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揚武幫、小清派、牛島幫等合衆而上,但各自計較,避免損傷;加上甄正光和方連拯兩名高手缺陣,萬曦藍保留實力,漸難圍堵林朝英三人合力。蕭自如聽施魏庚一聲呼籲,即改與樂符夾攻崇與務,一則討好魏,再者姓崇的知情甚深留不得。崇與務欲借樂符隔阻蕭自如的重拳,樂符卻藉蕭自如進攻抽身而退,奔往孫博樂身邊。
見他瞅了自己一眼,樂符佯怒道:「別管我,現在懶理什麼正呀邪呀,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才叫人痛快。」孫博樂響以哈哈一笑。時狗兒趕來會合,樂符暢快地叫道:「來,我們並肩兒大幹一番。」狗兒點了點頭。吳南穎自知力有不逮,無奈地催促林朝英,道:「快,到師哥那邊。」孫博樂也着緊地道:「是老大禪寺的『四重天導引陣』。」林朝英曉得厲害,在四人掩護下趕往杏樹那邊。
施魏庚是少林寺俗家弟子,到少室山欲透過師父敬戒大師,邀寺中高手助陣,怎奈方丈恪守中立,婉轉指引他到老大禪寺求援。老大禪寺築於後唐同光年間,由一羣不滿當時少林寺方丈管理手段的長輩和尚闢地所建。兩佰餘年來,與少林時友時敵,自風波亭一案更陷於決裂。住持爲呈大師,是位早盼王師北靖之人,加上施魏庚擅觀言察色,遂使他請出精於陣法的四位師祖相幫。
林朝英臨近,見凋謝了的杏樹枯葉、殘枝,樹間漫天飛舞;震地鞭聲中,聽到毛雅冷笑道:「吾乃宋人口中罪惡滿貫的魔人,莫論真盲假瞎,汝等亦毋須進招前響鞭示警,裝作慈悲。」
守在右下那株杏樹,瘦長身材的此心大師,宣了一聲佛號,道:「無異名,衆共生世故名衆生。忠奸善惡到頭淨一身。」慨嘆此人雖盲,心眼甚慧,適才被困「巧境天」時,不受誘招所惑,足見何等空靈,惜誤入魔途。左上那株圓臉白眉的此清大師,早年被金兵弄至家破人亡,投靠少林,再轉至禪寺。他憤恨地道:「要你毫無藉口,死而無怨!」右上那株寬顎脣厚的此淨大師,好奇地道:「你果真是假瞎子?怪不得如此敏捷破了第一重。第二重『導境天』,要多加幾分定力。」
林朝英持劍闖陣,左下那株陰森森的此方大師,揮鞭儼若攔江一壩,縱施「隨曲四步」配以不同劍法,仍被屏於陣外。
「四重天導引」陣法,合則如臂使指,分則各施其絕,合分全在四人心意與多年配合,故此變幻莫測。毛雅插劍於地,改施「煮酒拳論」,以變破變,使出「火燒赤壁」,除勢若火燎,招扣連環外,更可攻守倏換。毛雅明明攻擊此心,卻又突襲此清。然而「導境天」擅化解對方招數,任由己主導,毛雅嚐不到甜頭,瞬間反像引火自焚。毛雅馬上換招「江流八陣」,運掌成圓如江隨石轉,無固相在,三僧鞭陣頓失主導。
「隨曲四步」混雜了佛家舞蹈,林朝英在此方的佛門鞭法砥礪下,愈發揮鋒姿態飄逸、輕盈、瀟灑,色妙無比,恍如淨土乾達婆屬,諸閣天女演出「天宮伎樂」。此方的長鞭漸像馴服於天樂,逐失導引功能。
毛雅側耳傾聽,推測到林朝英那邊情況,衝着此清冷笑一聲。此清不期然憶起家園被金兵摧毀景像,力貫鞭梢,勢若斷江碎巖抽打,毛雅找到破綻乘機推掌。此心咳嗽了一聲,與此淨雙鞭而至,招式似石自在江自轉。招已破,毛雅即換上「樑元繪貢」,左掌彷箋素右指效彩毫,招意源自梁元帝畫番邦進貢圖,人各其臉,千姿百行。大千色相,影響恬淡的此心和單純的此淨不大,卻激起了此清的前塵舊恨。此清豎直眉毛,傾力發雷霆之勢,揮鞭與毛雅拚搏,違背「導境天」化導於衆的佛義,自絕與此心、此淨的長鞭融合。
