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浩渺,靜謐無聲,在這千萬年恍若一瞬的近乎凍結的暗色空間裡,此刻,正演出一場生與死的較量。淺色的白芒統治着這片區域,綿延數萬裡,裡面有更強烈的白光來回穿梭,不住地變幻着位置和行動方向,彷彿海中成羣結隊的沙丁魚羣。獵殺者也有,那是一道紅光,所到之處能量不斷爆發,卻將外圍白色的光芒變得更加黯淡。但白光並沒有躲避紅光——它畢竟不是無力的沙丁魚,而是有鋒利牙齒的食人魚羣——,它與紅光纏繞着彼此殺戮,不斷對衝,碰撞在一起,然後就是劇烈的能量爆發,爆發連綿不絕,彷彿永無止境,讓人虛幻地覺得,這幕無聲的戰鬥彷彿亙古以前就一直存在了似的。也許,在這數百萬年如一日的宇宙星空裡,時間本就是無益的概念。
艾弗已拼上了性命。他不這麼做不行,對手實在太強大了,即使他得到了菲羅託斯的力量,而安提瑞斯又受了重傷,但他犀利的攻擊效果卻越來越弱,從一開始的完全壓制,到現在的有攻有守,安提瑞斯不僅沒有半分疲累,反而更加強大了,打到現在,他已有所覺悟,今天恐怕不是他殺了對方,而會是對方除掉了自己。但那又怎麼樣呢?今天都殺不了安提瑞斯,以後就更無法得手了,沒有了報仇的希望,爲復仇而存在的他,還有繼續存在下去的必要嗎?艾弗的攻擊忽然間更加猛烈了,安提瑞斯終於再次支持不住,被打得節節敗退,但艾弗自身,能量卻在急速減弱,而這些逸散的能量,都被安提瑞斯所吸收。安提瑞斯也安下心來,他知道艾弗快到極限,他的勝利就在眼前。
但安提瑞斯立刻就後悔了,他的結論似乎下得太早了一些。艾弗能量雖不斷減弱,攻勢卻越發凌厲了,這種攻勢無法持久,可是就是這短短几瞬,他已幾次遇險,險些送了性命。艾弗狀若瘋虎,連撲直打,能量亂射,他畢竟吸收了菲羅託斯的能量,這會兒漸漸開發出來,就把安提瑞斯徹底打懵了。安提瑞斯一個失誤,數道強烈的能量連同艾弗本體就朝他的能量核心區衝入,駭得他魂飛魄散,連忙調動全身能量,不顧一切地轟射出去,兩相撞擊在一處,頓時將周圍的天體炸成一片虛無。艾弗鮮血狂噴,身體多處殘損,止不住地後退,安提瑞斯能量體幾乎潰散,再無戰鬥之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爆炸的強大威能將他不斷往遠處推去,兩人之間越來越遠,傷重下,他們微弱的感應能力再也察覺不到彼此。
失敗了,徹底的失敗了。艾弗茫然地對自己說道。他的軀體好像彗星一樣,在慣性的驅使下在死寂的星空中穿梭。他早已痊癒,這具軀體的自愈能力超乎他的想象,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去幹什麼了。報仇?那是不可能的,他親眼見到安提瑞斯的傷勢如何恢復,比自己還要快得多。他願意爲報仇付出性命,卻不願去無謂的送死。可是要他就這樣放棄,他也不甘心,追了三十多年的敵人,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呢?他絕對做不到,於是乎他終於停止了後退之勢,調轉身來,順着剛纔過來的方向疾飛而去。
但他的決定太慢了,安提瑞斯已經消失,不知去向。艾弗在當日交戰的星域附近找尋數日,依舊沒有半點線索,想到以後找到安提瑞斯的艱難,和那時他必定更加強大的力量,艾弗心亂如麻,一會兒悔恨,一會兒絕望,一會兒又自我安慰……他在原地呆了數日,思考接下來該如何行事,終於決定其他的問題以後考慮,先找到安提瑞斯再說。剛剛下定決心準備選擇一個方向,前方遠處忽然乍現出一點亮光,接着亮光迅速增大,擴張成一個巨大的空洞,裡面灰濛濛的,恍若混沌,一支龐大的艦隊很快從中駛出。
