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中淋瀝瀝的下起了小雨,雨水沿着屋檐滴落,而小雀兒側躲在木屋檐下不停的撲騰着翅膀,發出撲撲撲的聲音,我便是被它驚醒的。
身旁的人還沉沉的在夢中,卻不知夢到了什麼,爲何緊皺起了眉頭。
我伸出手,想撫平那道深深的皺紋,卻又怕驚擾了他,只好收回手作罷。
輕輕地挪開他擱在我腰際的長臂,我越過他的身子下了地。
坐在銅鏡之前,我稍理雲鬢,待再回頭看他時,他卻仍深深熟睡着。
起身走向門口,戀戀不捨的再次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我毅然決然的撇過頭,狠心咬着牙,輕聲推開了門步出了木屋。
未撐傘,紛揚的雨絲便紛紛落在我身上,像雲霧繞身一般,也在林中布起了一層淡淡的迷霧。
花草樹木因爲雨絲的飄灑而更顯得生機盎然,綠意更甚,甚至那前幾日被我踩踏過的花草,也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光景。
繡鞋裙襬抖落了原本凝在草葉上的雨珠,瞬間融入了泥土之中。
湖中的魚兒耐不住氣悶,不停的冒到水面來透着氣,一方小小的湖面佈滿了點點的盈動,而我平日裡釣不到魚總說這裡面魚少,現在算是知道自己說錯了。
雨勢漸漸大了一些,我還未走出這片林子,渾身便都溼透了。繡鞋深一腳淺一腳,不時的陷入泥中。
擡頭是濃密的樹葉,四周是褐色的樹幹,我旋着身子,竟在林中迷了方向。
輕嘆了一口氣,我不在意的訕笑幾聲,開始隨意走着,現下對我而言,去何處都是一樣的。
漸漸的,我在前方竟看到了一絲絲的亮光,皺起眉,我小心翼翼的走近。
待走近了,卻並未發現剛纔看到的亮光,反到是見到了一個令人意外的身影。
“你……”
“我說你不會是不記我了吧?”
“易豐。”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的,竟是發生這一切事情的罪愧禍首易豐。
“還好還好,在這朝代呆了這麼久你還未變傻,真是萬幸萬幸。”他嘿嘿笑了兩聲,向前跨了一步,“我是來問你,你現在可要回去?”
“回去?回去二十一世紀?”轉爾一想,“可是,我還沒幫你找到父親,而且那個木盒也被我弄丟了。”
“沒事沒事,那些都不重要了,反正那盒子裡面是空空如也。”他不在意的說着。
“空的。”我着實愣了一番,空的盒子他給我做什麼?
“是啊,我誆你的,嘿嘿,”他乾笑了兩聲,接着說道,“原先讓你來此地,是要讓你來糾正前世的錯誤,哪知這結局仍是如此。”
“前世的錯誤?這又是從何說起啊?”我也上前一步,略彎着身子盯着他的雙眼。
“若現在是今生,那你二十一世紀便是來世,這有今生來世的,自然有前世。”他不顧我訝異的眼神,頭頭是道的說着,“前世,你原是應該嫁給奚彥的前身,只是你卻偏偏愛上了玉詡的前身。”
我頭大的看着他不停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搖頭晃腦的說着前世今生來世的故事。
“今生的你卻未遇到奚彥,我沒輒,只好將來世的你捉了過來。原以爲這總成了,哪知結局還是如前世一樣。”末了,他重重的嘆了口氣,大力的搖着頭。
“如此說來你不是什麼吸血鬼嘍?”
“我怎麼可能是那玩意,哈哈,我可是月老之職的下任接班人。”他頗爲自豪的挺起了胸膛。
“那爲何結局總會如此?”既然他如此神通廣大,總有法子改變結局吧。
“還不是怪你這性子,”聽聞他的話,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頓時消了氣焰,“當然,我綁錯了你們的紅線也是原因之一。”
“什麼,你綁錯了紅線?”我大聲吼道。
“這也不能怪我啊,誰讓他們兩兄弟長的如此相像,讓人分辯不出哪個是哪個。”
“胡說,我還不是輕易便認出來了。”
幸好,我紅線的那頭是玉詡,若是他胡亂綁了一個品性怪異或是怎樣的男人,那我可就慘了。
“反正先不管這些,我是來問你要不要回去?若要我立刻送你回去。”
“回去後我這身上的毒可解的了?”我忍不住抱起了希望,若是解了,我到時再逼着他送我回來不就成了。
“什麼,你中毒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下,而後搖搖頭,“我又不是神醫,對於毒我可沒法子。”
“既然如此,回不回去都無區別,我還不如留在這裡,安安靜靜的等死吧,至少這裡的環境就比二十一世紀要好的多。”我自嘲一笑。
“真的不回去?”
