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亞爾達境內,光明聖山。
這天春光明媚,風和日麗,聖山腳下人頭攢動,法爾斯軍統帥斯托克也在其中。他身着青色法衣,腰懸一支精巧的水晶法杖,騎着匹好似隨時要倒下的瘦馬,在花草繁盛的山道上緩緩而前。他的身邊,多的是從遠方趕來敬奉光明神的信徒,大部分穿着亞爾達帝國的傳統服裝,當然他們駐足凝望聖山山巔的時候,臉上滿是虔誠。斯托克瞥見他們的神情,不覺眉頭緊皺,心中暗自警惕:“亞爾達人這麼崇拜光明神,要想清除神殿的勢力只怕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措施不利,讓這種風氣蔓延到法爾斯本土,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不過轉念一想,他又冷哼一聲,心道:“幾個神棍也想跟我鬥,只怕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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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處,他也不耐再看,輕輕一拍馬,那馬氣喘吁吁,有氣無力地一路小跑而去,把幾個顧前不顧後的信徒擠得差點掉下山崖。這幾人驚嚇之餘,忍不住破口大罵,臉上聖潔之氣頓時全消。斯托克哈哈一笑,在馬屁股上溫柔一摸,那馬打了個寒噤,撒開四蹄狂奔起來,煙塵滾滾,在人羣的罵聲中一溜煙地來到山腰上,就見前方林間空曠處,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數十座教堂。教堂之間相隔甚遠,大抵爲白色,掩映於青枝綠葉之間,美不勝收。斯托克也不細看,策馬馳入林間,向最外圍的教堂奔去。教堂外不遠處古樹下,卻有兩名神殿騎士守衛,見一陌生人跨馬疾馳而來,連忙搶到道上,持劍擺開了防禦架勢。
斯托克早已瞧見,面不改色,也不緩下馬速,直直向兩騎士撞去,兩位騎士臉色大變,正要閃身躲避,那馬在地上猛地一蹬,霎時騰空而起,輕快地從兩人頭上越過。兩個騎士出了一聲冷汗,連忙轉身看去,只見那瘦馬跺幾步,便停了下來,又恢復到先前有氣無力的樣子,啃起了路邊的嫩草。兩人驚懼退去,怒氣又生,持劍上前,就欲質問。斯托克恍若未見,只懶洋洋地從兜中掏出一枚徽章戴在胸前。徽章上,法爾斯皇家的標記發出淡淡的紫色光暈。兩位騎士見了大驚,立刻停下腳步,收劍躬身行禮道:“原來是皇子殿下駕臨,失禮了。”
斯托克見兩人變臉如此之快,便知神殿上頭早有交代,淡淡說道:“我要見你們教宗,前面帶路吧。”“是!”兩名騎士異口同聲地答應,然後在身後樹下解開繮繩,各自跨馬而上,然後領着斯托克往山上行去,中途來到神殿騎士團的訓練場外。遠遠聽到呼喝交戰之聲,斯托克便叫兩位騎士停下,拍馬上了一個小土包,眺望遠處林間的白石廣場。只見廣場極大,上面人羣分作兩邊,在兩位年輕騎士的帶領下彼此對衝。在南邊的那位將軍不斷張口呼喝,手下隊伍聞聲變陣,橫衝直撞,很快將對方陣營分割成數片,只能各自爲戰。斯托克面現驚色,隨即大聲叫好:“不愧是瑞克。”他身後兩個騎士對視一眼,都不覺露出得意之色。
斯托克下了小土包,便與兩位騎士繼續前進,穿過住宅區,越過幾座儀式大殿,前方教宗殿已遙遙在望。一騎士拍馬疾馳而去,剩下的兩人則緩步而上,不久便來到殿前。先前的騎士就站在門口,邊上立着兩個穿大紅法袍的紅衣主教,面色平和地望着斯托克過來的方向,露出善意的笑容。斯托克暗暗着惱,心想總有一日,我要你們用迎接大陸皇帝的禮儀來接待我。心念動處,已策馬來到兩人十幾步遠外。他下了馬,快步向兩位主教走去,說了幾句沒營養的話,便被帶到會客廳外。
一個頭戴金冠,身披銀邊白袍,極有長者氣質的老人正滿面笑容地站在廳前等候。斯托克心氣稍平,不等兩位主教介紹,便笑着上前道:“初次見面,您便是教宗大人吧,斯托克有禮了。”教宗麥卡斯見斯托克不行單膝禮,心中微怒,面色不覺一僵,不過他反應極快,立刻展顏笑道:“歡迎來到聖山,斯托克皇子殿下。”斯托克目光敏銳,早把他的臉色看在眼裡,心中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也敢讓我行屈膝禮。”兩人面和心不和地擁抱了一下,麥卡斯道聲請,與斯托克並肩走進會客廳,分賓主坐下。幾個近侍準備了茶水便告退離去,會客廳中只剩下麥卡斯兩人。