“空間旅行!”艾弗眼前一亮,大喜過望,想也不想就疾飛過去,還未抵達,艦隊已停了下來,最大的太空船上艙門開啓,射出了綠色的導引線,艾弗當即從艙門處飛入。
迎接他的是個綠皮膚的異星人,見他進來先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遞給他一枚徽章,示意他在胸前戴好。艾弗自然照做,然後那綠皮人的聲音就變成了他的母語:“歡迎來到尤蘭達大人的艦隊,異星人,請隨我來,我帶你去見我們首領。”艾弗知道對方科技高明,既然有空間移動能力,那翻譯設備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東西,所以並不驚訝,只微微低頭,道了聲謝,跟着那人往太空船深處走去。一邊走,一邊留意周圍的設備,這艘太空船與庫圖拉人的不同,完全是機械文明的產物,不過論裡面蘊藏的能量,卻並沒有弱上多少。
走進指揮室,還未來得及觀望一番,就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就在他前方響起:“異星人,來我這兒!”這句話是命令式的,但艾弗只是擡頭掃了那個少年一眼,並沒有動,這倒不是因爲他反感,現在他有求於對方,爲了報仇的這個終極目的即使讓他下跪他也會毫不猶豫去做的,只不過他要見的是他們的首領,要是讓一個少年輕易叫動了,豈不是讓對方看得輕了?身邊的綠皮人明白他在顧慮什麼,立刻解釋道:“先生,這位就是我們的首領,尤蘭達大人。”艾弗微微動容,再次擡頭望去,這次他才發現那個少年的奇異之處。
那人也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一頭黑髮,膚色白皙,兩隻眼睛猶如深淵一般,幽暗之極。嘴角始終掛着笑,那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但與少年人的叛逆卻不盡相同。尤其是,他身上帶着一股神秘的氣息,叫他完全無法看透。這是不可思議的,因爲艾弗本身是高位階生物,對下級生命本應該能完全看透的。艾弗並不認爲對方比他位階更高,但顯然對方更強。
“那絕對不是個孩子。”艾弗在心裡說道。想到這裡再不猶豫,上前兩步,鞠了一躬道:“尤蘭達大人,宇宙的流浪者艾弗向你問好,我想請求你的幫助。”
“說吧,你要我怎麼幫你?”尤蘭達異常的好說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要東西簡單,要我們幫你辦事的話就難了,因爲我們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
“我希望得到一艘帶有空間轉移系統的太空船,”艾弗望着尤蘭達道,“我已經爲此在宇宙中漂流三十多年了,不知你們能不能勻出一艘……”
“只是一艘太空船嗎,那就太簡單了。”尤蘭達笑道,“同爲這個宇宙的人,就當交個朋友,哈達斯,去給他準備太空船,找一艘最先進的。”他拍了拍上面的欄杆,命令道。邊上一個額頭上繪着奇異標記的人連忙應聲下去了。艾弗看了那人一眼,心驚不已,原來那人的實力竟不比他弱多少,下屬這麼強大,那這個看不透的首領還能差到哪裡去。
不過他畢竟不是來搶太空船的,這個人再強也與他無干,艾弗只是驚詫了一下,心情就恢復了平靜。正想說幾句感謝的話,身後響起一個少女的聲音:“你是誰?”
