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妖魅在風暴中迷失了兩天,終於返回到軍隊的駐地。只是她剛到兵營門口,便被重重士兵團團圍住。恍神間,她甚至以爲是自己走錯了方向,又到了敵營。
但隨即她便看到士兵朝兩邊散開,湫璃摸着下巴走了出來,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魔將妖魅,受傷被敵捕獲,三日半後逃回駐地。按規矩應當關押嚴審,防其投敵。”
“將她拿下!”
妖魅後退數步,悲憤難當。她怎麼也沒想不到,自己精疲力盡回來竟是這等待遇。
“慢着。”那些快抵住妖魅脖子的兵器瞬間收回。閻羅從散開的士兵間走到妖魅面前,袒護的意味表露明顯。
“閻羅大人這是何意。是想公然違抗規矩,造反嗎?”湫璃扶了下鏡框,溫和的笑容下隱有爭鋒相對的意味。
“湫璃大人真的是說笑了,造反這頂高帽子,閻某可扣不起。”閻羅刻意把“大人”二字咬重,面色不善,“只是妖魅畢竟是魔將,魔主親自提拔上來的,同你我平起平坐,怎可用對待普通魔族的規矩來約束她。況且她剛跋涉歸來,疲累不堪。何不讓其先做休整,再議其他。”
妖魅確實十分狼狽,一頭耀眼的紅髮黯然失色,美豔年輕的臉孔也難掩滄桑和疲態。
湫璃是聰明人,自是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若是真的逼急了,也難保閻羅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而他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節外生枝。揮了揮手,士兵們轉眼便散開了包圍圈,已然把湫璃默認爲首,唯命是從。
閻羅目送他們離開,繃緊的下巴暴露出他的憤怒。他確實是小瞧湫璃了,本以爲備戰在即他會安逸一陣子,沒料到他竟是不肯放過一絲一毫打壓自己和妖魅的機會。拿着個假聖物耀武揚威,好一個狐假虎威。
閻羅回頭看向妖魅,卻見她垂着眼眸,安撫着身旁一隻低等魔獸。那魔獸形似馬,卻頭生兩角,一口尖牙。顯然便是它載着妖魅回來的,只是這魔獸智力低下,在妖魅的安撫下愈發暴躁。
閻羅皺着眉頭,想勸妖魅別白費力氣了,低等魔獸心智不全,行爲習慣依從獸性,根本無法馴服。但緊接着,他看着妖魅把雪白的手臂送到了魔獸的嘴邊。
尖牙毫不遲疑的咬合,津津有味地吸食起強大魔族的鮮血。閻羅徹底愣住了,以爲妖魅是受到了刺激,做出此等自殘的行爲。雖然這種傷口可以輕易癒合,但那肉體上的疼痛確實千真萬確的。爲了一隻隨處可尋的低等魔獸去承受近乎斷臂的痛苦,無疑是非常愚蠢的行爲。
妖魅等它吃飽了,才抽回血肉模糊的胳膊。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常。“灰焰。”她輕柔地喚道。那魔獸剛剛飽餐一頓,也便就順從地用頭上的角蹭蹭妖魅的小腿。
妖魅倒不是精神失常,她只是在心中認定了這魔獸是鎏鈥贈與她的,所以她無論如何都要照顧好。
閻羅怔怔地注視着妖魅引着灰焰的身影消失在重重營帳間。
人間
御千洛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傾斜的大雨打在屋檐上,劈啪作響。這場景叫他隱隱覺得熟悉,卻又一時沒有頭緒。
正欲往前走,不遠處的巷子中突然走出一個女子。那女子背對着他,他只能看到幾乎落地的長髮和女子挺得筆直的脊背。明明被雨淋的狼狽,但她卻異常從容優雅,一種骨子裡流露出的高傲。
御千洛眯起眼,這女子身上的氣質竟然分外熟悉。
他尚未想出個所以然,那女子似乎覺察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朝他轉過頭。一張絕美不似人類的臉龐,和一雙冷冽注視着他,熠熠生輝的紫眸。
