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隨風落盡,屋前的桃樹只剩下片片綠葉以及隱於其中的幼桃。
一晃眼,在凌國的日子又過去了整整十日。
每日裡,我和林月便呆在這一方小小的院子裡,看着日升月落,風起雲涌,看那桃花落盡人依舊。
我不知白淵的所思所想,亦猜不透他所佈的陣局,我只知他日自己若成了奚彥的牽絆,在成爲北應的罪人之前,一定會先了結了自個兒。
但那時,我也會怕。只因人人都說,自殘之人必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若真是那樣,我又怎見得到玉詡。
“玉宸,”我回頭,林月便素手站在我身後,柔柔的目光注視着我,前所未有的平靜,“你,真的是被三皇子抓來的?”
我輕笑起來,離開倚着的門框,拉起礙事的裙帶子在手中把玩着,緩緩的走向她。
“是真的,誰讓我技不如人呢。”我自嘲的笑着。
她微低下頭,手指不停的糾纏着。
“我真不曾想到,你竟是個女子,我絲毫都未發覺呢。”她用手擋着輕聲笑了兩聲,立馬又斂起了笑,“只是我不明白,你爲何要女扮男裝呢?”
我轉過頭,看着點點陷在泥中的桃瓣,它們本不想落於泥中,奈何命運難抗。
“林月,這世上有些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你知道的越多也陷的越深,”回頭,我淺笑盈盈的看着她,顧左右而言他,“總之,若有機會,我一定讓你離開這兒。”
她卻搖搖頭,輕移蓮步慢慢向我走來。
“已經無所謂了,對我而言,在何處都是一樣的。若不來這凌國,我在北應的命運也不見得會好到哪去,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從出生那一刻起便是一生的賭,有何事是真真能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伸出手,將我被風吹得雜亂無章的長髮撥弄着,順到胸前:“如今,我真的好想活得像你這般的肆意灑脫,不過我想,我是做不到的。”
我笑笑,伸手握住她的。或許她是做不到吧,一個從小受着婦容婦德的束縛,又怎可能會突然之間便有那種反抗的勇氣,只希望他日,她能擺脫這種宿命。
輕輕拍着她的手背,我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屋外那陰沉沉的天色,只怕是要下雨了。
“玉宸,那三皇子到底是在想什麼,他將你抓了回來,卻只是將你困在這裡,我真想不明白。”
我悠悠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我也猜不出來,反正落在他手裡,我也只能聽天由命,能多活一日便算一日。”
鬆開她的手,我提起拖拉的裙襬,步出門檻,漫步於桃樹下,“在這兒也沒什麼不好,日日好食,夜夜好睡,還有人伺候着,我在北應的日子也沒過的這般舒坦。”
“你說起這些我到又想問了,你爲何會入朝爲官呢?你明明是一個女子,若此事被他人知曉了,這可是要滿門抄斬的大罪。”
“此話說來便長了,甚至還與你有些關連呢。”我摘下一片桃葉,在手中把玩着,“你想聽嗎,想聽我便告訴你。”
她倚在廊下,我站於樹下,風兒將我絮絮叨叨的話兒吹的漸漸散去。記憶中的事兒被慢慢的翻找出來,才發覺我已經許久未想起這些事情了,像是被塵土掩蓋了一般佈滿了風塵。
“呼——”末了,我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原來我的生活是如此的精彩,竟可以說這麼久。
“玉宸,真的沒想到,你一個女子竟經歷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情。”
我自嘲一笑,臉上一涼,伸手一摸潤潤的,難不成是我哭了。
忙伸手撫着臉頰,還好,我還未做出這等丟臉之事。仰頭,更多的水滴滴落在臉上,原來是下雨了。
絲絲縷縷的雨點,漸漸隨着增大的風而變得緊密,臉龐覆上了一層水珠,我舉起水袖抹去,突然壞心的將站在廊下的林月也拉了出來。
“啊,玉宸,你做什麼?”她被我的驚人之舉嚇懵了,而後又被從天而降的雨滴打的措手不及,慌忙間想逃回廓下,但手卻被我緊緊的握着掙脫不了,只得單手遮擋着頭陪我在雨中瘋狂。
“想活的肆意灑脫便從此刻開始吧,哈哈。”
雨點越來越大,打在身上甚至已有了疼痛的感覺,可我卻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痛快感,像是這樣,我身上的罪孽感便會減少一般。
我鬆開了抓着林月的雙手,我是個習武之人,但她只是一個弱女子,那經得起這涼雨的侵襲,若是因此病了可就慘了。
“玉宸,雨太大了,快進屋吧,小心着涼。”她拖着我的手臂,執意要拉我回去。
“不要,你先進去吧。”我掙脫她的手,將她推向走廓。
眯着眼,感覺到那雨絲的寒意陣陣襲入體內,連運起內力都有些抵抗不了,看來我這身子果然大不如前了,還是莫貪玩了。
正想回屋,卻被一道嚴厲的聲音嚇得怔住了腳。
“你在做甚?”
側頭,白淵站在院門口,身後的侍女小心翼翼的替他打着傘,那雨絲便全打在那婢女身上,將她完全淋透了。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透過密集的雨簾看着他寒着一張臉,從侍女手中奪過綢傘,大踏步向我而來。
我被他氣勢洶洶的模樣嚇得後退了幾步,差點便要落慌而逃。
綢傘撐上我的頭頂,我傻傻的任由他將我一路拉回到屋內。
“你趕快去煮些薑湯來,還有你,去找身乾淨衣裳來,快。”
我和林月都有些被弄懵了,看着婢女們在眼前穿梭往來,而堂中央還站着一個臉色不太好的白淵。
我嗤鼻訕笑着,對我一個囚犯,他犯得着如此興師動衆麼。
我與林月對視一眼,走進內屋去更換衣服。
待換好一身的衣服,桌上已擱着兩碗薑茶。
我一向不愛喝這些,自是對它視若不見,到是林月端着小碗喝的乾乾淨淨。
“將薑湯喝了。”白淵側頭看着我直接下令。
“免了,我若不小心得了風寒,三皇子也不必請大夫布藥,讓我自生自滅,省得他日您還得親自動手了結我的性命。”
“你,”他只吐了一個字便不再多話,只是氣極的揮手打落了瓷碗,摔落在地化成片片,也將室內的衆人嚇得不輕,幾個婢手跪在地上慌亂的徒手撿着碎片。
“你想這樣便離開我麼?”他瞪着我,咬牙道,“作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