麥卡斯端起一杯茶,向斯托克一示意,道:“殿下,此刻你不是正忙嗎,怎麼有空上山來?就不怕坎特爾乘你不在,忽然發動進攻嗎?”斯托克笑道:“教宗大人,您多費心了。我已經安排好了所有防務,坎特爾雖然才能卓着,想來也佔不了什麼便宜。”麥卡斯笑道:“殿下如此自信?”斯托克笑道:“自然。因爲我自己也破解不了。”麥卡斯一愣,笑道:“原來如此。”斯托克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着浮起的茶梗,道:“教宗大人,我這次來,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希望神殿可以站在我這一邊。”麥卡斯神色不變,道:“這話怎麼說?”斯托克放下茶杯,正色道:“你也知道我前段時間招了批新兵,但他們沒有受過一點軍事訓練,根本談不上什麼戰鬥力,所以眼下在軍力上,我反而比坎特爾要有所不如了。”麥卡斯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斯托克笑道:“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我是衝着神殿騎士團來的。”麥卡斯心中早有預料,眉頭大皺道:“你想讓他們爲你而戰?”斯托克道:“難道不行嗎?前段時間他們可是害我損失了萬餘兵力,更拖延了我的時間。現在讓他們補上這個空缺並不爲過吧,教宗大人?”
麥卡斯呵呵一笑,道:“殿下,這你可就錯了。騎士團是屬於光明神而不屬於人族,它的宗旨是爲光明神效力,掃除一切黑暗,除非有黑暗力量,否則光明神是不會參與信徒之間的內戰的。怎麼能借給你們攻略他國呢?斷然不行。”斯托克笑道:“既然不是世俗的力量,爲什麼之前卻要與我作對呢?那時就不跟宗旨衝突了嗎?何況海迪克斯只是表面上敬奉光明神,他們與西普洛斯常年和平相處,說他們是黑暗力量也說得過去吧?”麥卡斯心中冷笑,心想在你們法爾斯帝國神殿的勢力還不是一樣受到限制,道:“據我所知,海迪克斯與西普洛斯之間幾乎天天發生衝突,怎麼談得上和平相處。另外,騎士團成員幾乎都是亞爾達人,上次完全是他們擅自行動,因爲你滅了他們的國家。”斯托克笑道:“這麼說並不是您的意思?”麥卡斯道:“這個自然,我發現他們一離開,就立刻派人去召回他們了。不過你也知道,他們神出鬼沒,我派出去的人花了不斷的時間才找到他們。”斯托克大笑道:“在這不短的時間裡,我的隊伍已經死傷無數了。教宗大人,這個不管你怎麼解釋,恐怕也說不過去吧。”
麥卡斯露出遺憾的神色,道:“至於這一點,事後我們會作一定補償,一定讓你滿意爲止。”他頓了頓,道:“眼下,你們完全可以通過海路將軍隊源源不斷地從本國運來,何必執着於這區區四千人呢?他們就是戰鬥力再強,也比不過兩萬人的大部分。“斯托克笑道:“這麼說,你是不願意了?”麥卡斯微微一笑道:“我已經下令騎士團半年不得離山以示懲戒,只能說聲抱歉了。”“哈哈哈……”斯托克笑了一會兒,道,“既然光明神公正無私,我有一個請求,請您務必傳達給他。”麥克斯心中一凜,道:“如果是合理的要求,光明神必定不會反對,請吧,殿下。”
斯托克展顏一笑,道:“光明神要不負公平之名,就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可是現在,我們的魔法軍團卻因爲害怕神罰而無法發揮全部實力,只能與海迪克斯那些低級法師打成平手,這對我們法爾斯是不是太過不公了?”麥卡斯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讓我請求光明神放開戰場上高級魔法的使用限制?”斯托克笑道:“沒錯,我就需要這個。只要你答應協助我,我可以不要求你們一兵一卒,而事成之後,卻有神殿的一份好處……”麥卡斯心中冷笑,卻道:“我可以答應你。”斯托克道:“慢來,還有一個附加要求,我要親耳聽到聖女傳達的神諭。”麥克斯微怒道:“你不相信我?”斯托克笑道:“教宗大人,如果你不準備騙我,我直接得到神諭有何不可呢?”麥卡斯定定地看了他一會,道:“我答應你就是。”斯托克微微一笑,道:“不愧是教宗大人。”心中卻想:他答應得這麼爽快,難道是他仍有辦法做手腳,還是他肯定光明神根本不會答應這種條件?