語氣中帶着審問之意,艾弗心中驚訝,回頭向門口處看去,然後不禁一呆,那裡站着一個穿白色裙裝的少女,容貌是他平生未見,年歲比尤蘭達略小,稚氣似未退去,卻無礙她的魅力,反而給人一種危險的吸引力,艾弗忽然感到一種本能的親近,注視着少女略有所悟。少女也注視着他,然後變了臉色,語氣不善道:“你身上怎麼會有我爸爸的氣息?你跟他是什麼關係?”這少女自然是艾麗絲,她卻是想歪了,以爲眼前這個青年是王祺跟被召喚那日見到的依麗絲生的兒子,所以不給他好臉色看也在情理之中。
艾弗不知始末,怎麼會知道對方爲什麼會突然生氣,只覺得周圍氣溫好像下降了許多,在宇宙中都一無所覺的身體也居然寒冷起來,這才知道對方的可怕,忙道:“我想你一定是誤會了,我是父母都只是普通人,我這身力量是來自以前認識的一個外星人。”艾麗絲立刻逼問道:“他叫什麼名字?”艾弗道:“王天……難道他是你父親?”艾麗絲微微一愣,道:“真的叫這個名字嗎?你沒有弄錯吧,會不會記憶有誤?”艾弗見她一臉詫異,也不知道爲什麼,只是道:“怎麼可能,我跟他相處了很長時間,絕對不會有錯的。”
艾麗絲又想歪了,把王天當成了王祺的兒子,怒道:“他什麼時候跟你見的面,當時幾歲了?”艾弗哪知道她爲什麼發脾氣,不過對方實力強大,又幫了他大忙,只得繼續解釋道:“看起來十八九歲,或者可能更年輕一些,那是三十六年前了。”艾麗絲略一思索,道:“三十六年前,那時我還沒過來呢,難道他們已經……爸爸,你太過分了……”
艾麗絲自言自語地說着,尤蘭達見意中人心情煩悶,連忙過來勸解,道:“公主殿下,事情還說不定呢,你現在發脾氣有什麼用?你怎麼知道那個王天是你父親的孩子,也許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樣……”艾麗絲道:“對了,我當天被召喚過來時根本沒有見到他,如果他真的是父親的孩子,怎麼會在那麼危急的關頭還不出現呢,這絕對不合理。”尤蘭達笑道:“這就對了,事情不能只聽一面,有時候眼見也未必是真……”艾麗絲白了他一眼,道:“我稱讚你一句,你還沒完沒了了。”這一眼動人心魄,尤蘭達只覺得身上骨頭都輕了幾斤。尤蘭達魂不守舍,也沒問艾弗要太空船的目的是什麼,等那叫做哈達斯的手下彙報說飛船已經準備完畢,艾麗絲問王天的下落無果後,尤蘭達就讓他走了。
艾弗出了旗艦,很快掌握了尤蘭達贈送的太空船往艦隊外圍飛去,眼看着艦隊向前方飛行了一段,再次遁入了虛空,最後消失不見,他也跟着啓動了空間座標系統。
再說安提瑞斯,艾弗擔心他的實力,安提瑞斯也照樣擔心艾弗,俗話說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又有俗話說一夫拼命,萬夫莫當,有的時候怕一個人並不是純因爲實力,而是因爲對方的信念。安提瑞斯差點真的被艾弗打了個同歸於盡,雖然說不上膽寒,但畢竟有了幾分畏懼。心存顧慮之下,這腦子也就不怎麼靈活了,根本想不到憑他現在的優勢完全可以擊敗艾弗。所以他稍稍恢復就立刻離開了這片星域,偏離原先的軌道遠去了。也是他時來運轉,竟在數天後找到一顆剛剛誕生不久的超級恆星,恆星越大,燃燒得越快,安提瑞斯找到的這一顆在短短几秒鐘內就失去了三分之一能量,可見其能量有多大。安提瑞斯雖只吸收了一部分,但還是能量大增,更可喜的是,先前從宇宙夾縫中帶出來的傷勢也全部恢復。這想來也是那場大爆炸給他帶來的,算是因禍得福了。其實要不是因爲傷勢未愈,擔心吸收太多能量導致體內能量失衡,他就是再怎麼想要找到文明行星,也不會就知道在宇宙中胡亂飛行,而是找個地方專心恢復實力了,假使那樣,又哪會弄得像先前那樣狼狽,區區菲羅託斯,豈能將他打傷。
