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亙古延長。
不知道多久以後，沐崖的身體忽然間開始消散。
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情緒。――
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她打開門，看着門外四起的白雪大。
大雪紛飛。
入目都是白色。
沒有看到小弟子們練功的身影。
阿漢忽然間經過，而後嚇着了一般立在那裡。
腿開始打顫，他顫巍巍的伸出手，“你……你又活了？”
沐崖看着他，沒有開口。
阿漢的臉上出現了喜悅，想衝過來卻又止住了步伐。
“你等我……我去叫他們。”阿漢興奮的向後方跑去。
卜卜忽然間靜靜的站在了她的腳邊。
沐崖側目，卜卜的眼睛裡滿是擔憂。
她彎下身，抱起了卜卜，輕輕的撫摸着卜卜的皮毛。
wωw● тtκan● co 返身走回牀上坐下。
不過一會兒，她聽到了腳步聲。不多。
青衣衝了進來，“皇！”
她的表情很是興奮，可是她沒有衝過來。
“多久了。”沐崖沒有擡頭。
“半個月了。”青衣顫聲回到。
半個月了。
沐崖靜靜的躺在這裡半個月，誰都不相信她死了。
結果真的出現了奇蹟。
她不會死。
沐崖摸着卜卜的手忽然間停了下來。
她記得，她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瞬，看到了顧言從巨樹上衝了下來。
他握着那把刀，看向徐中的目光像一頭獅子。
像極了那一年。
他要替她報仇一樣。
果然這麼久了，時光荏苒，什麼都變了的時候，只有那份感情還是一樣。
“他呢？”她輕輕開口，擡起頭，看着青衣。
青衣忽然間沉默了。
門口沒有一個人，只有青衣，阿漢，和幾個小弟子。
“你是……你是說顧公子嗎？”沒人開口，阿漢輕聲道。
沐崖沒有回答。
“他……他……”阿漢顫顫抖抖的開口。
“他去南荼了。”
沐崖撫摸着卜卜的手忽然間停了下來。
“皇……你……你不要激動。”青衣輕聲道。
“出去。”沐崖聲音冰涼。
青衣沒有任何猶豫的，轉身推着小弟子們離開，輕輕的關上了門。
房間裡寂靜的像是沒有人一般。
卜卜都沒有動。
沐崖的表情忽然間痛苦起來，她握緊胸口，一顆顆眼淚砸在了卜卜的身上。
卜卜緩緩轉過身，心疼的看着她，卻不敢替她抹去眼淚。
顧言死了……
沐崖無聲的痛哭着，她張着嘴，像是要發泄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顧言……”她終於呢喃出聲，每一聲都像是用盡了力氣。
這世上有一種人，你寧願你替他去死，替他承受所有的痛哭，你都不願他過的不好。
她以爲，一直以來擔任這個角色的是她……卻不想，最後做到的……是他。
他知道她死了，還是去了南荼。
南荼有去無回，他去做什麼……
她腦海裡的記憶忽然間散的像沙，每一份都讓她痛不欲生。
原來她的記憶裡到處都是他。
很久以前，一個尋常的午後。
有一個冷然的少年衝她露出了一個別扭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穿過時空出現在她面前，可是人已經不再了。
她以爲那個少年會是個過客，可後來，那個少年佔據了她生命的全部。
他用他的生命在愛她，從一開始到最後。
沐崖的手緩緩抱住了頭，白皙的手上暴起了青筋。
她這一刻的痛苦沒有人能明白。
屋子外大雪紛飛。
漫天的白雪好似一個人的思念，好似一個人的眷戀，好似一個人的不捨。
她想不到那次見面就是她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她最後一句話，讓他們各自保重。――
顏問之靜靜的站在雪地裡，看着沐崖緊閉的房門。
她終於醒了，半個月。
他等到了。
那天一片混亂，顧言頭也不回的去了南荼。
他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間覺得沒能早些認識他是遺憾的。
和這樣一個人爭搶一個人都是自豪的。
南荼就是死路，可是他還是去了。
比起讓人窒息的絕望，不如去尋找天堂之後的地獄。
至少，還有那麼一絲光明在欺騙着你。
顏問之在雪地裡站了一整個晚上，沒有看到沐崖出門。
沒有人敢去打擾她。
沒有經歷過，這一刻卻能對她感同身受。
至少顧言的深情他們一併領略了。
天下瘟疫肆虐，那股風颳便了天下。
沒有一個地方倖免。
不知道天下還有幾個人還倖免於難。
這半個月的時間，可能天下只剩下了可以數的過來的還活着的人。
天下第一閣弟子死盡了，第一天感染，第二天就死了。
還不及治療，來不及預防。
閣裡除了顏問之和凰生，所有人都感染了。
小玉已經下不了牀了。
還心心念着沐崖。
明月當空。
凰生緩緩走到了顏問之的身邊。踩着雪的腳步聲在夜裡尤爲清晰，“這比殺了她都難受。”
“不。”顏問之淡淡開口，“她寧願死一百次，都不願意聽到這樣的消息一次。”
“恩，是。她不怕死。”凰生點了下頭。
寒風忽然肆虐，吹起了兩個人的錦袍。
黑袍人無聲的出現在了沐崖的面前。
良久，他輕輕開口，“我第一次看到你這幅樣子。”
“你早就知道嗎？”沐崖擡起頭，淚水還在眼睛裡，可眸子是冰涼的。
“什麼？”
“他會死，因爲我。”
“不，我不知道。”黑袍人搖搖頭。
“救他，用我的命。”
“你已經死了……而且，他的命格就是這樣的，這世上沒有逆天改命的事情。“
“如果有，我現在已經是人了，早就投胎了。”
“他這一世的命就到這裡。”
沐崖跌坐在地上。她返生爲了復仇，後來爲了護他。最後仇沒有報，連他都沒有護住。
到死，她都是虧欠他的。
可她只剩這一世了，這份遺憾永遠彌補不了了。
從前沒有人看好他和她，縱然她都是不愛他的，後來天下人看好他和她。
可是結局還是這樣。
只剩遺憾。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分開更難過的事情。
不是生離，是死別。
“我給你講最後一個故事。”良久以後，黑袍人開口。
沐崖不會開口，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