此清武功冠絕禪寺,但此心本意屬忠順的師弟此曉擔當此任,原因就是此清對金國的怨念。住持爲呈轉交自己那封少林方丈的問候信,字裡行間,此心窺探用意有三:擒捉了毛雅,可壯宋軍北伐聲威,振奮人心;再憑將他釋放,與金主議價,謀取善待留境宋民條件;事成後,禪寺藉此聲威倍增,可算是少林示好,藉機修復兩家關係。若非此清執意,甚至慫恿爲呈等人遊說,唉……事不可勉求。
毛雅得意地一笑,速下殺手「玄武門變」,封鎖此清五方退路,三路齊施狠招,務求一招奪命。其時,聞得林朝英突破了此方的阻撓,此心和此淨忙加入協助,心喜一切按照了計劃 ── 認定了這嗔怒的禿驢是缺口,先攻之滅之;回頭與她並肩衝出此殘陣,遠走他方,再不分散。
此方驀地喝止步近的王重陽,道:「王世雄,你別插手,事由我們管。」他本意嚇唬毛雅,但毛雅乍聞王重陽步近,胸口即往下沉,忖道:這礙事的宋豬,若然闖陣便趁機斃了你,但……英肯嗎?好端端的籌謀,一下子就被毀了!稍一遲疑,此清果然得以脫險,此心朗誦道:「不捨生死,身何化趣?」其餘三僧齊宣佛號相應,佈開制敵致死地的「捨境天」。毛雅悽然一笑,往事成煙,既生猶死,何趣可哉!
林朝英驟感陣法,由低眉說法的菩薩,變成了怒目殲魔的金剛;殺氣騰騰的修羅場現,天宮仙樂戛然而止。長鞭頓成了煉獄中閃出的血舌、魅爪、獠牙、鬼發,幾個起落,林朝英竟被摒出陣外。鞭影像幽靈交錯,困住了毛雅,尚未足林朝英懼;所驚惶者,乃那副笑容,滿溢了絃斷曲終的頹靡,怎麼會掛在哥的臉上?毛雅身體搖晃不定,或墜或躍或旋,長鞭於他身邊彷彿浮雲聚散影響不了,反漸被他的趨退移轉所牽引。
他打出了「玉宇成煙手」的真義和力量 ── 四十年來「家國板蕩」,忠魂共殉國難,守土義士濺血,何等超越生死!此心讚歎毛雅有玲瓏佛心,亦惋惜他混在魔道太久了。此清見提升了陣法仍敗,氣惱這魔頭的怪招老是把陣法剋制住!嘿,總不信有伏不了魔的佛!鼓足內勁,使出從此陣悟出的其中一招殺着,鞭如百矢發,下下穿心。毛雅輕飄飄地踏着鞭影,騰飛撲向此清,擊出 ── 三千里地「山河別矣」。他右手背朝外五指低垂作虛掩,揮左手扣打,此清勢被斷咽喉、碎肩膊、裂胸髖二部。此清回鞭打圈封住中路,態若烏龍入淵;此方鞭如出洞羣蛇,亂噬毛雅下盤,圖圍魏救趙;此心抖手運鞭,迎頭向毛雅套下,一道道像索命藤蔓。
其時,吳南穎隨林朝英闖進陣中。孟漢光、揭五山等維武盟人士,本不欲與孫博樂對敵;牛島幫戴幫主亦機警地,跟萬曦藍一樣在旁掠陣;方連拯追捕蒙添凱到遠處,毀玉幫羣龍無首;剩欠了蕭自如的荊天門爲主力,實難有作爲。吳南穎心懸毛雅陷陣中,乘機抽身救援。
毛雅盤算此招必可讓林朝英再闖陣裡,只消多施一招,便能瓦解此陣,接着混亂中執她的手遠颺……此刻聞吳南穎也在,略感爲難。抱歉了!毛雅一咬牙,仍按所想行事,橫身旋體使出 ── 鳳閣龍樓「連霄漢往」,宛若火鳳焚天涅槃,雲龍毀地完滅。照理本可把此心三僧的連結,來個土崩水潰。然而毛雅有了意圖,念即有生,生即有佈,正爲此陣的剋制。此心重掌了主導,林朝英二人又被阻隔陣外,毛雅充滿了詫異和挫敗。
復國可期,斷緣難續,毛雅低首圈手畫招 ── 玉樹瓊枝「化作煙蘿」。此心驚訝亦慨嘆,如此不要命的打法,動了惻隱之念。吳南穎心疼他毫不珍惜身體地狂攻,不顧一切闖進陣中相助。毛雅把握陣法再亂,正好殺敵逃逸,施展 ── 幾曾「息干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