斯托克正自沉吟,麥卡斯打斷了他的遐想,從懷中取出一塊金屬牌,道:“那麼明日上午,拿這塊令牌去聖女殿便是,我就不去了,你可以直接詢問聖女。”斯托克接過令牌,看了看道:“我想現在就去。”麥卡斯皺眉道:“你難道不知道見聖女的禮儀嗎?”斯托克笑道:“無非是沐浴齋戒之類的勾當,我懂。”麥卡斯道:“那麼你最好明天再去。”斯托克思索一會,道:“我聽您勸便是。”
……
告別教宗,斯托克牽了馬,漫步向山下走去,很快來到騎士團的駐地邊上。他把馬寄在旁邊的樹下,走林間大道向訓練場而去。當林間的雀鳥鳴叫聲轉爲人羣的呼喝聲時,他便走到廣場外不遠處。隨意掃了兩眼,見邊上有簡陋的高臺,上面擺着一張長桌與十來把椅子,可能是平時檢閱隊伍和發表演說的地方。斯托克微微一笑,唸了兩句咒語,用漂浮術輕輕上了高臺,在正中的位置上坐下,俯視下方。此時正副團長都不在,騎士們忙於錘鍊自己武力,有的在打坐,有的在練槍,有的在練蠻力,斯托克仔細觀察了一圈,發現這些人中竟有四分之一是魔劍士,不由得暗暗吃驚。
魔劍士是全大陸公認最強的戰士,相對的,成爲魔劍士的條件極其苛刻,首先魔法天賦和武學的天賦都必須要高,其次就是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這兩點,就足夠排除掉絕大部分人,再加上大部分選擇成爲魔劍士的人都會在中級狀態下遇到難以逾越的障礙而停滯不前,所以大陸上魔劍士數量極少,反而是魔劍士的學習法門——元素鬥氣,價值猶如廢紙一般,到處都可以找到。他想:神殿這麼多魔劍士不可能完全來源於貴族世家,多半是神殿從小挑選並培養出來的。他想到了答案,便不再驚訝。
斯托克正自思索,頸上忽然傳來一股冰冷的氣息,讓他全身發寒。他低頭一看,一把長劍正橫在他的脖子上,只要對方稍稍一動,他就必死無疑。斯托克吃了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女正對他怒目而視。斯托克笑了,道:“原來是琳迪絲公主,好久不見了。”琳迪絲冷冷看着他,厲聲道:“你毀掉了我的國家,我要殺了你。”斯托克笑道:“公主殿下,我現在可是教宗的貴賓,你殺了我,恐怕教宗只有殺光亞爾達皇室,才能跟我法爾斯帝國交代了。”琳迪絲道:“如果殺了你,坎特爾就能擊敗你們的部隊,到時候法爾斯還能拿我們怎麼樣?”斯托克笑道:“你太天真了,我的副帥雖然進取不足,但防守還是沒有問題的。只要長期相持下去,海迪克斯必敗無疑,到時候你們也能逃哪裡去?”