我搖搖頭:“你走吧,我不會回去了,就讓我留在這裡吧,反正結局已經註定了,不會再改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還或是來世,我想我可以堅定的說,我只愛玉詡,至少在此時此刻我即將離開這個人世間,我心裡想的唸的還是他。
“既然如此,那我就走了,我真走嘍,你到時可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後悔哦。”
“我不會後悔的。”
我笑着,越過他的身側,不理會他,緩緩的向前走去,也不知他消失了沒有。
只是走了兩三步,我便又停了下來,白淵牽着馬兒,一身素雅的白衫,正站在我面前。
“那人想帶你去哪裡?”他看着我問着。
“那人?哪個人?”話一問出口,我才驚覺,或是易豐還未走吧,忙回頭,身後卻空空蕩蕩的,他早已消失不見了。
“自然是剛纔與你說話的那人。”白淵拉着馬兒向我緩緩走近,“他要帶你去哪裡?”
“從何處來回何處去,不都是這麼說的嗎。”我側着頭輕笑,看着他那陰沉的臉,“其實現去哪裡對我而言又有何不同之處,結局都改變不了。”
他的眸子一瞬間暗沉了下去,那傷感不言而喻。
“你是來見我最後一面的嗎?”
他皺着眉撇開了頭,那握着馬繩的手緊緊握着,指結髮白。
“謝謝你對我如此用心,這輩子我欠了太多的人,都只能到下輩子再償還了。”輕嘆着氣,我搖着頭,真怕下輩子我得一生都替他人做牛做馬了。
“你不是說要與他渡過這最後幾日麼,爲何現在卻一個人在此?”
見雨絲變得更大,他從馬背上的掛袋之中掏出一把紙傘來,撐在我着上。
“那你呢,那日你不是回凌國去了嗎,又怎麼會如此湊巧在此與我相遇?”我定定的看着他,他卻不答,“你一直跟着我們對吧?”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頭笑了起來,身子劇烈的顫抖着,“想我白淵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有多少名門閨秀爲我傾倒,而我卻偏偏愛上你這樣一個女人,你說,這是不是老天爺在與我作對。”
“呵呵,白淵,三皇子,我只能說,許是你上輩子沒有燒好香吧。”我垂下頭,胸口隱隱抽痛着,卻不如之前那般劇烈。
“你打算去哪裡,我送你去。”
我輕搖着頭:“正是因爲不想讓他的記憶中,我最後的樣子竟是那種痛苦到扭曲變形的模樣,我纔會偷偷的離開,對於你也亦然,我也不想讓你見到那樣的我。”
後退一步,我退出了傘下,雨點又再次落在我身上。
“就讓我一人靜靜的離開吧。”
他莫不作聲的看着我,痛苦的作着天人交戰。
“你要去何處?”
身後,傳來那熟悉的聲音,我頓時僵住了身子無法動彈。
“爲何不轉過身來看着我,你到是說話啊。”
溼漉漉的臉頰,我分不清那是雨水還是淚水,只是像心頭的那層保護被人揭了去一般,心酸的難以言喻。
“你不是說想與我平平淡淡的過一生麼,你不是說,不是說……”他的話啞然而止,許久,才無力的開口說着,“原來,原來你早便想離開我,所以從不肯多作誓言,原來你早就想好了,是嗎?”
我不回答,只是背對着他,不停的抽噎着。
“夠了,”白淵突然大吼一聲,“你全然不知情,爲何要將她說的如此不堪。”
雨點重重的砸落在泥濘的地面之上,砸出一個個小小的泥坑,蓄起了小小的水塘,也濺起了一個又一個小泡。
“莫言,你來告訴我,給我一個原緣。”
“對不起,玉詡,你忘了我吧。”我不敢回頭,只怕自己一回頭,一切便都結束了。
“爲什麼?”可是他卻執意要問出個原由來。
“她身中劇毒,命不久矣。”
“白淵!”