王祺以爲安提瑞斯是可以無限成長的強者,卻不清楚安提瑞斯也有制限他的東西,那就是本能,能量生命體強大的吞噬本能。這種本能控制着他的成長,如果太過貪婪,就會壯大本能的力量,本能會反過來控制他的思維和理性,時間一久,他就會徹底失去自我,吞噬一切能量,將整個宇宙變成一片虛無。雖然強大,但對於他自身來說,卻與死亡沒有什麼兩樣。即使他清醒着,失去一切的宇宙就會迴歸原始狀態,進入宇宙的下一輪循環,他也必將在這最後一刻消亡,即使不消亡,空寂無物太空對他也是一種折磨。相比之下,王祺雖然在能量吸收能力上不如他,成長速度沒有他快,卻沒有本能這個顧慮。因爲他的能量之身本身就更加穩定,更別提後來又混入神力,受到了神力的壓制。
安提瑞斯將能量纏繞**形,望着泯滅的恆星,笑了幾聲,然後忽的在身前轟出一拳,拳勁帶着巨大的能量猛然向前衝去,前方強光驟現,發生了劇烈的爆炸,爆炸過後,一個巨大的孔洞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終於有能力憑能量強行開闢空間通道。在這個宇宙開闢空間通道可不像先前在召喚產生的宇宙夾縫中一樣,消耗的能量幾何級數上升,艱難得多。
有了絕對的實力,安提瑞斯徹底恢復了信心,當下乘孔洞還未縮小,大步踏入其中,然後就來到一片空幽的區域,周圍全無星辰,死寂一片,正是先前與艾弗打鬥的地方。
艾弗已走,安提瑞斯自然沒有找到,等了數天始終沒有線索後,他也只好暫時放棄了,他又開了個通道,前往下一片星域,身體驟然張大,擴散到一個星系的規模,彷彿一張大幕覆蓋過去,一路上所經的行星和恆星紛紛冷卻死去,而他的能量卻不斷提升,彷彿永無止境。有了空間移動能力,憑他廣大的能量感應範圍,找尋文明種族已不再是不可企及的事情了。安提瑞斯很自信,以他現在的實力和增長速度,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掌控整個宇宙,讓王祺,還有那幫偷襲他的人趴伏在他的腳下。而在此之前,他也要先報仇。
想到報仇,安提瑞斯心中也是一陣焦躁,他來到這個宇宙,竟然還讓艾恩格拉斯繼續活了三十多年,這一點簡直讓他無法忍受。
滄瀾基地,帕克伍德沿着甬道來到血海處,正要前往中央的血管柱,忽的注意到血海上方漂浮着的艾恩格拉斯,不禁微微一愣,飛到他不遠處,高聲叫道:“艾恩格拉斯大人,進攻準備已經完成了,所有部隊都在等候您的指示。”艾恩格拉斯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盤腿虛坐着,身上籠罩在一片晶光之中,這晶光神異無比,並不是魔力,但也不是單純的光亮,帕克伍德可以感應到裡面巨大的能量,與此相比,他剛從血海中獲得的力量似乎算不得了什麼了,儘管那也十分強大。等不到艾恩格拉斯的回答,帕克伍德只好在旁邊靜靜等候。晶光越來越強烈,裡面出現了淡淡的金色,一本金色的魔法書忽然從艾恩格拉斯手上升起,向帕克伍德飛來。帕克伍德下意識接到手中,接着就聽艾恩格拉斯道:“用它攻擊我,用你最強的招數。”帕克伍德雖不知爲什麼,毫不猶豫地打開書,把手按在書面上,然後開始吟誦咒語,咒語不是必須的,但可以幫他打出最大的威力。金紋書自動呼應着他的力量,無數魔法字符隨着他的吟誦從書頁中飛騰起來,圍着他周身上下不斷地旋轉,金光包圍了他的身體,帕克伍德只覺得舉手投足彷彿有毀滅天地的力量,不由得有些沉醉了。
悄無聲息地,一道金色的華光猛然射出,向艾恩格拉斯打去。金紋書加持下,帕克伍德分明看到,艾恩格拉斯身邊的晶光忽然起了變化,變得昏蒙無比,模模糊糊,然後金光忽然消失了,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那晶光明顯不是魔力的產物,卻有魔力的效果,帕克伍德倒有些好奇了。這時晶光消退,艾恩格拉斯站起來,然後嘆了口氣,神情很是失落,道:“又失敗了,這個理論畢竟沒有完善,這樣做成功的機率太低了,絕對對付不了他,除了發生奇蹟。哼,一個計劃要靠奇蹟完成,那也太可悲了……”
