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陽在人羣繞了一個圈,悄悄地折返樓閣裡。路過走廊,平靜如昔,心頭仍不禁砰然;拚命前奔,懼怕前頭有更兇險的,她抵擋不了。王重陽登上走廊盡處的樓梯,到了第一層,照面是八扇只剩殘破不堪框架的窗戶,接着右邊又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這裡牆壁又有密室?又藏了什麼稀奇古怪的飛禽走獸?」王重陽心繫林朝英,那容細想,憂心忡忡地前走。走了數步, 他倏然停止,猛回頭,果然她就在背後不遠。「冒失的鼬鼠,弄到滿地血汙,引來了獅子老虎怎辦?」她邊責備邊用衣服撕成的布條,爲他清潔和包紮傷口。他心情激盪,衝口直言道:「妳的腿傷結了我的衣服,妳的衣服綁了我的手傷,我倆就此綁結成雙了。」
「你弄傷的是手掌還是腦袋?」林朝英說着遞上取來的紅絹封套,王重陽抽出內裡布片,唸道:「在遠不在近,在曲不在直,遠近不在力,曲直不在想。」不禁喃喃地道:「叫人有點迷亂。」林朝英望向窗外,鼬鼠羣活動的洞穴那一方,道:「這裡確有一個叫人迷亂的地方。」王重陽道:「這裡築有迷宮之類的地方,收藏軍備和抵禦敵人進攻?」林朝英點點頭道:「就像你的活死人墓一樣?」王重陽心想既然她提起了,何不趁機開口?囁嚅地道:「我……妳……」忽聞樓下傳來人聲,改口道:「快往裡面躲。」見她冷冷地站着,急解釋道:「一直對他們說,我到此是爲了揭穿金國眈視此經書,並欲加害參與人士,若他們瞧見……」話音未落,林朝英便已繞過身旁,飄進走廊去。
人聲迫近,王重陽探頭,見剛霸門湯宇一爲首的十數人馬正衝上樓;瞥見窗外,走脫的那隻猛獸茫然地在樓下四周踱步,掉頭他們已闖至。「第一個錦囊在此!」王重陽叫着並使勁一拋,紅絹封套旋飛出窗外墜落。當中雖有人,包括湯宇一在內,覺事有蹊蹺,但衆人本着寧枉無縱,兼忌憚王重陽武功,都爭先恐後地破窗躍下奪取。
王重陽躲藏一旁,確定全部都跳了下樓,便迅速到走廊追上;跑了十數步便警覺地轉身,發現萬曦藍在背後,笑意盈盈地道:「暗黑劍士媚人之事倒也有一套。」王重陽急忙解釋道:「她已脫離了暗黑劍士,何況我們打算馬上離開這裡,不再參與爭奪。」萬曦藍聽到這裡,漸難以保持笑容,彷彿間,聽到他續道:「這塊就是第一個錦囊內藏的。」王重陽見她毫無反應,加強語氣地道:「按此內容,第二個錦囊,應該在鼬鼠洞那一方的迷宮裡。」萬曦藍眨一眨眼,瞪着王重陽的臉,再遊目到他手上的白布塊,悻悻然道:「臭漢子!」飛快地一手攫取了布片,掉頭便奔出走廊外。王重陽愕了一愕,被林朝英這樣罵,尚能理解,但何故送了萬曦藍這般厚禮還被罵?然而,擔憂林朝英的安危,無暇深究,回頭繼續追趕。