琳迪絲大怒,剛把劍一拉,還未割到斯托克的脖子,邊上便閃過一人,把她的劍鏘的一聲擋開,然後橫在驚魂未定的斯托克身前,擋住了她的來路,道:“琳迪絲,你不要衝動。”此人正是瑞克,琳迪絲怒道:“瑞克大哥,你不要阻止我。”瑞克橫劍道:“他是神殿的客人,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對他動手。”琳迪絲冷哼一聲,衝上前,繞過瑞克就砍。瑞克再次出手,將她連人帶劍劈到數丈開外。琳迪絲自知不敵,恨恨離去。瑞克回身道:“爲了你的安全起見,接下來最好不要到處亂跑。”斯托克已經定下神來,笑道:“剛纔如果去了住所,只怕更危險吧。”瑞克道:“那邊有神殿騎士守衛,琳迪絲也知道後果,你不必擔心。”
斯托克道:“不過回去的路上還是蠻危險的,不如你陪我過去?”瑞克想了想,點頭道:“好吧。”兩人往林外走出,斯托克不斷詢問,瑞克則隨口答上兩句,出了林子,斯托克牽了馬,沿着下山的大道,很快來到下方住宅區,然後一眼掃見某棟屋子前,一個穿着牧師裝的男子正站在那裡向他招手,正欲過去,忽聽下方馬蹄聲陣陣響起,漸漸近了,原來是一名神殿騎士和一個三十歲不到,一臉嚴肅的年輕人騎馬奔來。看清那個年輕人的相貌,瑞克和斯托克臉色都是一變,斯托克輕聲笑道:“沒想到坎特爾也來了。”
剛剛笑出聲,手上繮繩忽的一緊,那瘦馬拖着斯托克往前狂奔而去,直撲坎特爾。這一下突如其來,跑在前邊的騎士想要阻止也是不及,坎特爾見一匹瘋馬迎面衝來,從腰間抽出長劍,便往前方猛砍。誰知腳下的坐騎突然停下腳步,將坎特爾凌空掀去,對面那馬更是靈慧異常,一個飛旋,把後面反應不過來的斯托克往正竭力穩住身體的坎特爾甩去,當時便將他撞下馬來,一起滾倒在旁邊的草叢裡。斯托克與坎特爾弄得灰頭土臉,當時便是大怒,一起衝出草叢,然後就見兩匹馬湊在一起,一副相親相愛的樣子,接着更一掉頭,丟下兩個主人齊齊往山下奔去。斯托克與坎特爾面面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
瑞克大笑上前道:“兩位挑得好馬。”斯托克一笑,道:“坎特爾,你來幹什麼?莫非也是跟我一樣,來請神殿騎士團幫手的?”坎特爾這才注意到斯托克的樣子,驚道:“你是斯托克!”斯托克笑道:“還不是我嗎?”坎特爾臉色陰沉,斯托克繼續笑道:“建議你放棄,快點回去吧,教宗已經下達了命令了,騎士團半年內被禁止離山了。”坎特爾道:“好啊,斯托克,我們不如一起下山。”斯托克笑道:“這可不行,我還要在這兒住兩天,還是你先回去吧。”坎特爾道:“你能住下,我爲什麼就不行?待我見過教宗,再與你算賬。”他說完,拂袖而去。
斯托克望見坎特爾上山的背影,笑道:“那傢伙性格好像不大好呢。”瑞克道:“是你太輕浮了吧。”斯托克哈哈一笑,往住宅那邊去了。瑞克見他進了臨時安排的住所,放了心,回訓練場去了。
……
斯托克坐在沉思片刻,然後找了幾本書,隨意翻看起來,中午的時候,隔壁響起了說話聲,正是坎特爾的聲音。斯托克小心地透過共用的圍牆的窗口窺視,果見坎特爾被兩個騎士領進了大院。他剛欲從窗口退開,就被坎特爾發現,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斯托克哈哈一笑,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起來,忽地留意到旁邊樹叢中長着幾棵野生的龍蚊草,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生出。
