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乞丐般衣着襤褸的赤腳少年一路向南,漸漸的將那巍峨的城牆拋在身後。
城南是一片蔥蔥郁郁的護城林,再往南就是帝國貴族們一座座的莊園了。王朝貴族們每到週末,特別是夏季的時候,總是喜歡到城南的莊園中度假,莫蘭城周邊土地肥沃,被連片的農田包圍的莊園,就如同點綴在綠色掛毯上的明珠,清風徐徐,視野空曠,確實是度假的勝地。
貧民區的不少人,就是靠着租佃莊園周邊的農田來養活自己的。
少年一路南行,步伐甚快,約莫小半個時辰,就找到了筆直的從莫蘭城南城門延伸出去的官道,官道約有三丈多寬,是一條筆直平整的黃泥路,據說爲了讓貴族的車架跑的順暢而不顛簸,已經修整了好幾次。
路上行人不斷,多是平民裝扮,有往莫蘭城方向的,也有不少沿着官路往南去的。偶爾也有馬車駛過。每次馬車駛過的時候,路上行人都會自覺讓到官路兩側。
少年順着官路一路往南,走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在路邊隱隱現出了一座用圍牆圍起的建築,建築佔地甚廣,約有百十畝的樣子,一座大大的石柱門樑,正對着官路,門前一條岔路分出,接在官路之上。
遠遠望去,門樑下似乎是個小廣場,已經聚了二三百人的模樣,看衣着多是平民,門樑右手邊停着十幾輛馬車。
少年嘆了口氣,心道:“莫蘭學院,終於到了。”腳下步伐加緊,一盞茶功夫就已經到了那石樑下的廣場邊緣。
廣場不大,已經略顯擁擠。廣場上人羣三三兩兩的聚集着,多是平民,散佈在廣場之上。石樑之下的中央處聚着約莫二十多個人,是最大的一堆人了,個個衣着整潔,神情高傲,像是貴族家僕模樣。
門樑約莫百步遠的地方,停着十幾輛馬車。馬車邊上聚着四五個衣着鮮亮的少年,還有七八個貴婦,四周還有十幾個依靠馬車休息的車伕。
看這些人的模樣似乎都在等待着什麼。
少年有些困惑,朝着石樑處走去。只見石樑下方擺了三張桌子,邊上坐着三個人,兩個男性,俱是中年模樣,一個方臉,體型略胖,一副心寬體胖的樣子,還有一個一臉麻子。桌旁還坐着一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少女,容貌甚是俏麗,皮膚卻不是甚白,閃着健康的麥色光澤。三人一直低頭整理着滿桌子的表格。
兩側石樑上各貼着一張紙,類似公告模樣。公告之前各有三五個人,正在閱讀。
因爲廣場上平民居多,甚是有着十幾個貧民,衣着破爛。少年雖然一身衣裳已經破爛不堪,還赤着一雙腳,卻並未引起大家的關注。
少年定睛仔細將公告看了一番,原來是莫蘭學院招收新生的公告。公告上註明:凡有意學習魔法的莫蘭公民,只要不滿十八,俱可報名參加學院測試,測試通過,即可進入莫蘭學院進行爲期七年的學習,不可中途退學,生死不論。學費是一年3個銀幣,如有困難者,可申請學院補助。招收時間是莫蘭歷第四百二十三年四月一日至五月一日。下面落款是德諾.幾而卡夫。
少年心頭一算,今天是最後一天,怪不得廣場上聚着這麼多人。
魔法師是一個神聖而神秘的職業,號稱萬中存一。莫蘭王朝到處流傳着關於那些魔法師的傳奇故事。只是魔法師一向高傲,除了王朝貴族有緣得見之外,很少有平民或貧民見過。
而且魔法師自古以來,一直是師徒傳承,一個魔法師一生很少招收弟子,而魔法師招收弟子也僅僅是個人喜好,不少貴族少年想成爲魔法師也不可得。所以,當二十一年前德諾.幾而卡夫宣佈面向全莫蘭招收弟子之後,整個莫蘭沸騰了,多少人萬里迢迢的趕到莫蘭城參加德諾.幾而卡夫的測試,特別是那些平民和貧民。