帕克伍德疑惑道:“艾恩格拉斯大人,你在說什麼?要對付託萊亞人的話,以我們現在的力量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了。”艾恩格拉斯搖搖頭,道:“我不是要對付艾彌斯,我在擔心安提瑞斯,我過去花了無數年月研究對付他的辦法,找到了一些脈絡,可是成功機率實在太低了。”帕克伍德對他絕對忠誠,這種話他根本不必隱瞞,所以直言相告。帕克伍德道:“不必太過擔心吧,雖然艾彌斯回來了,但安提瑞斯還說不準呢。”艾恩格拉斯搖搖頭,道:“都出來兩個人了,安提瑞斯出來也沒什麼奇怪的,我怎麼能不擔心?”
帕克伍德沉默了一下,道:“他真有那麼強嗎?”艾恩格拉斯嘆了口氣,道:“怎麼能不強,他是那個世界潛力最高的存在,只要脫離神域的法則束縛,完全可以毀滅這個宇宙。最可怕的一點,是他睚眥必報,我跟他有深仇大恨,他如果來了,一定會第一個來找我算賬。我們庫圖拉族恐怕會毀於一旦。”帕克伍德道:“不過宇宙這麼大,他就算來了,要找到這裡也是機率很小的事情,跟奇蹟估計也差不了多遠了。”艾恩格拉斯苦笑道:“但願如此吧,我真的不希望在這個宇宙遇到他。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帕克伍德這纔想起自己的任務,忙道:“準備工作已經結束,我們隨時可以發動對託萊亞的總攻,請大人指示。”艾恩格拉斯道:“傳令下去,隨時待命。”卻轉身往後面的血管柱飛去,進了內部,帕克伍德也迴轉身,往外面道上走去了,他的身後,血海已不再平靜,好像起了一場風暴,血浪滔天。基地這頭巨獸終於活動起來,消失在滄瀾星雲這片死亡之地上,前往阿爾巴斯星域外,尋找他主人的宿敵,毀滅了庫圖拉人的託萊亞族最後的殘餘,艾彌斯領導下的拉卡那計劃管理者們,文明監察局的人。
這是它主人的使命,也就是他的使命。沒有感情的生命是幸運的,此刻,在它的內部,艾恩格拉斯正痛苦地按住了腦袋,咬牙切齒地望着前方,好像那裡有個仇人一樣。
這次行動艾恩格拉斯志在必得。得到阿姆森的力量後,基地提升了一個戰鬥等級,讓他更有信心了。雖然無法做到殲滅託萊亞人,卻能保證重創他們,艾恩格拉斯有這個自信,他爲這一天準備太久了,而對方的首領卻剛剛回歸,就算有什麼措施也來不及生效,正是我強敵弱之時,若是輕易放過了,那真是天理不容。他準備的也很停當,絕對的突然襲擊,封鎖空間,將對方鎖死在一個區域之內,然後就是任我魚肉。如果可能,一舉殲滅了對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當然,這只是他想當然的看法,正確與否還得看這一戰的結果。
文明監察局總長辦公室,王祺對着一面光屏與希露達研究第二魔動爐的工作原理,兩人正說着話,英格爾驀然出現,從容說道:“艾彌斯大人,滄瀾基地正在向我艾克里艾昂星系做空間跳躍,目標應該是我們……”王祺微微一愣,擡頭道:“他要進攻我們,難道前幾天的基地能量提升讓他昏了頭不成?”英格爾道:“不清楚,不過我想他們這麼大張旗鼓,應該是有必勝的信心。”王祺道:“還有多少時間抵達?”英格爾道:“半分鐘以內。”王祺略一沉吟,道:“來得好快,哼,我們不能現在暴露實力以免打草驚蛇,他們要攻就讓他攻。”英格爾道:“我們要怎麼做?只防御的話,艾克里艾昂星系雖然很難毀滅,但他們卻可以打破防禦進來。”王祺微微一笑,道:“當然不能只守不攻,我們退,離開這裡,在有能力一舉殲滅他們前保密好實力。”王祺卻是擔心庫圖拉人發現文明監察局的變化後逃之夭夭,倘若情況真的變成那樣,艾恩格拉斯讓他到哪裡去找?