半夜時分,臥室。斯托克透過白天剛剛被他刻意擴大的牆縫往對面望去,一牆之隔也是臥室,坎特爾正靠在牀上讀書。斯托克小心地躺下,摸了摸牀上的簡陋吹管,吹管裡面,是他碾碎的龍蚊草的粉末。這是一種強烈的迷幻劑,可以讓人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陷入昏迷和神智不輕的狀態,是他用來對付坎特爾的密招。良久,坎特爾終於關上了燈,從縫隙裡透過的光亮消失,只剩下外面清冷的月色,依稀照亮了屋子。斯托克等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偷偷爬起,將吹管伸入縫隙,就欲往對面吹去,正得意間,邊上卻忽然莫名其妙地多出一根吹管。斯托克一驚,仔細看去,只見對面的坎特爾也拿着一個吹管,一臉的驚訝。
“是你!”“是你!”兩人驚詫地望着對反,然後又怒目而視,叫出聲道:“好卑鄙的傢伙,竟然半夜偷襲我。”這一聲質問來得異口同聲,兩人一愣,俱都惱羞成怒。斯托克不顧三七二十一就要去吹,卻被坎特爾按住那頭,吹不過去。坎特爾也想要動口,也同樣被斯托克按住。兩人透過縫隙,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又同時突然低頭,想要吹走龍蚊草的粉末,但雙方反應都不慢,依舊被死死賭注。斯托克不過中級法師,練過幾手拳腳,坎特爾雖然出身將門,也不過是一個半吊子戰士,氣力相差不大,只是強行按住對方兩根吹管,都不敢鬆手。以龍蚊草的效力,只要吹過一點,就得昏迷過去,能不能醒來還是未知之數,兩人不得不僵持下去。
月亮落下,太陽升起,翌日的清晨終於到了。不見兩人離開房間,兩邊的侍者各自來到房中查看,他們得到機會,約好時間一起鬆了手。
上午八點的時候,瑞克走進斯托克的臨時住所,斯托克正好走出門來,兩人在院子裡碰了面。瑞克瞥了斯托克兩眼,見他睡眼惺忪,眼神迷糊,奇道:“兩頓飯沒吃就讓你這麼憔悴?”斯托克恨恨道:“不是。昨晚有個無恥小人偷襲我,害我累了一整晚。”瑞克一愣,沿着斯托克的視線往隔壁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也不深究,道:“我們走吧。”斯托克道:“去哪?”瑞克道:“自然是聖女殿了。”斯托克笑道:“教宗不是叫我自己去嗎?”瑞克道:“因爲我不想你在路上被人殺了。”他朝門外一努嘴,斯托克會意,跟着他一同走到門外。
走到隔壁門口,坎特爾皺着眉頭,大步向外走來,他瞪了一眼斯托克,恨恨地別過頭去。瑞克見他神色與斯托克一般無二,奇道:“你怎麼也變成這幅德性了?”坎特爾一指斯托克道:“還不是這個卑鄙小人害的。”瑞克想起剛剛斯托克說的話,心中暗笑,道:“你來得正好,我們一起走。”斯托克訝道:“他也要去?”坎特爾冷笑道:“你能去,爲什麼我就不能去?”斯托克笑了笑,看向瑞克。瑞克笑道:“你要請求光明神解除限制,他則是來請求加強限制的。”斯托克怒笑道:“這就是你們神殿的做事方式嗎?我可不認爲你們不告訴他,他會提出這種要求來。”瑞克聳聳肩,無所謂道:“隨便你怎麼說。你如果不滿意,不去也行。”斯托克冷笑一聲,道:“誰說我不去的?”瑞克道:“既然你沒有意見,那我們走吧。”
三人步行離開了住宅區,往山上漫步走去,兩個小時後,便越過教宗殿,來到聖女殿前。幾個守衛上前攔住道:“沒有通行令牌,誰也不許進入。”瑞克回頭道:“斯托克殿下,令牌呢?”斯托克狐疑地取出令牌,道:“怎麼,你自己沒帶嗎?”瑞克不理他,將令牌出示了一下,幾個守衛立刻推開,瑞克兩人率先進入,坎特爾緊隨其後,一起走了進去。
……
“你說斯托克來聖山了?”聖女殿後院中,愛彌爾驚訝道。琳迪絲恨恨說道:“昨天來的。這傢伙嬉皮笑臉,不是個好東西。要不是你哥哥,我一早就殺了他了。”
王祺正在邊上舞劍,劍氣縱橫,破空之聲不斷,待得停下,劍上已穿了數十片樹葉,每一片都在同一個位置,同一個方向,他捋下葉子,笑道:“聽說他蠻有本事的,我倒想見見他。”琳迪絲目瞪口呆地望着王祺手中的劍,怔了一會兒,然後對愛彌爾道:“他好像已經得到教宗的同意,也許今天就會上山來找你。”愛彌爾奇道:“找我?他找我能有什麼事?”琳迪絲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王祺收劍笑道:“你今天來這兒,不會是爲了行刺斯托克吧?”愛彌爾聞言,擔心地看着琳迪絲。琳迪絲沉默半晌,道:“你們放心,我自有分寸。”