在他們眼中,他們這輩子已經沒有什麼希望了,累死累活的工作、耕耘,或許一年所得還不及某些貴族一頓晚宴的花費,工作了二三十年,等孩子養大之後,他們長年辛勞導致的疾病也基本會很快把他們送往天堂。若是一旦有幸,孩子們能夠通過測試,那就是一步成龍,在他們眼裡,神秘的魔法師要比那些整天壓榨他們的貴族要高貴的多了。
十一年過去了,莫蘭城南德諾.幾而卡夫的居住之地,已經形成了現在的規模。其實,德諾.幾而卡夫從來就沒有正式宣稱莫蘭學院的創立,最開始也只是以他個人的名義招收弟子,只是漸漸的,他開始沿襲王朝讀書學院的教學模式傳授魔法,於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開始稱呼城南這個地方爲莫蘭學院,久而久之,越傳越廣,德諾.幾而卡夫就成了莫蘭王朝第一所魔法學院的院長。
因爲魔法師在戰場上往往能起到不可思議的作用,莫蘭學院也受到了莫蘭王室的歡迎,得到帝國的大力支持。特別是七年前帝國在輸了那場戰役之後,才終於真正瞭解到魔法的重要性,仿照莫蘭學院,在帝國各地一口氣開了十七所魔法學院,全部由帝國宮廷魔法師抽調任教,並將莫蘭學院當年的畢業生以帝國名義集體徵調,充實到各個學院之中。
也正爲如此,莫蘭學院在帝國魔法學院之中一直處於超然的地位,德諾.幾而卡夫也成爲帝國魔法師的代表人物。
少年摸了摸胸口,走到那桌子旁,對坐着的那個方臉中年漢子說道:“我要見德諾.幾而卡夫。”
那方臉中年漢子從滿桌子的表格裡擡起頭,盯着少年看了一會,眼神銳利,一言不發。
少年摸摸胸口,長舒一口氣,又說了一遍:“我要見德諾.幾而卡夫。”
這次那麻臉和少女也擡起頭來,看了少年一眼,卻隨即低下頭去繼續整理桌子上的表格。
那方臉中年漢子,終於開口說道:“請不要直呼院長名諱,院長正在修行,沒時間見你。填好這個表格,阿蔓會帶你去進去測試,只要你測試通過,會有機會見到院長的。”說着,伸手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表格,遞了過來。
少年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原來,方臉中年漢子他們把他當做來報名參加測試的人選了。少年道:“你誤會了,我不是報名參加測試的,我有事,要見德諾.幾而卡夫院長。”說着,少年從胸口處摸出一封信來,遞了過去。少年身上衣衫襤褸,處處破洞,卻不知他如何將信藏進去的,看那信雖有摺痕,卻還算整潔,並未發皺,顯然是少年用心保管的。
方臉中年漢子也是一愣,隨即將表格又扔到桌子底下,伸手去接那封信。方臉中年漢子伸手捏住那信,卻發現少年並未放手,仍然用力捏着信。
方臉中年漢子,隨即明白過來,定睛看了看信封,卻見信封上只寫着德諾.幾而卡夫的名字,關於發信人的信息卻一概沒有,顯然這是一封人工傳遞的私人信件。
方臉中年漢子並未放開信封,擡頭說道:“這封信由我來轉交可以嗎?”
少年搖了搖頭:“除了信,還有其他事情。”
方臉中年漢子又看了一眼少年,卻見少年神色坦然,於是放開信封,對旁邊容色秀麗的少女說道:“阿蔓,你帶他去內院,看看院長有時間沒有。”
那少女早就在注意少年與方臉中年漢子的對話,聞聲應道:“好的,我知道了,斯卡德老師。”說罷,站起身來,看了少年一眼,對少年說道:“你跟我來吧。”
少年隨着那阿蔓入了石樑,一路走了進去。一路都是寬廣的草皮,綠茵茵的煞是可愛。
少年好奇的打量着這久負盛名的莫蘭學院。卻見佔地甚廣。估計有百多畝的樣子。三週用圍牆圍起,只留了石樑進出。接着石樑便是一片寬廣的草地,草地盡頭中央處一流數排,盡是平房。
阿蔓見少年看的入奇,笑道:“你怎麼稱呼?第一次到莫蘭學院來?”