英格爾會意地點頭,轉瞬不見。王祺微微出神,然後他的眼神似乎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忽然輕輕摟住身邊的少女柔聲說道:“希露達,再等等,再等等……我們就可以報當年之仇了,我們終於可以從這一切中解脫出來了……”這一切他看起來不再年輕,望着希露達的眼睛裡充滿了痛苦,充滿了內疚,充滿了快意……那彷彿是老人疲憊的眼神,絕不屬於王祺,也並不像艾彌斯本人,艾彌斯是深沉的悲傷,與這個充滿痛苦的靈魂不同。這個靈魂的每一份精神都遭受了無法擺脫的痛苦的折磨,那是致命的絕望。
希露達情不自禁地擁住了王祺,把頭埋在他的胸前,用輕柔無比的聲音叫道:“主人……”她擡起頭,望着王祺的眼神也出現了變化,夾雜着極度的痛苦,和極度的喜悅。
依麗絲悄然出現,又悄然離去了,她並不願意離去,可是彷彿有一道高牆,將她從兩人身邊遠遠地隔開。這兒的空間不屬於她,那是隻屬於兩個人的,兩個彼此扶持,傷痕累累的戀人。就她出現的一瞬,她已注意到希露達的眼神,這種眼神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彷彿存在了,可是她從來沒有察覺到過。依麗絲第一次意識到,也許艾彌斯真的並不屬於她……
王祺忽的回過神來,鬆開了希露達,眼神有些迷茫。這時,艾克里艾昂星系的防禦系統忽然自動啓動,將王祺從沉思中驚醒過來,他刷地站起來,道:“庫圖拉人,怎麼我們還沒有離開?”英格爾的聲音傳來,急切道:“空間被完全封鎖了,我們無法轉移。艾彌斯大人,是否要提前交戰?”王祺道:“不,隨時準備空間轉移,打破空間的事交由我來處理。”見希露達眼神有些憂慮,王祺又笑着安慰道:“放心希露達,我自有把握。”輕輕一躍,卻從辦公室裡消失,下一瞬間,已來到大陸上空。
大地尚沒有絲毫震動,可是外圍的能量波動卻劇烈起來,完全被攪成了一鍋粥,防禦體系已被敵方侵蝕了一半,眼看着對方就要攻入這個星系,將這裡變成地獄。本來艾克里艾昂星系的防禦體系決不至於如此不濟,但遺憾的是對手是艾恩格拉斯,他的科技也就罷了,對星系本身的瞭解並不在文明監察局之下,要擋住他,自然格外費勁。
血池上升起了一面屏幕,展示在艾恩格拉斯的面前,上面有艾克里艾昂星系外的大幅場景,基地已經變形成一個黑色的巨人,扛着一門不可思議的巨炮,領着無數艘與拉美尼亞基地完全不同的戰艦,不斷攻擊下方的星系。每一炮轟出,空間波紋就無形地震盪開來,波紋越來越多,不斷撕裂空間,將異次元的空間能量不斷導入主空間,這樣做不是爲了積聚足夠的能量毀掉這個星系,而是想使星系本身的防禦系統完全崩潰。在第一魔動爐永恆化失敗後,這個星系的防禦系統已不再完美,所以艾恩格拉斯對他的所爲很有信心。
巨炮的攻擊當然是有效果的,因爲它剛好打在關鍵節點的位置,可是他們今天卻無法攻入艾克里艾昂星系。因爲這個星系很快就會從他們的偵測範圍內消失,再高級的封鎖空間,對於略窺神力奧秘的王祺來說,也是全然無用的東西。大陸上空,王祺忽然仰天一聲咆哮,能量體瞬間衝出體外,迅速擴散開來,將整個星系完全包圍起來。只一剎那,空間封鎖的效力就已斷絕,與此同時,英格爾已啓動了空間轉移系統,周圍的庫圖拉巨人和龐大的艦隊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加空曠的星空。