王祺將長劍交還給琳迪絲,揉了揉被汗水浸透的衣服,快步向院子邊上的長廊走去。愛彌爾道:“艾絲緹拉,你去幹嘛?”王祺頭也不回道:“洗澡。”愛彌爾不說話了,琳迪絲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驚奇地問道:“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前段時間走路都成問題,但剛纔的劍速卻快得驚人。”愛彌爾楞道:“在你眼裡也很快嗎?”琳迪絲道:“當然,如果我看得沒錯,已經快接近高級劍士的境界了。單論精準的話,只怕已達到劍聖的標準。”愛彌爾驚訝道:“你說的是真的?他在借你劍之前可從未練過。”琳迪絲道:“那麼說只有十幾天時間。真奇怪了,傳說不是說她是沒有任何攻擊能力的嗎,照這樣下去成爲劍聖也不成問題。”愛彌爾撲哧一聲笑了,道:“你嫉妒了?”琳迪絲臉一紅,道:“別開玩笑。”
王祺來到露天浴池,褪去被汗水沾溼的衣服,慢慢步入池中,讓熱水浸透了自己的身體。有魔法陣控制,這個溫泉永遠控制在最令人舒適的狀態。池面上水汽朦朧,凝而不散,王祺伸出手,在手上點燃了一團火焰,火焰落在池面上,頓時燃燒起來。一會兒,將水汽燃盡,王祺反手一收,重新將火焰抓到手中湮滅,心中暗暗滿意。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能量體恢復良好,不僅身體控制自如,也可以部分動用意念力來引動魔法。以他現在的魔法控制力,對付一個紅衣主教還有點困難,但對付幾個普通的主教卻是輕而易舉,在亞蘭達大陸上,走出去也算是一方高手。王祺離開這裡的念頭越來越盛,他想要去找回自己原本的身體,他相信以自己身體的強度,就是沒有靈魂,也不會在短短三百年裡毀掉。結合召喚的場景,他早就猜出當時自己所在的地方就是亡靈島,亡靈島毀滅一事,他也大概猜到是與自己的軀體有關。
到了上午十點,愛彌爾上午祈禱的時候到了。琳迪絲正欲離開,就見外面匆匆走來一個侍女,道:“聖女殿下,外面有人求見。”愛彌爾與琳迪絲對望一眼,道:“難道是斯托克?”侍女道:“坎特爾和瑞克團長也來了。”愛彌爾驚道:“什麼,我哥哥?”侍女道:“是。”愛彌爾不再細問,快步向外走去,琳迪絲連忙跟上。
走到祈禱間外,就見三名男子正虔誠地跪坐在光明神的十字架前,唸誦着讚美光明神的詞句。見愛彌爾出來,瑞克的眼神立刻從神像上移開,凝注在愛彌爾身上。愛彌爾的心微微顫動一下,隨即強自平復下來,道:“斯托克殿下,坎特爾將軍,你們找我有什麼事?”斯托克擡起頭道:“聖女殿下,我是來求您代我向光明神轉達一件請求的。”坎特爾冷笑道:“我也一樣。”斯托克道:“由於光明神神罰的限制,我們的魔法軍團無法發揮真正的實力,使得我國最大的優勢被大幅削弱,這對我們法爾斯實在太不公平了。我請求他取消這個限制,或者至少放寬這個限制。”琳迪絲大怒,想要衝上殺他,卻被瑞克擋住。
坎特爾朗聲道:“恰恰相反,我的請求是加強這種限制,否則對於我們海迪克斯太過不公。我們海迪克斯不僅在無數年月裡保護了東部大陸文明免受蠻族的毀滅,而且是唯一一個與亡靈國度西普洛斯交界的國家,從來深受亡靈法師之苦,而我們本土法師數量又是極少,光明神加強這種限制,纔是公平的做法。”愛彌爾從來沒有碰到過這種截然相反的請求,不由得手足無措,不知如何回答纔好。瑞克見妹妹眉頭大皺,道:“愛彌爾,這種事不需要你做主,你只需要把他們請求一起轉告光明神,光明神自會有所決斷。”愛彌爾恍然,道:“我已經知道兩位的意思了,請在這兒稍稍等候,我去去就來。”
愛彌爾走進祈禱間,合上了門,這時,從愛彌爾兩人剛纔過來的迴廊上,走出一個身穿黑色薄衫,腳踏白襪,秀麗無雙的少女,臉上紅撲撲的,微帶笑意。瑞克瞥了一眼,不覺微一失神,暗暗咋舌不已。王祺撫了撫頭上的長髮,掃了斯托克和坎特爾一眼,走到琳迪絲邊上問道:“他們就是斯托克跟坎特爾?”琳迪絲愣愣地點點頭。這時斯托克兩人已經尋聲看過來了,坎特爾還好,只是一怔便醒悟過來,偶爾拿眼偷瞧過去。但斯托克卻呆呆愣愣地梗着頭,哪有先前半點英氣。王祺見他樣子古怪,不覺輕聲一笑。