御千洛睜開眼,盯着家裡灰白色的天花板。那種令人生畏的壓迫感揮之不去。那雙詭異又美麗的紫眸,深深的一眼彷彿望進了他的靈魂。
御千洛在記憶中搜索,對於女子的身份毫無頭緒。但他曾聽老人說,白天與你擦肩而過的人,大腦皮層會自主地記錄下來,晚上的夢中便可能會出現這些過客。但是那麼特別的女子,無論什麼時候遇見都會留下深刻印象吧。
御千洛在牀上翻了個身,把被子攏到下巴處,他終於明白女子身上的熟悉感從何而來了。他在雨中初見夏玥時,那背影顯露出來的孤傲,和夢中的竟乎一模一樣。
“近日本市驚現大量不明銀蝶,據專家猜測,此蝶是大概率是某變異品種,此前尚未有過相關資料……”
謝冠言關掉電視,朝夏玥點點頭,“回去吧。”夏玥把最後幾個杯子收回吧檯,拎上揹包出了店門。
在奶茶店的兼職確實相當輕鬆,上下班的時間都很隨意,工作簡單,偶爾收一下桌子端杯奶茶。大部分時候謝冠言都放任她做自己的事情,工資一個月4000照發不誤。
天色微暗,西邊還有一抹微弱的金黃,夏玥沿着小路,很快到了房頭的轉角。
綠化帶裡突然傳出一聲嗚咽,夏玥止住了腳步。她遲疑了一瞬,隨即撥開了半人高的灌木叢。一隻黑色手掌大小的動物幼崽蜷縮在草堆裡。似乎是感覺到了人類的氣息,又發出了咕嚕聲。
夏玥拎着它後頸的一小塊皮毛,湊近些打量。是一隻小母貓。大概是被人丟棄在這裡的,餓的快去見鬼君了。夏玥冷靜地分析:太弱了,即使餵食也很難在這個艱難的世間存活下去。如此看來,不如早些送去轉世投胎。
夏玥冰冷細長的手指環上了小貓的脖頸處,她能感受到那柔軟皮毛下微弱跳動的脈搏。那是一個生命最後的掙扎。
夏玥尚未開始用力,手腕先被人擒住了。扭頭對上蘇源驚詫的目光。夏玥收回了手指,把小貓半捧在手中。
蘇源卻沒有收回握在她手腕上的手,神色難辨地盯着她,“你剛纔……是準備把它掐死嗎?”
夏玥沒由來地一陣侷促,竟也忘記抽回手腕,下意識地爲自己辯護,“它太弱了,遲早會死掉的,不如早點幫它結束痛苦。”她並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麼錯誤,弱肉強食的理念已經在她的世界觀中根深蒂固了。
蘇源握着那纖細的手腕,感受到她不尋常的體溫。“萬物終有一死,但它們都擁有生的權利,我們沒資格剝奪。”他終是鬆開了手,手心還殘留這一絲涼意。他捧過小貓,“況且說不定我們可以養活它的。”
我們?夏玥有些困惑地歪下腦袋,心裡升起一種難言的滋味,卻不排斥這個集合名詞。“你不怕我再掐死它?”
“你會嗎?”蘇源笑着反問道,略微眯起的眼睛裡,閃動着世上最絢爛的光。夏玥呼吸一滯,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她不適地按下心口,卻沒捨得移開目光。
“如果它活下來了,取個什麼名字呢?”夏玥緘默不語,看着男孩眼裡放光的自言自語,“叫早煙吧。”
她還沒來得及問緣由,就聽到蘇源繼續說道,“春庭早色和煙暖,午夜書生帶月寒。”
早煙,蘇玥。
夏玥的手瞬間收緊了,指甲陷進了肉裡。她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雜亂的心跳聲。真的是,瘋了。她狠咬下脣,卻緩解不了自己的異常。
頭一次,她感到了恐慌和無所適從。
蘇源沒料到這句話給夏玥帶來的影響,他不知道她此刻的無措,卻是發現平日裡臉色蒼白的女孩,有了一絲血色。意外的,可愛。
蘇源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但不否認,這樣的夏玥多了一份人情味,更加動人。
夏玥輕吐一口氣,慎重地組織語言,以掩飾自己的方寸大亂。“貓先由你飼養吧,有時間我會去看它的。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蘇源目送她離開,掌心的小貓尋求保護般地往他懷裡鑽,對因自己而起的躁動,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