艾恩格拉斯目瞪口呆,他來這兒之前設想過好幾種結果,甚至想過自己失敗,卻沒有料到會是這種不尷不尬的結局。他的心中忽然想到一個可能:莫非艾彌斯已恢復記憶,而且回來已久,並在科技上有了新的突破,要不然怎麼也無法解釋他怎麼有能力突破自己用出最高層次的空間鎖定,要知道這項技術可是當年艾彌斯本人研究多年的結果……
且不說艾恩格拉斯如何胡思亂想,艾克里艾昂星系來到陌生星域後,依麗絲很快做了定位,然後文明監察局再度恢復了平靜。王祺鑽研神力不果,就把任務單獨交給了王天,自己則專心考慮起一個新的問題:如何將整個星系收入自己的精神世界。艾克里艾昂星系雖然龐大,但它的構成物質卻大多數都是魔法物質,所以限制並沒有達到完全不可能的程度。如果能把這件事解決了,以後很多事情都會很方便。英格爾,卡格尼等人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他們畢竟去過王祺的精神世界,知道里面跟其他人的精神空間的種種不同。
這件事說起來不簡單,做起來就更難了,即使以王祺的精神力水準,也覺得力不從心,只得又叫上希露達和依麗絲兩人,藉助兩人同樣強大的精神力,轉移的難度就小了許多,只是他粗糙的控制對於星系防禦系統的打擊卻比滄瀾基地的巨炮有更大的威力。王祺只好暫時放棄實驗,繼續研究這個問題,三人在世界樹下呆坐了幾天,終於有了眉目,然後,很快的,精神世界的天空中就多了成千上萬顆清亮的星辰,艾克里艾昂星系終於被搬到了精神世界。這一天,世界樹的頂端,王祺和希露達以及依麗絲正與對面的智慧之光說話。
王祺想從智慧之光中取出一部分殘魂融入拉達曼斯的體內,這段時間拉達曼斯的研究陷入了僵局,大大拖延了軍備擴張的計劃,所以王祺想讓他獲得與託萊亞人齊平的智慧。在他靈魂已經定型的現在,要想不殺死他而讓他擁有更高的思維層次,融合智慧之光中歷代託萊亞族賢者的靈魂殘片就是最好的辦法。智慧之光本身就是爲了這個目的而存在的,所以在王祺提到之後它立刻就同意了。正商量實施細節,艾瑞恩,塞西麗亞和英格爾等人忽然聯袂來到,神色肅然。
塞西麗亞上前,道:“艾彌斯大人,我們剛剛有個新發現,監察局部分管理者可能沒有被封印,而是在別處。”王祺訝然向她看去,道:“塞西麗亞,到底是怎麼回事?”塞西麗亞道:“是這樣的,我昨天去被封印的人裡找幾個以前的朋友,可是沒想到找遍所有人,都找不到我要找的。”英格爾道:“我已經調查過了,調查結果十分奇怪,阿比倫斯大星域內,以及它的邊緣一部分地區的所有監察員都不在,而其他地方的人卻非常完整。”王祺微微一愣,揣測道:“難道艾恩格拉斯還有第二封印地?不對,如果真的那樣,絕不會只少了幾百人,沒有這麼不均勻的分法。”艾瑞恩道:“我們也覺得這不大可能,我想多半是阿比倫斯發生了什麼,我們找個鄰近的地區的人來問問就好……”
王祺點點頭,對英格爾道:“你挑一個人吧,越近越好。”英格爾隨手一抓,身前已多了個人,他指着那人道:“這人是我朋友,應該是離得最近的一個。”
