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縈繞着一股燥動不安的感覺。
前一日的奏摺引起了一陣狂風,颳得一羣人是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朕真是養了一羣飯桶,你們這腦中想得都是些什麼?”空曠的大殿內,只有青帝如雷般的怒吼聲在頭頂炸開,將一干大臣嚇得如縮頭烏龜一般不敢吱個聲。“這每月給你們的俸祿還不如給了那些難民,還能解決他們暫時的溫飽。唉——”
末了,他喘着粗氣,悠悠的長嘆了口氣。
我偷瞄着他的怒顏,奇怪了,照理我的方法可以一試。看來這年齡果然是有代溝,更何況一差便是八百多年。
只是,我很好奇奚彥想得是何法子,連他的也入不了這青帝的眼嗎?皇帝老頭果然難對付。
“太尉。”青帝突然開口。
“臣在。”奚彥向上一步,跨出隊列。
“你這子到是可行,只是不夠細緻。”事情突然峰迴路轉,衆人亦鬆了口氣。
他想的是什麼點子,比我的還厲害,如此一來,我的好奇心更甚。
“細節還得容臣多想幾日。”他彎身垂頭,恭謙的請求着。
“不必了,龍少卿的法子比你詳細,與你想的也是相去不遠。”
我聞言一驚,真是出人意料,我這現代的法子,他這古人也想到了,厲害。
“龍少卿。”
“微臣在。”被突然點到名,我在衆人的繁雜的眼神之中邁出人羣,有看戲的,有憤恨的,總之都是巴不得我出個莫名的狀況的。
“將你的法子說給他們聽聽,也讓他們瞧瞧自己的無能,哼。”
“是。”我揚聲,整個大殿之上便只有我的聲音,“皇上,各位大人,這墚都是京都,人口流動必定頻繁,更不必說天災之時難民的大量涌入,若是替他們建房撥銀撥糧,就如皇上所言只能治標,不能治本。再者墚都人多地少,根本不能人人以農爲本。所以,微臣在想,朝廷是否可以出銀辦置商鋪,招那些流民爲工,讓他們憑已之力自力更生。”
話還未說完,底下的消聲細語便已冒尖,這種法子對這時代的確是個很大的衝擊。
“那開何種商鋪爲好?”青帝又拋出問題,“你們也都給朕好好想想,什麼事都沒個主意,朕養你們羣大臣作甚。”
“皇上,”我微擡首,“臣想過,這一年來,海寇被朝廷驅逐,其勢力已有收斂,而他國海事運輸商貿趨於繁華,自然要有人與他們往來,朝廷大可辦置一個以供買賣交易的場所,由朝廷掌管,也好減少不必要的紛爭。”
我早便想過了,再加上昨日從穆龍那得到的各種訊息,越想越覺着這個主意不錯,想必他們也是絕想不到的。
“嗯,這個法子不錯,這事就交由你和太尉去辦吧。”
“是。”
我噙着笑,冷眼看着這堂內之人低聲私語。
我這小小太常少卿,此番必是讓他們心中不安了吧,日後這爭奪也會更加激烈。
早朝散去,我慢悠悠的走在人羣之後,被人虛情假意奉承的直犯惡心,再如此下去連午膳的好胃口也要被毀了。
“龍少卿,日後可要經常見面了。”
不知何時,奚彥出現在我身側,可我明明記得他走得比我早了好些時間。
“這日日上朝,不都是天天見嗎。”
我知他話中之意,只是這嘴就是忍不住想和他擡槓。
“也是,只是日後要時常叨擾少卿了。”
“這也正是龍某要說的。”
與他一道相攜慢步踱出戒備森嚴的宮門,我便想與他道別。
“今兒個天氣還不錯,我與你一道走走吧。”
我擡頭瞧瞧這天氣,是不錯,只是地上厚厚的積雪還未化去,他這是哪門子的興致來了,居然要步行,真是有福不會享,但這不是我該過問之事。
“你在朝堂之上所說的,辦置以供交易的場所,這到是新鮮。”
“其實這種交易市場就好比我們的市集一般,只是這地方要挑得適宜,然後每種貨物要詳細分類。”這如菜場一樣,蔬菜、禽肉都要分門別類,便能一目瞭然。
“嗯,這地兒我先挑幾個,到時再叫上你一道去看。”
“大人決定便成了。”最好是別煩我。
“這怎成,好歹這也是少卿你的主意,自是隻有你才更知該如何才最爲妥當。”
我陪笑了兩聲,實在不願與他多作交流,不知爲何,我寧願與那左右二相周旋,也不願與他多有接觸,總覺他身上有令我害怕的事物。
“龍少卿,龍少卿。”
恍然間,我又走了神。
“大人有何吩咐?”
