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依舊陰沉,雖然沒有下雨,但一層朦朧的水霧籠罩着整座城市,宛如葬禮上婦人的面紗,面紗之後是無盡的悲涼與落寞。
一襲黑衣的渡邊尤里站在一座房子的門口,望着緊緊閉起的屋門,手裡的東西讓她感覺更加沉重。她勉強穩定心神,深吸幾口氣,慢慢走上臺階,輕輕按下門鈴。
清脆的門鈴聲響起,然而並沒有什麼人來開門。
渡邊尤里就這麼站着,一動不動,彷彿一具人偶。
過了許久,門後傳開了腳步聲,門被打開,一個頭發凌亂,眼圈紅腫,目光有些呆滯的婦女打開了門。她看着門外的渡邊尤里半天,才反應過來。
“您是……渡邊尤里隊長吧?快請進來。”
渡邊尤里默不作聲地點點頭,跟着那婦女走進屋子。屋子裡很亂,各種雜物隨意堆放着,裝滿的垃圾桶,到處的廢紙團,天花板上還殘留着慶祝用的綵帶,而在客廳的一處角落,德雷克探長正微笑着透過一片玻璃對來客打着招呼。
“嘿,隊長,好久不見。”
下意識的渡邊尤里想回應自己的這位同事及老朋友,然而,手裡的沉重,卻讓她想起,這位老朋友,在那個雨天,已經離開了人世。
“我……我很抱歉,德雷克太太。”平時能言善辯的渡邊尤里此刻有些說不出話,她抿抿嘴脣,將手裡的東西放在了堆滿了雜亂物品的桌子上。
“這是德雷克留下的一些東西,我想你們需要它。局長已經爲他申請了功勳與獎章,你們應得的撫卹金會一分不少發給你們的。而且,我們警局會盡全力幫助你們。”
德雷克太太只是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神情呆滯。
“拜託,你們必須振作起來,我想德雷克他不會希望看到你們這個樣子。而且,你們的兒子還小,你必須……”
也許是聽到了兒子,德雷克太太立刻回過神來,連忙捂住渡邊尤里的嘴。
“別說了,他纔剛睡着……”
渡邊尤里閉上了嘴,現在並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她只能抱抱這位再次陷入呆滯的婦人,輕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笑的燦爛的德雷克探長,然後起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走了一會兒,她的手機響了。接起來,那是蜘蛛俠打開的。
“尤里,離行動已經過去兩天了,你還好嗎?”
“不太好。”聽着電話那頭的聲音,不知爲何渡邊尤里只感覺內心深處有些煩躁。
“唉,我剛剛去了德雷克探長的家裡,和其他兩個家庭一樣,一片混亂。不幸中的萬幸的是,這是最後一個了,我實在是……不想再經歷這樣的氣氛了。”
“抱歉,這都是我的錯。如果當時我能夠更早的察覺到不對,再來的快一點……”
“不,這不怪你,這個計劃本來就是我們定下的,你的任務已經完成,責任不在你。而且,身爲紐約的警察,我們早就有了爲事業現身的覺悟了。我認識的熟人也有不少因公殉職了,也許我早就應該習慣了,只不過這次……”
“……抱歉。”
“不,我說了,這並不怪你,也不怪血鴉,相反,這一切可以說是我引起的,而且正是你和血鴉救走了我們,我不知道血鴉是用了什麼保住了我們的性命,但想必相當珍貴。我應該感謝你們。”
“我想,血鴉並不後悔留下你們,只不過他現在的狀態不太好,否則他會把鐵錐頭留下的。”
“鐵錐頭……”這個名字讓渡邊尤里不由得咬牙切齒,參與行動的九個人,即使有了血鴉的神秘藥物以及蜘蛛俠的緊急救援,也死了三個,德雷克探長當場身亡,剩下兩個重傷不治,而剩下的六個人,除了幾乎沒受什麼傷的她,尚有兩個保住了命但昏迷不醒,而其他人,即使是傷好出院,也恐怕有了心裡障礙,只能退伍或者轉入文職。可以說,這場行動,給每一個小隊成員,都帶來了嚴重的影響。
“尤里,你還在聽嗎?”
“哦,對,我在。”
“我想說的是,我希望你能通過警察的情報幫我找到那個陸……血鴉。”另外一頭彼得連忙改嘴。“還有,鐵錐頭的事我會追查到底的,你可千萬不要衝動。”
“……好吧,我會幫你留意的。”
但鐵錐頭,他必須爲他犯下的罪行付出代價!