王祺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纔將英格爾手上的人恢復了神智,自己卻累了個夠嗆。不過他的力氣總算沒有白費,這個人還真知道那些人的下落,續完別情,弄清緣由後,他就回憶了一下當年的情形,當然,這對沉睡多年的他來說跟昨天沒什麼兩樣。這人道:“當年在阿比倫斯星域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形的怪物,實力非常強大,而且極爲邪惡(王天聽到這裡,與王祺對視了一眼),出現後就接連蕩平了幾顆行星,當時駐守的幾個同伴解決不了,就把附近的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對付那個怪物,我當時有事在外就沒去,後來我回去之後發現通訊記錄,本想立刻前往的,哪知道艾恩格拉斯突然出現,還將我封印了起來。後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王祺等人都鬆了口氣,畢竟這些人都是不死之身,落到那些怪物手裡總好過落到艾恩格拉斯手裡,否則他們就麻煩大了。王祺道:“既然都是監察局的人,我們就去一趟現場,到那裡找線索去,一定要把他們救回來。”
衆人自無不可,準備一番後,王祺就藉着最新空間設備之利,向宇宙深處行去。至於其他人,則寄宿於他的精神世界之中。
……
艾麗絲帶着遮陽草帽,走在寬敞喧鬧的大街上,不時左右觀望。他的身邊,是一臉殷勤的尤蘭達,在過去三十年時間裡,他臉上的霸氣已全然磨滅了。愛情可以讓一隻溫順的羊變成獅子,也可以讓一頭獅子變成柔弱的羊,尤蘭達很不幸屬於後者——當然只在艾麗絲面前——,他的追求道路充滿了坎坷,至今一無所獲。要不是他的性格本就是遇強則強,早就絕望了。發現這顆文明相對發達的星球后,尤蘭達再次邀請艾麗絲遊玩,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到明天爲止,在這個星球上的行程就結束了,他們得前往下一個區域,繼續尋找王祺的下落,這就是他們日常的生活流程。
本應該是這樣的,但事情的發展並不以他們的意識爲轉移,當他們走出這座城市時,一支全副重裝備的憲兵小隊找到了他們,然後不客氣地以只能令他們感到可笑的武力威脅將他們送去了行星首府,最後,他們走進了行星上的最高執政官府,來到了一個頭發如亂草,相貌古怪,閉着眼睛的老人面前。這個老人身上帶着強烈的壓迫感,乍一看,彷彿一頭飢餓的猛獸站在面前。老人眼睛也沒睜開,冷冷地說道:“宇宙中的艦隊是你們的吧,你們到底是什麼來歷,來我的星球做什麼?”
尤蘭達細細地審視着老人的面容,然後噗嗤一聲,哈哈大笑起來。老人顯然並不欣賞他的開朗,又冷聲道:“在我面前裝腔作勢,不怕我殺了你嗎?”
尤蘭達戲謔地一笑,肯定地說道:“你不敢的,我敢打賭。現在,鼓起你的勇氣,睜開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誰吧。”
艾麗絲白了他一眼,尤蘭達回以笑容,老人的臉色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他慢慢睜開眼睛,然後眼睛猛然睜大了:“尤蘭達,是你——!”
聲音中充滿了意外和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