“你何必如此拘禮,”他抖抖披風,將從樹上吹落到他肩頭的雪片抖落,而我任由其在身上消融。
“是,大人。”話意才落,腳下一滑,身子便傾了,我忙伸手扶住正在身側的樹杆,而他亦出手相助。
“小心些。”
我站穩身子,避開他的手,卻發現自個兒的掌心被粗糙的樹幹刮破了皮,滲出了血絲。
“怎如此大意。”
他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方絲帕,抓住我的手,輕柔的拭去傷痕上面覆着的髒物,動作溫柔如擦拭着易太碎品一般,多像那個溫柔的男子。
撇開頭,我制止自己從他身上找尋玉詡的影子,或許他們的感覺太相像了,我纔會怕他,怕自己哪天昏了頭將他視作了心中的那個人。
“還是去我府裡上些藥吧。”他又言道,我一驚,忙推辭。
“不麻煩大人了,我回去再上。”
“回去上?何人替你包紮,你的那些下人有誰將你視作主子了,這幾日下如此大的雪,我卻從未見過何人來接你。”
“我……”張口欲辯解,卻又如何反駁他呢,他所說的句句屬實,可那些下人也是被我貫得,以至於一屋子的人都有些沒大沒小的,說來也有我的責任。
“走,去我府裡。”
他揮手招來轎子,欲拉我上去。
“大人,這不妥,快鬆手。”
推攘間,我被塞進了轎子,他也鑽了進來。
轎子很大,即便是坐了兩個人仍不顯擁擠,果然等級不同,待遇明顯升級。
坐在轎中,我掙開手,氣氛忽然有些莫名的尷尬起來。
適才我們在街上拉拉扯扯的,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也不知會不會傳出什麼話來。
一路無言的晃悠到太尉府,我再次被熱情接待。
只一些小小的擦傷,結果手卻結結實實的被纏成了個糉子,我有些哭笑不得,只怕一踏出大門,我便會忍不住將紗布帶子扯下來吧。
“留下吃了午膳再走吧。”
他坐在一旁,由着我獨自查看着自己的手。
“雖說我沒個主子樣,但他們還不至於虐待我不給飯吃。”我輕笑,擡首看着他而言,只怕在他心中,我定是個被下人欺負的無用主子,雖然是有些如此。
他欲言又止,不知在猶豫些什麼,只是我卻毫不多想,“既是如此,那我便打擾了。”
“你,”他吐了一個字,卻又收了口,吊起我了的好奇之心。
“大人想說什麼大可直言,玉宸自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看來吃飯只是個幌子,他是想說些什麼,瞧那吞吞吐吐的樣子,想必不會是一個令人覺得輕鬆的話題。
“你,離開王府後的日子是怎麼渡過的?”
我身形一震,他還真會在人的傷口上撒鹽,是怕我忘不了那痛嗎。
我要如何回答他,說了,便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不認哪又如何,他太熟悉曾在王府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人。
“我以爲穆龍他們已告訴你了。”磨着厚實的紗布,我緩緩而道。
“我想聽你親口說。”他頗爲堅持,只是我卻不解這有何區別。
“離開王府,我去了莞南,利用和龍帝有些交情的情況下,讓他給了我銀子和一個身份,然後就是回到這裡。”輕描淡寫的將一年來的辛酸統統掩蓋了。
“就如此這般?那龍帝怎肯給你銀子和新的身份?”
我嗤笑,這一點只有燕鈴和龍帝知曉,連穆龍他們也不知。沒錯,那些權勢之人又怎肯做吃虧的買賣。
“他給了我所想要的,事成之後我自會給他他所想要的,就如此簡單。”
他霍得起身,雙眸如鷹似魔般的牢牢糾結着我。
“你拿什麼與他交換?”他的雙拳緊握,似在努力壓制怒氣。
“那不重要,不管是什麼,我都會答應他,也不可能反悔回頭,所以沒有人能阻擋我。”
我亦注視着他,堅定不移。
許久,他倏得嘆了口氣,後退了幾步,頹然的坐倒在椅上。
“我不會阻攔你,若你想要什麼,我都會幫你得到,只盼你別再捲入這混亂之中,我知你想爲他復仇,這個仇我來幫你報。”
“不需要。”我生硬的拒絕,“我要親自動手,那樣,心中的恨纔會有所消退。”
他不語,我們只是隔着數步之遠,執着的僵持着,希望其中有一方退讓。
我不知他爲何會想幫我,也不知他從中會得到多少好處。或許有他的協助我要的會盡早實現,只知我要做什麼親自會做,不需借用他人之手。
“我知道了,玉宸,若有何需要相助的,只需向我開口。”他最終選擇退讓,“你可以信任我。”
“謝大人成全。”且不論他是否真的值得信任,但他應應該可以從敵人一欄中排除了。
“叫我奚彥吧,從今往後我們可是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了。”
我只笑不語,再說吧,防人之心不可無,他還未到值得我全然信任的地步。
“我想當務之急,便是完成皇上交待的事,如此對我們纔會更有利。”他並未多言,只一語便道出了我心中所想。
當下,他便開始在自個兒的腦海中搜尋起適合辦置交易市場的地方,反到是我,輕鬆自在仿若置身於事外,毫不相干。
凡事皆得循序進,急也無用,只是他的興頭上來,攔都攔不住。
吃了午膳便拖着我四處走訪,一下午便定下了地方。而他的眼光精準,直接選在了離新建港口不遠處的一塊空地。
在空地附近的人家,我也主張將他們遷移,騰出地兒來建一個可以停馬車的地方。
而一切我皆以現代人的辦事作風來處理,聽得他連連稱好。什麼拆遷補償,過渡期補貼,那幾家人也心甘情願,高高興興的準備舉家遷移。
不想,這些新新人類的詞,他到是學得快,理解的也快,到了後來都可舉一反三了。
一下午的相處,令我不得不慶幸他不是我的敵人,否則只一個他就足以令我棄械投降了。
從港而回的馬車上,我輕捶着腿。
這身子是越來越不濟事了,只一年的光景,病痛便多了許多,看來我絕不是長壽之人。
“木匠工人我會安排,明日便開工,只是這屋舍可有何特別之處要注意的?”