少年道:“是的,這是我第一次到莫蘭城,莫蘭學院也是第一次來。”頓了頓,接着說道:“你叫我查爾曼好了。”
阿蔓道:“我叫阿蔓,是莫蘭學院三年級學生,跟隨斯卡德老師修行。你要送的是什麼信啊,還不讓斯卡德老師代你轉交,幸虧斯卡德老師脾氣好,換了馬蠻老師肯定不讓你進來的。”
查爾曼道:“其實沒什麼,一封私人信件而已,只是不方便讓人轉交,而且我這次找德諾.幾而卡夫院長還有其他事情。”
查爾曼接着問道:“對了,那個斯卡德老師怎麼也不問問我的姓名來歷就讓我進來了,萬一我要是心懷不軌怎麼辦啊?”
阿蔓笑道:“心懷不軌我們也不怕啊,因爲從來沒有人能在莫蘭學院惹事。再說每年學院招生的時候,院長總是要收到好多私人信件的。”說罷,發出一串清脆的笑聲“只是人家來送信的,都穿着衣着整齊的,沒有穿成你這樣的。”又是一串笑聲。
查爾曼低頭看了看自身的衣着,搖搖頭苦笑道:“我也是着急,剛趕到莫蘭城就直接過來了,恩,都十多天沒洗澡了。”
阿蔓聞聲,像針刺了似地,一下子跳了出去,捏着鼻子道:“不是吧,真的假的,你逗我玩的吧,怎麼帶了走了一路卻沒發現你身上有汗漬的味道啊!”
查爾曼笑道:“阿蔓是吧,你幹嘛跳那麼遠啊,我也學過魔法,自然有方法保持自身清潔。我所說的只是傳統意義上進浴缸、澡堂的那種洗法罷了。”
阿蔓嘴裡發出“咦咦”的怪聲,卻仍然不肯放下捏着鼻子的手“查爾曼,你怎麼能十多天不洗澡呢,咦,太髒了,你要至少離我十步遠,不然我不帶你去送信了。”說罷,向前跑出了十多步才轉過身來,“好了,就離我這麼遠好了,不準靠近啊。咦,髒死了。”
查爾曼搖頭苦笑,心中暗想“你看我穿成這樣,像整天洗澡的樣子嗎,剛剛沒事,現在講究起來了,什麼人啊這是。”嘴裡卻應道:“好好,我不靠近你就是,你快帶我去見德諾.幾而卡夫老師吧,之後你就可以趕緊離開了,不然不小心弄髒了你。”
阿蔓捏着鼻子,不再說話,一路疾行。查爾曼只得搖頭苦笑。
阿蔓帶着查爾曼一路斜行,越過平房區,又穿過一塊草皮,來到一處三層的小樓前。小樓不大,卻是石頭累積起來的,大大方方,頗有意味。阿蔓轉身,肅聲道:“這就是德諾.幾而卡夫老師修行的地方了,查爾曼,你待着不要動,我進去問一下看看德諾.幾而卡夫院長是否有空。能不能見到院長就看你的造化了。查爾曼,我再問你一聲,我可以幫你轉交信件嗎?”
查爾曼正在打量小樓,聞聲搖了搖頭,應道:“放心吧,我知道的。”頓了頓,說道“你見到德諾.幾而卡夫院長就說是卡卡南魔法師送來的信件。”
阿蔓點點頭,整理了一下衣服,上前幾步,走到石樓前面。伸手敲了敲門。便等候在一旁。
卻聽一道雄厚的聲音傳出:“阿蔓,你帶查爾曼直接上二樓來吧。”
阿蔓垂頭應道:“是。”轉身向查爾曼道:“你隨我上來吧。”臉上卻帶着明顯的驚訝的表情。
查爾曼點點頭。二人入了石樓,卻見一樓擺一個大大桌子,周邊圍着幾張藤椅。靠牆處是一排排的書架。
阿蔓帶着查爾曼從左側沿樓梯直上二樓。卻見二樓是一個空屋,大大方方的什麼也沒有,屋中央擺着一個鋪墊。一個人背對樓梯,盤膝坐在鋪墊上。
二人剛到二樓,就聽見那雄厚的聲音道:“查爾曼,你說是卡卡南魔法師有信給我,他可有什麼其他的話傳給我。”
查爾曼應道:“有。”頓了頓,說道:“只是老師讓我見了你,先打你一頓,再給你信和他的囑託。”
阿蔓聞聲,叫道:“你說什麼?”聲音裡滿是不可思議。
那盤膝而坐的身影輕微晃了晃,問道:“打我一頓?卡卡南是讓你打我德諾.幾而卡夫一頓?你確定?”
聲音中滿是詫異、驚奇。
查爾曼苦笑道:“是的,師父遺命,打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