本來這一笑也沒什麼,可王祺卻忘了現在非同以往,用的是艾絲緹拉的身體。論美貌,只怕找遍整個大陸,也沒有人能比得上她,要不然她也不會被神魔兩族一起看中,同時選爲聖女。光明神殿的人知道她的來歷,加上被教宗看得很緊,心中有對光明神的信仰,就是有非分之想也會強制打消。但斯托克不同,他對艾絲緹拉的年齡和來歷全然不曉,只以爲是聖女的朋友,與琳迪絲一般。故而王祺只看了一眼,便失了三魂七魄,眼睛發直,兩隻腳如有萬鈞之重,哪裡還動得了分毫。
斯托克這呆樣全無掩飾,在場衆人都看出來了,紛紛發出竊笑之聲。坎特爾冷哼一聲,收回看向王祺的視線,露出思索的表情。王祺初時還不甚明白,此刻卻已醒悟過來,他明白艾絲緹拉這幅樣子的殺傷力,是以見斯托克眼神呆滯也不生氣,只無奈地笑笑,徑自回後院去了。斯托克本能地想要站起,卻被瑞克強行按了下去,只得微微嘆了口氣,張口欲要詢問,想起周圍有人,終於忍住不說。
等了小半天,愛彌爾從祈禱間出來,走到衆人面前,道:“兩位,也許要讓你們失望了。光明神駁回了你們的請求,他告訴我:‘戰場不得使用超過七級魔法的規矩永遠不會改變。’”斯托克和坎特爾並無失望之色,彼此對望一眼,哼了一聲。坎特爾站起來,對瑞克道:“幫我轉告教宗,說我走了,來日再會。”瑞克點點頭,坎特爾大步離去。瑞克望向斯托克,道:“殿下,你也準備離開嗎?”斯托克笑道:“既然來了,自然是多待一陣子了,這麼着急幹嘛?”瑞克嘲弄道:“不會是剛剛作出的決定吧?”斯托克麪皮一紅,笑道:“要不你馬上送我下山?”
瑞克光明正大進來了,豈肯輕易離開,當下拉住斯托克,與愛彌爾一同來到後院。瑞克與愛彌爾坐在一塊兒談天,斯托克卻蹲在院子中間看王祺練劍,一臉癡迷。王祺雖是能量體,但被他看了半天,也不禁暗暗着惱,忽地一劍向斯托克劈去,斯托克連忙一個懶驢打滾,狼狽地避了開去。王祺拿劍指住他,笑道:“實話告訴你,你若是說出不中聽的話來,可別怪我下次手下不留情。”斯托克清醒過來,笑道:“什麼叫做不中聽的話,是指劍術嗎?”王祺笑道:“你自己明白,如果不明白,少說話就成。”斯托克只唯唯應是,死死盯住了他。
王祺瞥見斯托克的眼神,想要找回軀體的想法更加強烈了。
……
大峽谷要塞外,正午過後。數十條飛龍正在峽谷中打盹,忽聽遠處要塞上方傳來一聲巨響,龍羣擡頭看去,只見一團耀眼的光芒在要塞上空爆散開來,天上好像多了一個太陽。龍族長布蘭福德從睡夢中驚醒,感應了一下魔力,驚聲問道:“海迪克斯什麼時候有了法聖?”尤格普斯道:“好像不是法聖,是王天大人乾的。”布蘭福德往遠處城樓上望去,只見王天手上拿着一本書,一手在翻頁,一手則不斷組合各種魔法,所有魔力元素在他手上都穩定無比,運轉自如,好像元素衝突根本不存在似的。布蘭福德嘆了口氣,道:“我們也真夠倒黴,那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尤格普斯默然不語,又爲自己的前途擔憂起來。
王天合上魔法書,道:“這是第幾冊了?”艾西婭道:“第六冊。”王天道:“接下來就是高級魔法了吧?”艾西婭點點頭,又取出一冊黑皮書,遞給了王天。這些天來,艾西婭幾乎想盡了一切辦法來保證王天留下。因爲她知道,只有王天留下,或者交代下一個命令,才能讓龍族爲海迪克斯效力,才能保住這個要塞。這幾天艾西婭拿來了宮廷珍藏的古代魔法書,王天頗感興趣,本以爲他會研究一陣子的,誰曾想,這些繁複的魔法對於王天來說竟不過小菜一碟,根本一看就會,而且使出來的威力都比別人高上數籌。艾西婭只得再傷腦筋了。