來不及阻止,白淵便已脫口而出。
身後之人久久不見言語,我僵着身子,緩緩的轉過身來。
他怔怔的注視着我,滿臉的哀切,見我轉身,這纔開口。
“這幾日,我一直等着你開口與我說,我原以爲你昨晚定會告之我的。雖說你一直在笑着,卻在我不注意的角落,你的臉上都是哀傷與絕望,所以我等着,等着你來告訴我,我以爲你定會告之我原緣的。”
原來他早已察覺了,我卻還自以爲掩飾的很好,以爲這種折磨只有我一人在承擔着,卻不曾想他比我更不安,而我卻還道他一無所知,反而累及他也陪着我演戲。
“你怎麼忍心瞄着我,你捨得拋下我一人離開麼,那痛你承受過,爲何還要這麼對我,莫言,你是在報復我麼?”我大力的甩甩頭,雙手緊緊的揪着胸口,透過緊密的雨簾,看着他那肝腸寸斷的表情,“走,我們立刻回墚都,即便招及天下衆醫,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他衝上前來,抓起我的手腕,卻被我按住了。
“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我已經絕望了,那胸口加劇的疼痛告訴我,時辰就快到了,真的沒有時間了。
“你怎麼會中毒呢。”他如發了狂般的怒吼着。
“是我,是我淬了毒的刀子劃傷了她。”而在此時,還有一個不會看情形的白淵在一旁述說着原因。
“啊——”玉詡一聲大吼,衝上前去,伸手便是一拳打在他的臉上,將他打倒在地,“爲什麼,爲什麼要如此對她。”
那兩人男人像是瘋了一般扭打在一起,急得我團團轉,不停的上前想拉開他們,卻不停的反被推開。
“玉詡,住手,不是他,玉詡。”雨水灌入口中嗆了喉,我劇烈的咳嗽起來,扯動心口的疼楚,更加強烈。
“你們,咳咳,不要打,咳咳,咳咳。”
到了最後,我咳的再也無法開口,失了力氣的跪倒在地上,泥水瞬間染透了衣衫。
“咳咳——嗬——咳咳咳咳——嗬——”劇痛襲捲了全身,除了痛還是痛。
隨着每一次的呼吸,痛楚便加重一分,我恨不得舉刀自刎,只是看着眼前的兩個男人,我又不肯如此輕易死去。
“你們,咳咳咳——嗬——嗬——”隨着咳嗽,我能清楚的看到從自己口中緩緩流出的鮮血,不停的和泥水混於一道,四散開去。
“莫言,莫言,你撐着點,莫言,”他們終於分開了,狼狽不堪的飛奔到我身邊,爭相抱着我。
玉詡一個大力推的白淵跌坐在泥地之上,急切的伸手將我攬入他的懷中,慌張的說着:“莫言,你忍着點,我們馬上就回家,我們回家。”
“咳咳,”雨水不停的打着我的臉頰,但我卻絲毫未感覺到疼意,只是不停的落着淚,與雨水混成一道,而雙手緊緊的握着玉詡的衣衫。
“莫言,不要離開我,不要走。”他緊緊的抱着我,不停的用手抹去我嘴邊的血跡,那手如同寒風之中顫抖着的枯枝一般失去了它原有的平穩。
“對不起……”
對不起,玉詡,我真的要離開你了,除了這三個字,我已不知如何來述說自己心中的痛苦。
老天爺啊,再給我一些時間吧,我還未將他看夠,還有許多的話兒還未同他講。玉詡啊,來生,來生我一定會找到你,一定會再愛上你,希望那時,老天爺不會再如此慘忍的將我們分開,希望來世,我們可以白頭到老。
伸出手,顫抖着伸向他的臉,他忙伸出手握住,將它帶到他的臉頰之上。
我蠕動脣瓣還想再說些什麼,只是,渾身的力氣都被痛覺所掠奪,雙手無力的慢慢滑落,意識也漸漸的模糊起來,那黑暗如同幕布一般緩緩的拉上了。
再也感覺不到他的緊抱,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暖。我,是要走了。
“不——”
意識漸漸的越飄越遠,最終變成了空白一片,而我最後一次聽到的,是他那淒厲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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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如果我說這樣完了,肯定會被大家扁吧。
呵呵,放心,還沒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