身側之處,奚彥問着。
我換了條腿敲,想了一下,輕搖了搖頭。
“你許是累了,回去吃了晚膳早些歇息吧。”
我依然不語,只是點了下頭,今日說得夠多了,都有些口乾舌燥了。
馬車的搖晃停止了,我撩起窗簾一角,原來是到我家門口了。
這頭,車伕已幫着掀起了車簾子。
“多謝大人相送,玉宸先告辭了。”
我起身,才跳下馬車,就被他喚住了。
“大人還有何吩咐?”
“我這馬車與車伕便留於你用吧。”
“不,不必了,”我忙推辭,“我府裡有馬車,再者,我這府院較小,沒地方停,也沒房讓那車伕住了。”
開玩笑,要養一家子的人,可不是件玩笑之事,再多一人一馬,想累死我啊。
“如此,那我讓他每日來接你。”
“不……”推辭還未出口,便被他止了。
“不準再推了,我看你這身子已大不如前了,不易辛勞,再說,日後還有得你忙的,就這麼說定了,我先走了。”
愣愣的看着他爽快的轉身坐進馬車,這話我聽着有些不順心。
什麼叫我身子大不如前了,雖說是如此,但總覺得他口中的我活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一般無用。
罷了,他說怎樣便怎樣吧,反正吃虧的也不算是我。
旋身,我輕釦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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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亦傳來車伕趕馬的聲音。
我微側過頭來,看着馬車漸漸遠去。
不知我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了,遇到的人似乎總是體貼和善,以至於我差點便要忘了這世界的殘酷了。
若事事都能如此美妙,那何來這種隱忍之痛。
陳全開了門,我仍是若有所思,也沒理會他。
一路走去,丫頭僕人都沒理睬,也不想吃什麼晚膳,便直接回房關上了門。
坐在牀側,我長長的鬆了口氣。
好累,而這種累將永無止境。
在頭上替我遮風擋雨的大樹失去後,凡事都要我自己去面對,這時才真正體會到那種艱辛與無奈。
我可以毫無猶豫的恨那些人,而他,卻總是在愛與恨之間徘徊不定。
伸手捂着面容,心底的酸澀是如何都抹不去,那個能將我從中拉扯出來的人已不在了。
“爺,爺,”門外,有人輕釦着門扉,“是我,畫兒。”
我緩緩入下雙手,側過頭看着映顯在門扉上的陰影,許久,纔開口。
“何事?”
“爺,該吃晚膳了。”
“不吃了,你走吧。”
“是不是爺您不舒服,要不要替您請個大夫。”畫兒卻不屈不撓,非要攪了我的安寧。
“我很好,走吧,別煩我,讓我安靜會。”我大聲的吼着,只覺得整個人便困在煩燥感之中無力自拔。
門外安靜了,身影也消失了,而我亦有些後悔。
我不想如此大聲的與畫兒說話,雖說她將我視着主子,時時刻刻的提醒着她自個兒是個下人,但我卻將她當作可以共患難的姐妹,我並不想將這莫名的怒火發泄在她的身上。
無力的將後背靠在牀柱上,我眯着眼,大力的呼吸着。
從不曾想,竟有一天將自己逼到這般境地,或許瑾之他們說得不錯,我根本無力去承擔這些,卻偏偏硬是不肯放過自己。
唉,房內只餘自己悠悠的嘆氣聲。
濃重的夜幕漸漸垂落,似那天地皆是暗沉無光,而我的明天又會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