王重陽來到走廊盡頭,見又是一座樓梯,端視階級上的灰塵,發現有三個下樓方向的輕淺腳印,認出屬林朝英的,心想:「爲何不在此等我?又有何事惹了她生氣?爲何返回樓下而不往上瞧?」正要舉步下去,察覺第三個腳步的方向有點異樣,再仔細看,樓梯欄杆中段尚有半個腳印,猜想是她故佈疑陣,暗中原路折返。王重陽沿路環顧,走了約廿六七步,終於到左邊牆壁留有她纖長的掌印。他沿用上一趟,交錯雙手使勁,把眼前的牆壁轉動至橫向,但露出黑魆魆洞穴的是下半截;俯身剛越過了,那度暗門轟然如鐮刀橫削,回復原位。心想若自己行動稍爲停滯,或尾隨其他進入,定遭屍分兩截之禍。王重陽對着面前蜿蜒狹窄的漆黑石道,忽爾想到這與布片上的內容會否有關連?反正林朝英極可能就在前方,只得跟上去。
隨着石道上落拐彎,王重陽行了約一盞茶時間,右邊豁然開闊了四尺,從隙縫中探頭外望,見有一偌大的洞穴。這就是剛纔樓下那個猛獸棲身之所,身前那塊巖壁背後便是藏紅絹封套之地;隱隱聽到幾聲悲鳴,莫非如此異獸,也在擔心孤身在外的伴侶狀況?繼續前行不久,出現了分岔路,不知不覺遵照布片上的字句,棄直挑彎而入;內進數步,突然有飛石左右夾擊,兩袖揮捲抵擋,不到半炷香飛石便沒有了。往後,王重陽再碰上四次分岔路,雖然預感會有飛石攻擊,仍執意布片上所言,擇彎路而入,因有了準備輕易避開了飛石前行。
「距離她還有多遠?」此時,驟然傳來一響熟悉的聲音慘叫,奔近見安榮勳伏屍地上,擡頭瞧見疑似艾妨侵的背影在前狂跑。王重陽急趕上去,阻他再度傷人。
石道愈走愈崎嶇曲折,加上艾妨侵亡命般的奔逃,始終保持約近十個身位之遙。漸聞得前方有河流湍動之聲,來到石道出處是個斷崖。崖面有三四尺寬,與對崖相距約越廿丈,兩崖之間豎有五條巨型石柱;擡頭望,倒立着的嶙峋巖壁,圓拱形地覆蓋周圍,顯然仍在洞窟之中。眼看艾妨侵一躍至第二條石柱的面上,欲再發力躍遠,該石柱忽然左右搖晃,他一個不留神便掉進崖底河裡,悽厲的呼叫聲四周迴響,良久不散。王重陽益發焦急,祈求她已平安渡過這一關。思考應是布片上字句的「在遠不在近」,還是「遠近不在力」?
王重陽提氣運功輕輕跳到第四條石柱上,未見異動,待再使勁起動,石柱果然馬上搖晃。心裡早有數,王重陽借勢一蹬,背向前直飛,抵了對崖。在騰飛時,瞥見第五條石柱的邊緣有血漬,斷定大半屬她的,心裡激盪一股從沒試過的恐懼和難受。從層層疊疊的石塊當中,尋見另一條通道,王重陽立刻鑽進去。
這條通道比剛纔那條難行得多,千形百狀的石頭,東歪西斜,上懸墜,下坑窪,王重陽不久已變得半攀半爬地前行;這裡也近乎漆黑,縱然在墓裡練得夜視特強,亦格外留神未敢大意,提防有什麼兇獸毒物棲身。蝘蜓般匍匐了不到兩刻鐘,王重陽忽覺右手指尖沾了些液體。「這是她的血。」血漬尚鮮,她應該在前面不遠了。王重陽加緊了行動,登上亂石堆,往下望又是另一個斷崖。與對崖相距亦約越廿丈,中間架了一條石橋,橋面縱橫舖排滿了,一塊塊兩尺正方的石磚。從這裡俯視,部分磚面在昏暗光線下,微微閃現了些橫、直、斜、彎的記號,整體看來像星象也像圖騰,更像指示。瞥眼有一白色物件半空中飄遊,至這邊橋口第一列石磚前 ── 辨清是一身黑衣的她,昏暗中僅露出蒼白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