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鬚入口辛辣無比，但這並不是最令軒一在意的。
他在意的是自己體內的毒素又開始翻江倒海起來。
他緊緊按住胸口，倚着藥架一動不動，待到肆虐的疼痛與痠麻如同海潮一般緩緩退去的時候，他纔開始下一步行動。
但少年的神色卻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他確實猜對了。
當那一小截根鬚進入口中的時候，毒素在自己體內翻騰，可是軒一卻清晰地“讀”出了這一截根鬚的名字。
水藿根，水屬性草藥，性溫良平和，適合做多種藥物的輔藥……
是的，如果軒一沒有猜錯的話，他的巔峰能力應該是藥理辨析，可以分辨絕大多數靈藥的性質，以至於可以給他們最合適的用途，乃至於突破原本約定俗成的藥方，將其修改爲更加準確與精妙的存在。
當然，要做到這些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他能夠真正進階到致知巔峰，並且熟練掌握那些藥劑師瓶瓶罐罐的使用方法——在他的求學生涯中，藥劑師這種高貴的職業不是他們這些魔崽子能夠染指的東西。
不過，如果退一步的話，那麼即使以他現在洞天有餘，巔峰未滿的狀態，依然有機會補全那份只有藥方沒有配置方法的雷霆藥劑。
如果這樣的話，一旦軒一成功進階到致知巔峰，他就有機會一躍成爲一個真正的藥劑大師，成爲在任何一方勢力都舉足輕重的存在。
前提是如果他能的話。
軒一永遠只看眼下。
他還在咀嚼着水藿根的根莖，而手卻悄無聲息地按上了另外一片淡黃色的葉子。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在最短時間內品嚐最多的靈藥，反正他體內有那霸道至極的無名毒素，讓他根本不用擔心同時食用草藥過多聚集中毒的隱患。
……
……
葉雅站在原地，雙手有點無法適從。
因爲她面前已經空空如也。
軒一還沒有回來，他說要自己給他一點時間，但現在沙漏已經漏下了三分之二的沙子，只依靠她自己的話連需要的藥材都找不齊，更別說動手配置這超出自己能力的雷霆藥劑了。
正在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葉雅回頭，看到少年那張蒼白清秀的臉竟然感到了無比的安心。
軒一將自己拿到的藥物一樣一樣放在了操作檯上，然後看向葉雅。
他指了指操作檯上那奇形怪狀的瓶瓶罐罐：“教我教我，這些怎麼用？”
什麼？難道你要現學現賣的嗎？
你知不知道我上了五年的課，現在也不過是相當於中級藥劑師而已好吧，你沒有發燒吧。
儘管葉雅心中有點吐槽，但是身體還是很誠實地拿起試管，操作檯上有三個鉑金製成的水龍頭，分別提供蒸餾酒精，蒸餾冷熱水，而此時少女便接了一小試管蒸餾水給軒一做起了示範。
藥劑學所使用到的工具和器皿根據藥劑的不同也會有些許差異，整體來說既複雜又繁瑣，當初葉雅用了一個半月纔算是勉強掌握，當然，由於葉雅的基本工極爲紮實，所以她教起軒一來其實顯得舉重若輕。
畢竟她的老師便是真正的藥劑宗師，而葉雅是真正意義上的好學生。
加熱，分液，滴定，稱量，配平，分裝，研磨，水浴，諸如種種的操作手法，在葉雅手下一點一點向軒一演示，雖然葉雅並不太喜歡藥劑學這門課程，但是她無論聽講學習還是動手都非常認真。
軒一眼睛一眨也不眨。
如果是旁人看一遍肯定學不會，但軒一不一樣。
他畢竟是格物圓滿，而且是強化五感的格物圓滿，雖然說往日他的這雙手大多數時候都在拿槍和匕首，但是當拿起試管的時候，他的手和以往一樣紋絲不動。
在葉雅面前，軒一將葉雅方纔教給他的一切分毫不差的重複了一遍。
葉雅輕輕捂住嘴巴，掩蓋不住內心的震撼——他果然是真正的天才，只是暗星只把他用做殺戮的工具，反而掩蓋了他其他方面的才華。
比如藥劑學。
軒一將所有的流程都走過一遍，然後擡頭看了看美目流連的少女，不由問道：“怎麼了？”
葉雅搖搖頭：“沒什麼，你已經可以出師了。”
“但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軒一看了眼遠方的沙漏，只見那裡還有五分之一的沙子，他不由笑了笑：“其實我想大概還夠。”
這樣說着，他看了一眼藥方，取出一小隻鬼草針菇撕開一瓣，然後放入口中。
每一種草藥入腹，他體內的毒就會小小發作一番，但是軒一早已經慢慢習慣了這並不致命的折磨，所以他雖然臉色蒼白，面色憔悴，可鬼草針菇的屬性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緩緩鋪開。
再結合藥方的配比，軒一幾乎舉一反三地就想清楚了這個鬼草針菇應該什麼時候放入，又應該如何處理。
比如，雖然藥方上說的是十五克，但是軒一認爲，其實十四克是最好的比例。
而葉雅並不這麼想。
她只看到軒一竟然直接吃了未經處理的藥物，哪怕說只有一點，但這依舊是藥劑學的大忌，每年都有無數的學徒因爲偷食或者誤食藥物而被麻痹癱瘓乃至於送掉性命。
況且軒一吃過之後很明顯停頓抽搐了一下，露出了相當痛苦的神色。
雖然她不知道對方爲什麼這麼做，這樣做又有什麼好處，但是她清晰知道，如果軒一繼續這樣下去，真的會沒命的。
葉雅剛想開口，軒一便平靜擡起一隻手：“不要管我，只要我還沒死就沒事。”
“相信我，這是我要做並且想做的事情，並不是爲了帝雲歸。”
這樣說着，軒一拿起一小片荷蘭芹，繼續塞進嘴裡，慢慢咀嚼。
然而這個時候，積聚在他體內的海浪已經越來越洶涌，少年身體慢慢搖晃了兩下，只覺得視野在一點點變黑，他在慢慢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正在軒一即將倒在地上的時候，葉雅衝了過去，從背後將軒一攔腰抱住，將他整個人撐了起來。
“不要動。”葉青輕輕說道：“那麼，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