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一墜入那個洞穴之後默數三秒,然後伸手如刀地探入堅實的泥土之中,阻止了身體的下墜。
他根本沒有中毒。
在他昨夜由格物入致知之後他就明白,雖然仍然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什麼毒,但絕對會是天下最特殊強大的毒素之一。
這意味着,除非比自己身上的毒更加強大,他便是百毒不侵之體。
牽機子的毒,對他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他之所以假意中毒,是因爲他想讓星鶴渡接觸玄齒獸的屍體,因爲那纔是真正有毒的東西。
有他身上的毒。
對他身上毒素的致知一方面加大了他對自身之毒的瞭解,另一方面也增強了自己的戰鬥力,但軒一真正想要的,卻是部分控制毒素的能力。
令他欣喜的是,他真的獲得了這種能力。
每隔十天,他就能從他的身體之中獲得一滴相對提純的毒液,就好像是緩慢從眼鏡蛇毒牙中流出蛇毒,而這滴毒液,便是他殺死星鶴渡的關鍵。
在洞穴中潛伏的時間裡,他成功獲得了毒液,然後將其淬在電磁迅雷槍的鋼釘之上,當他用迅雷槍擊玄齒獸之後,玄齒獸便中了毒。
然後他只需要等待有人收取玄齒獸的遺骸就夠了,這就是他當初和蘭流焰所商定的協議——讓星鶴渡去得到最後玄齒獸的所有權。
他只是暗示玄齒獸有問題,卻始終沒有提到關於自己身上的毒,也因此,蘭流焰誤以爲軒一要借刀殺人,反而讓自己輕易躲過了玄齒獸的亡命攻擊。
只是連軒一都沒有想到,玄齒獸並沒有死,反而一擊重傷了帝子橫與周奢,迫使他們二人被迫自爆,這樣一來,局勢突變之後,軒一最好的選擇就是坐視星鶴渡擊殺蘭流焰三人,然後去收取玄齒獸遺骸,這樣一來這場決戰自始至終自己都不在場,沒有人能夠將懷疑落在自己身上。
但軒一糾結了許久,還是決定親自下場。
只是在他糾結的時間裡,錢櫻與趙星鐸已經死了。
他只來得及救下蘭流焰,用聲音提醒星鶴渡還有玄齒獸的屍體,他們彼此都清楚,一旦軒一拿到玄齒獸,那麼他就是第一,即使是回去就會死的第一,依然是第一。
所以星鶴渡別無選擇,只能過來和他談判。
而在談判中,事實上他倆說的都是廢話。
星鶴渡一直都在等軒一身上的牽機子發作,事實上軒一何嘗不是也在等。
他根本不想去碰玄齒獸一下,就算他不會中毒也不想碰。
那是隻屬於少主的禁臠,也是他精心爲星鶴渡準備的禮物。
他殺了錢櫻,殺了趙星鐸,軒一都不在意,但唯獨他殺了鳩三,讓軒一無法原諒。
那是他十三年來唯一的同伴,唯一的朋友,唯一可以說話的人,唯一可以信賴的人。
所以軒一寧願賣掉七分之一的靈魂,也要讓星鶴渡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他毒死了鳩三,軒一便讓他也被最毒的毒藥毒死。
軒一在地下等了很久,他甚至不想看星鶴渡痛苦死去的樣子,他想天衣無縫地殺掉星鶴渡,就必須完全不留下自己的在場痕跡,如果不是想救蘭流焰,他連那幾句話都不會說。
這場最後決戰死去的所有人,都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他只是一個最開始開槍的人,其餘的時間他都呆在地下,上面發生的一切,他都不知道。
所有人是怎麼死的,他也不知道。
畢竟,所有人的死都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他甚至沒有碰任何人一根手指,更遑論給出一顆子彈。
他只是一個走了狗屎運的魔崽子,一個啃食別人屍體的食屍鬼。
雖然軒一知道,即使這樣他也很難過關,但這已經是他所能在這充滿惡意的世界中求得的唯一一線生機了。
……
……
當軒一爬出地洞的時候,世界已經前所未有的安靜。
他靜靜來到玄齒獸巨大的屍體面前,將手指蘸進玄齒獸的傷口之中,閉上眼睛,慢慢鈍化玄齒獸身上的毒素。
相比於他身上的毒,玄齒獸所中的毒是真正的小兒科。
他熬了整整十一年,體內的毒素也成長了十一年,這種毒上位者對下位者有天然的壓制作用,所以他可以輕易地解除掉原本的毒性,讓這場謀殺變的真正天衣無縫。
處理過玄齒獸,他才終於來到星鶴渡的屍體面前。
這位銀髮的星城少主表情格外安詳,一點都看不出是中毒而死,因爲軒一調整的毒素第一步就是麻痹對方的肢體與感官,防止星鶴渡掙扎逃離,但是卻讓他保持意志清醒,從而一點點將他折磨致死。
星鶴渡的身邊散落着幾個開封或未開封的金屬小瓶,軒一感受得到對方方覺自己中毒時的絕望。
他試圖吃掉了身上所有能夠解毒的藥劑,但始終徒勞無功,最終就在原地被麻痹,然後在無與倫比的痛苦中一點點死去。
“因爲我們生下來就沒有活下去的資格。”軒一看着他的屍體靜靜做出了遲到的回覆:“所以爲了活下去,我們不得不做更多的事情。”
軒一併沒有進一步破壞星鶴渡的屍體,相反,他需要儘可能地保存現場的原貌,才能幫助他逃脫暗部接下來的調查。
所以他只是取走了星鶴渡身邊的小木牌,將自己的木牌與其稍微一碰,對方的便粉碎爲一堆粉末,軒一的木牌上慢慢浮現出閃電狀的傳送標誌,這意味着六百分已經到手。
然後軒一將手按在星鶴渡的手背上,同樣鈍化掉他身上殘留的毒素,這樣星鶴渡的死因就會成爲徹底的懸案,不會有任何人找到他殺死星鶴渡的證據。
做完這一切,軒一併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向着蘭流焰的方向走去。
這是他在這座森林中留下的最後的事情。
……
……
軒一先是檢查了一下錢櫻的屍體,確認少女的身軀已經慢慢僵硬冰冷,才伸手去慢慢掰開女孩緊握的手心。
她的木牌便在那裡。
他曾經答允錢梨,要照顧這個女孩。
他努力這樣做了,將她帶到了這趟旅途的終點,可是就在臨下車前,她卻永遠下不去了。
按照軒一最初的計劃,只要帝子橫不死,他們三方的交易繼續進行,那麼只有星鶴渡會死,其他人都可以做自己的不在場證人。
當然,現在的局面也有好處,那就是死無對證。
他已經消除了一切對自己不利的證據,接下來只要離開好了。
只是——軒一看着錢櫻看起來毫無痛苦的面孔,內心稍微刺痛了一下。
然後他纔看向那個小巧的木牌,目光驟然凝聚起來。
一枚精緻的閃電標誌赫然在木牌之上,就像是一張詭異嘲笑他的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