電話掛斷,渡邊尤里獨自一人行走在無人的大街上,水汽中瀰漫的寒冷,卻絲毫無法影響她內心深處的火焰。
火焰熊熊燃燒,憤怒,愧疚,殺意,那是火焰最好的燃料,火焰深處,那顆復仇的種子,此刻正在被一股紅光侵蝕着。
怒火熊熊燃燒,回到了車旁邊,渡邊尤里只感覺自己彷彿被灌下了復仇的美酒,大腦越發暈沉,彷彿被浸泡在大海深處,儘管神智尚且清醒,但莫名的情緒在腦海裡倒騰。
復仇!爲了死去的同伴,爲了他們的家人,復仇!
是的,沒錯,復仇。
那麼,向誰復仇呢?
鐵錐頭!他當着自己的面,親自殺死了一個又一個警察!
是的,鐵錐頭需要付出代價,然而,這就足夠了嗎?難道需要被怒火點燃的只有他一個人嗎?
還有誰?
還記得鐵錐頭之前曾經談到過的嗎?這次行動在執行之前,就被警局的某個高層泄露給了鐵錐頭。鐵錐頭是殺人兇手,但這個高層不需要被懲罰嗎?
需要!這些高層也需要受到懲罰!鐵錐頭只是刀,而正是這些高層親手將你們送入了地獄。
沒錯,復仇,這些出賣計劃的高層也應該受到懲罰!
你認爲就這麼就足夠了?
想想那些失去丈夫,失去父親,失去兒子的可憐人,他們失去了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也許鐵錐頭和那些出賣你們的高層死有餘辜,但是,代價還不夠,他們的死亡並不能滿足復仇的慾望。
那麼……還有誰?
這還用說?當然是那個刺客,那隻血鴉了!
什麼?……不,不對,血鴉也許行動上有些超過界限,但他絕對是自己這邊的,而且他救下了自己和剩下的警察們,他不應該被牽扯進來。
牽扯進來?不是他把你們牽扯進來嗎?好好想想,渡邊尤里,當初鐵錐頭是怎麼說的?你們只不過是他用來測試這隻血鴉的砝碼罷了,他之所以抓住你們,是爲了對付血鴉。
是這樣沒錯,可是……
仔細想想,血鴉是這一切的源頭。爲了抓住鐵錐頭,你們不惜消除自己的生命,然而,這一切都是鐵錐頭設下用來對付血鴉的陷阱。而如果沒有血鴉,那麼沒有陷阱,警察們就不會傻乎乎的把自己送到鐵錐頭面前,就不會有死亡。
不……不對……
你想想,血鴉屠殺了鐵錐頭的手下,鐵錐頭爲了血鴉而設下了陷阱,而警察們卻因爲這個陷阱死傷慘重。除了鐵錐頭這個殺人兇手,一切的源頭,屠殺鐵錐頭手下的血鴉,是否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而且,身爲警察,逮捕罪大惡極的犯罪分子不是應盡的義務嗎?鐵錐頭掀起了黑幫之間的戰爭,波及無辜,罪大惡極,但血鴉屠殺黑幫,難道就不是罪惡了嗎?即使黑幫呢有了罪行,懲罰他們的應當是警察,是法院,而不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劊子手,現在他屠殺黑幫,難道你就不擔心他以後屠殺平民百姓嗎?血鴉不是超級英雄,血鴉本身也是罪惡的!爲了正義,爲了法律,爲了人民,想想因爲他而慘死的同伴,想想那些哭泣到呆滯的老人孩子,想想剛纔的德雷克太太……
“我……”
“呦,小姐,一個人啊,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玩?”
不知何時,一羣流裡流氣的傢伙圍了上來。
“你們,滾!”
嬉笑着的流氓們後退幾步,恍惚之間,他們彷彿看見,面前這個黑髮女人,眼睛中紅光大作,恐怖逼人。
幾個人被嚇得後退幾步,也許是反應過來面子上有些過不去,一個小混混走上前去,一面罵着一邊威脅:“嘿,你知不知道我們是……”
他的話停了下來,一隻手槍抵住了他的腦門,冰冷的金屬觸感,淡淡的火藥味,讓他慢慢擡起雙手,差點咧嘴哭出來。
“滾蛋,離開這裡,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一羣小混混連滾帶爬的離開了,渡邊尤里晃晃腦袋,坐回了車裡。想了很久,她掏出手機,打開電話。
“喂,是我,渡邊尤里。你們立刻派一組警員,在我現在的位置巡邏,絕不能讓任何人打擾德雷克探長的家人!還有……”
她遲疑了一下,緩緩開口。
“立刻蒐集鐵錐頭的情報!還有,那隻血鴉,派人打探那隻血鴉的情報!”
如同界外魔本人,界外魔的手段也是那麼平淡無奇,無聲無息之間潛移默化,從思想上改變着人們的意識。沒有改變?不要緊,改變仍在繼續,即使是頭腦頑固的機器,也會改變自己的看法。
歲月帶來的不只是力量,還有智慧。長生,可不僅僅是長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