王天隨意翻了幾頁,笑道:“高級魔法也不過如此,實在無趣,不看也罷。”合上書,扔還給艾西婭,道:“你還有什麼伎倆,就使出來吧,若是到今天晚上還想不出,我只好走了。”艾西婭苦惱道:“如果你離開,龍族也會離開,整個要塞的人都會死,難道你不會覺得難過嗎?”王天笑道:“我爲什麼要難過,我跟你們又不是同族?”艾西婭無奈,咬牙站起來道:“我會想出辦法來的。”“好倔強的丫頭。”王天笑道,“快去快回,我可不喜歡等人。”艾西婭整理了一下魔法書,就向城下走去,王天往後躺在地上,仰望着天空,忽然想起一事,坐起來叫道:“回來。”
艾西婭停下腳步,詫異地回頭道:“王天閣下,有什麼吩咐?”王天道:“把魔法書給我。”艾西婭奇道:“你又有興趣了?”王天取過一冊書,搖頭道:“我有興趣的不是魔法,而是神罰。”艾西婭一愣,卻聽王天又道:“戰場上真的不能對敵人使用高級魔法嗎?”艾西婭道:“那是當然,否則光明神就會降下神罰,毀滅使用者,傳說整個軍團都可能被毀滅。”王天道:“神罰到底是怎麼執行的?“艾西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只有光明神殿纔有這方面的記錄,不如我請幾個牧師上來?”艾西婭正要叫人,王天止住她,笑道:“不必了,實際看一下不是更好。”他說着,在書中隨意一翻,然後伸手在空中連劃數下,魔力元素頓時從四面八方集合而來。
艾西婭大驚道:“難道你想自己引來神罰?”王天笑道:“慌什麼,你們那個光明神就是真的存在,也未必是我對手。”艾西婭雖然見多了王天的神通,卻哪裡肯信,畢竟人與神的差距在她心目中根深蒂固。王天也不理會她的勸阻,唸了幾句咒語,把手一翻,天空忽然變紅,雲彩彷彿變成岩漿一般,緊接着無數焰球從紅色的雲層中降落,下起了火雨,直直砸向法爾斯的營地。這正是高級魔法中威力較爲普通,範圍卻極大的魔法——流星火雨。攻擊力雖然不強,但如果沒有防禦,殺傷力極爲出色。
巴拉姆感應到頭頂上方的魔力波動,反應極快,立刻衝出營帳,高舉魔杖,朗聲念起咒語,一道道透明的光芒從杖端升起,化作數個光罩擋住了火雨,才鬆了口氣,正尋思哪個不怕神罰的傢伙發出的高級魔法,就見要塞上方的天空中忽然射下一道粗大的白色光束,巴拉姆大喜過望,心道:“你們自取滅亡,就怨不得我們了。”龍族也是吃驚無比,尤格普斯興奮異常地望着光柱,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個惡魔要死了,我終於自由了。”
要塞中,艾西婭駭然失色,守軍張皇失措。王天則是冷笑一聲,掌心向上托起,一道柔白的光柱直直向上迎去,兩道光束交匯一處,彼此衝擊,爆發開來,化作無數光束四面彈射,頓時下了一場光雨,所有被擊中的人都立刻氣化,運氣好的也缺胳膊少腿,成了廢人,只聽得法爾斯營中慘叫聲連連。要塞之中,因爲就在王天下方,反而沒有傷亡。尤格普斯彷彿被迎面澆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從頭頂涼到了心裡。
王天哈哈一笑,忽然凌空飛起,射向天空,只一瞬間,便到了大氣層外的太空,他雖然沒有王祺的能量探測能力,但基本的識別能力還是有的,他幾乎可以肯定,剛纔的攻擊就是從眼前這個地方發出的,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麼尋找,都找不到任何武器或者任何人,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好訕訕離去。就在他剛剛飛入大氣圈的時候,一道細小的光束從天而降,轟在他的頭頂,將他打了個趔趄,砸在正下方的一座山中。王天大怒,身形驟閃,再次衝上天空,來到原地,但仔細搜索片刻,依舊沒有找到。他思索片刻,道:“罷了,日後再說。”於是便往下方飛去。他一路警惕,但光束再也不來,於是他便加快速度,回到城樓之上。
艾西婭用驚佩的眼神望着重新落座的王天,王天笑了笑,道:“小公主,先前的約定已經生效,還不快去想辦法,等我離開,你哭都來不及了。”艾西婭醒悟過來,連忙下去了。王天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