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信子拉着錢櫻的手,正在麥田中如同逃跑的狐狸一般奔跑,風從他的四面八方而出,在青蔥的麥田中如同乘風破浪的小舟,劈波而斬浪。
少年灰白色的短髮在風中飛舞。
錢櫻緊緊抿着嘴脣,讓風信子拉着他逃跑。
在來這場旅途之前,事實上風信子當然知道可能會是圖窮匕見的一天,爲此他也做了很多準備,只求全力保護錢櫻的安全。
因爲錢櫻的重要性不僅在於她是太子的太子侍中,從一品的真正朝中大員,而也在於她是如今錢家的第三代子嗣,父親是前家主繼承人,自己暫時被家族驅逐出名,但仍有回來爭奪家族權力的資格。
要知道,青安錢家是月公主的最大支持者,一旦錢櫻能夠真的入主錢家,奪回家族權力,讓錢家徹底倒向太子,那麼月公主與太子眼下的勢力對比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畢竟帝都的貴族勢力,皇族之外,奧斯本家族龐然大物,已經有足夠資格選擇不站隊,只挑選最後的勝利者輔佐,這也是奧斯本家族能夠雄踞青安近千年,四世三相的根本原因。
但是奧斯本家族之下,四大家族已經沒有不站隊的權力,除了李家出於傳統明確支持太子殿下之外,錢家,薛家和楊家都是偏向於公主一方,並紛紛向公主殿下身邊輸送了自家的年輕子弟作爲和公主殿下溝通的橋樑,比如說身爲椒月私人醫官的薛杏,就是薛家的貴女,而曾在千星試上作爲下屬聯絡官的楊梅,則是楊家的女兒。
本來錢櫻當然也在這個行列,但是誰能知道錢家內部發生劇變,自己一夜之間成爲棄子而被拋棄。
而現在就是錢櫻回來討還正義的時刻。
可是正義從來沒有那麼容易討還。
錢家的祖宅並不在青安城中,而是在青安城外的私人屬地莊園,雖然說錢家在青安城中也置有相當大的產業,但是家中祖墳,排位,以及長輩女眷,大多數都在莊園中居住,錢櫻回去省親,如果要避其鋒芒,那麼肯定是姑且回青安城中就夠了,但是眼下軒軼的用意就是逼宮,那麼就只能遠赴青安城外,去錢家莊園。
離開了青安城的庇護範圍,自然等於將自己深陷於險地,相比於自己身上的孱弱武力,其實更多應該寄希望於他們能夠證實太子殿下這道保命的金牌。
事實上,似乎太子殿下的威嚴並沒有得到重視。
當遠離了青安城進入官道之後,錢櫻的車隊很快就遭到了第一輪的襲擊,第一輪是類似於路邊炸彈的襲擊,炸起的碎石塵煙遮蔽了幾米來高,預兆着這是一次註定不會平安的旅途,風信子運用能力擋住了大多數襲來的碎石,心中明白這其實更多是警告。
警告讓錢櫻原路返回,算是對太子的尊敬。
爲此風信子特意再徵求了錢櫻的意見,得到了這位牙關緊鎖的少女冷靜地回答。
“繼續向前。”
……
……
繼續向前就是繼續迎接危險。
太子侍中省親的車隊自然不可能輕裝簡行沿小路前進,這憑空長別人的志氣滅自家威風。
所以車隊繼續向前。
但是忽略了警告,那麼接下來會有更多,更嚴厲的警告。
才走了不過幾百米,就突然有隨從來報告說:“馬死了。”
出於古老貴族的矜持,錢櫻省親選擇的是馬車而不是由魔動機械作爲引擎的廂車,但是既然是馬車那麼就需要馬來拉。
而馬是可以被打死的。
錢櫻面色鐵青,風信子下車檢查,卻發現四匹拉車的白馬被人在遠處用針狀的暗器幾乎在同時射中了頭顱,登時斃命。
殺四匹馬當然不算難,但是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盡數殺死,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而沒有馬,車就需要人來拉才能走了。
而且風信子更清楚,如果自己這邊繼續往前走,那麼可能就會死人了。
對方的意思很清楚,就是不想讓自己再往前走了。
而四周的隨從也都是雙股戰戰,畢竟能夠將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又有幾許人。
這次送錢櫻回錢家省親,風信子在太子宮中點了二十四個精幹的侍衛,而錢櫻則帶了十二個自己用慣的婢女,這些人雖然是太子宮中的舊人,但正是因爲舊人,所以纔會不好駕馭,太子殿下沒有時間將他們盡數清理汰換,所以只能讓自己和錢櫻暫時約束他們,可是眼下到了這種時候,這種約束就會顯得不太管用了。
因爲就連風信子這種政治白癡都知道,派錢櫻回家省親等於是太子公然向月公主發出的挑戰,試圖讓錢櫻恢復對錢家的影響力,便是給月公主的胸膛插上的一把尖刀。
月公主有這樣的反應也不足爲奇。
可是神仙打架,遭殃的總是他們這些小鬼。
錢櫻省親的馬車足有十二輛之多,侍衛大多數騎着馬護衛在前後兩翼,馬車裡載着婢女和太子賞賜的禮物,眼下只是最前面馬車的馬死了,要往前自然可以繼續,但是對方能殺四匹馬,又如何不會把馬匹全殺了呢?
馬殺完了可能就要死人了。
“侍衛長大人。”有侍衛在風信子面前開口道:“我們必須回稟太子,不能再往前走了。”
畢竟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就算真的被殺死在這裡,也不過是白死罷了。
風信子微微咬了咬嘴脣,回身走上馬車,看着安靜坐在馬車中的錢櫻:“繼續走下去我們都會死的。”
錢櫻擡起頭,少女的臉色有些蒼白,她當然會害怕,也當然會害怕死亡。
她剛剛獲得了討回正義的權力,她也不想就在這裡徒勞地丟掉。
但是少女開口的時候,這位金髮的太子侍中露出了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太子殿下的命令是讓我回錢家省親。”
“他沒有讓我回來,那麼我就會繼續走下去。”
風信子沉默地點了點頭。
太子讓他們到錢家的莊園,那麼爬也要爬過去,就算死,也要死在路上。
白髮的少年點了點頭,走出馬車,高聲宣佈:“繼續前進。”
話音未落,所有的白馬,包括那些侍衛胯下的坐騎,紛紛長鳴一聲,翻轉死去。
有陰惻惻的聲音冷冷響起。
“黃泉有路,既然你們願意走,那麼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