”碧玉轉了轉眼珠子，“小姐說你愛吃，只給你一個人吃呢！”
“那……多謝。”
“客氣客氣。”碧玉無所謂的搖搖頭：“你要謝就謝我家小姐吧。”
“好。”
“碧玉……”青梧笑眯眯的跑過來，雙頰通紅，額間還綴着兩滴香汗。
蕭景鑠重新摸出手帕給她，又打開水袋遞了過去，沒吭聲。青梧雙手接過，喘着粗氣道了聲謝，便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
一口氣喝了大半袋子水，青梧才緩和過來，喜滋滋的拿過碧玉手裡的小荷包，摸了顆牛乳球塞進嘴裡，衝周浩初招手：“快過來吃牛乳球，我專程給你帶的！”
蕭景鑠：“……”呵呵。
碧玉：“……”真想把頭鑽到地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