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兇殺害薛紹音,綁架薛舜,宋子涵被押上法庭的這一天,正值立冬,天氣陰沉沉。
蘇黎是一早就跟着秦殊一塊兒來的法院,在後面的休息室裡見到薛舜跟何亦卿。
蘇黎掃了一眼薛舜白紗布纏裹的手臂,淡淡問了句:“傷好些了嗎?”
“還好。”薛舜拉過何亦卿,介紹:“這是蘇黎,這是何亦卿。”
蘇黎和何亦卿雖然並沒有見過面,但有賴於薛舜,她們對於彼此的名字可是一點都不陌生,彼此相視一笑,蘇黎的視線落在薛舜拉着何亦卿的手上面,眼眸裡面笑意更濃,心底裡有一種鬆了口氣的寬慰感覺。
秦殊叫了薛舜去溝通一些事情,蘇黎跟何亦卿坐在一邊等的空隙裡面聊了聊,何亦卿實在按捺不住,說:“今天他可能會來的。”
“誰?”
“就是,薛舜他大哥。”
說完,何亦卿小心翼翼地看着蘇黎的臉色。
蘇黎愣了一下。
他真的會來嗎?她不知道,她說不清楚自己心底裡是什麼感覺,他爲她受重傷,她沒去醫院看過他一眼,她想見他,可又害怕見他。
可是現在,如果是在審判宋子涵的這個法庭裡面見到他,除了尷尬和內疚之外,還能有什麼?
進入法庭的時候。儘管將視線壓的很低,卻還是忍不住地在聽審席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可是直到最後,遲辰夫都沒有出現。
指控的罪名並不輕,案件脈絡和時間點明晰,證據確鑿,加上秦殊這個金牌律師,本來大家都以爲會判很重,結果到最後,判了宋子涵十七年的有期徒刑,唯一嚴酷的是沒有緩刑。
宋子涵全程沒有說幾句話,低着頭,臉上不帶表情,獨獨在被警察押着離開的時候,擡頭深深看了薛舜一眼。
這個結果讓所有人都有些意外,但明顯是秦殊的稱述詞已經改過,結束之後,蘇黎有些鬱悶地拉住秦殊問。
“我們之前準備的資料不是這樣的吧?”
秦殊正收拾桌子上的文件,也沒看她,回答:“是薛舜在開庭之前跟我提的要求,儘量減輕刑罰,你去問薛舜吧,畢竟他是原告。”
薛舜其實也就坐在旁邊的位置上,蘇黎扭頭看着他,“爲什麼臨時放水?”
薛舜背靠着椅背,腳抵住桌子的下沿,表情有些複雜。
“我不想讓我唯一的兄弟以後再也不想見我。”
頓了頓,反問:“如果不是我大哥放水,你覺得我們有機會贏麼?這樣的結果,其實我也不高興,我現在才明白,復仇這檔子事兒,不解決任何問題,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我能做的是給一個交待,而至於我以後的生活,我想重新開始。”
說着擡頭瞥了一眼等在門口正跟別人說話的何亦卿。
她在微笑,他覺得自己有點兒陷入癡迷,只是這樣遠遠看着她的笑容居然也覺得很幸福。
蘇黎瞭然,聽見薛舜又問:“宋子涵畢竟是我大哥的母親,難道你就想要置她於死地麼?”
她眸光閃爍,有些閃躲,“這跟我沒有關係……”
“這幾天你有想過我大哥嗎?”
“薛舜。”她語氣硬起來,“你在教訓我?”
他輕笑了一聲,別過臉,聲音有些失落:“蘇黎,我當初救你不是爲了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恨了這麼久,你不累麼?”
蘇黎的臉色驟然變了。
“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她說完,拿起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
薛舜看着那背影,臉色慢慢沉下去。
那麼瘦弱,又那麼倔強,他對她真是心痛又無可奈何。
一旁,秦殊慢條斯理地收拾完了,拿着文件夾插了話:“薛舜,其實我覺得你有些誤會她。”
薛舜沒動。也沒接話。
他現在有一種疲累感,從心底而生的,宋子涵一案結束了,意味着他漫長的仇恨也就這樣結束了,曾經他一門心思地想要看到宋子涵最悲慘的下場,可到頭來居然因爲遲辰夫而心生妥協,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秦殊又說:“每個人表達的方式不一樣,關於遲辰夫的事情,蘇黎已經決定不上訴了,只想對樑澤上訴還給自己孩子一個真相而已,她也不是沒有讓步,我覺得她可能心底裡也是後悔了,不然遲辰夫醒來那天也不會……”
薛舜表情有一瞬的怔愣,擡眸。問:“不會什麼?”
秦殊想了想,那天蘇黎買了佐匹克隆還差點就吃了的事情,蘇黎曾經告訴過他不要說出去,他適時地打住了,“也沒什麼,就是那天她聽到遲辰夫醒來,也很高興的,看得出她還是擔心遲辰夫的,不是真的被仇恨完全矇蔽雙眼。”
薛舜表情有些恍然,“她不告我大哥了?”
“嗯。”秦殊想了想,好心加了一句:“所以你別再這樣說她了,你是她朋友,她沒幾個朋友,你這樣說,她一定會很難過。”
薛舜抿脣,半響,嘀咕一句:“那她想什麼,爲什麼也不跟我說清楚?”
“因爲你現在立場已經完全跑到遲辰夫那邊去了,一口一個大哥,你要她怎麼說?”秦殊站起身來,“你跟她不同,你的仇恨只針對宋子涵,而她畢竟有個孩子死在了遲辰夫手裡,她對遲辰夫現在大概是恨不起來,但也沒辦法做到忘記過去的事情,最直白的表現就是嘴硬,這很好理解吧?女人不都這樣……”
“喲,秦律師,你還懂女人?”
一個女聲突兀地傳來。
秦殊翻了個白眼看向前方,果然是陸仲顏過來了。
“就你這樣多少年不見一個女朋友的老古董還懂女人?”陸仲顏尖酸刻薄地看着秦殊笑。
秦殊臉色緊繃,幾秒後,擠出一個假惺惺的笑,“陸警官,你怎麼來了。”
“你瞎啊你,我早就來了,整個官司都看完了。”
陸仲顏臉上也在笑,皮笑肉不笑那種,薛舜看的膽戰心驚,摸不清這兩個人是在演哪一齣。
秦殊嘴角抽搐,“不好意思,你存在感太薄弱,我真沒看到。”
說完,沒等陸仲顏再開口,拔腿就走,陸仲顏對着他背影做了個鬼臉,想起還有事,才扭頭看向薛舜,“我剛出去接了個電話,怎麼就不見蘇黎人了,她去哪裡了?”
薛舜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說。”
“什麼事?”
“兩年多以前,要殺她的人,可能不是遲辰夫。”
薛舜蹙眉,“怎麼回事?”
“遲辰夫說自己沒有讓樑澤殺她,只是要帶她回去而已,我雖然也並不是完全相信。但至少要讓蘇黎有這麼個心理準備。”
薛舜表情錯愕。
“不是他說是他害死蘇黎……”
“按照他的說法,他是自責纔會那麼說的,因爲是他讓樑澤去的,現在只有樑澤知道當時到底是什麼情況,可我們見不到樑澤,只能等開庭。”
薛舜說不出話來,尚處在巨大的震驚之中。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蘇黎對遲辰夫仇恨的根源。
對於蘇黎來說,遲辰夫是她深愛的,她爲之付出一切的男人,她無怨無悔地付出了那麼多,最後卻非要置她和她的孩子於死地的男人!
可是到頭來,這居然是個誤會?
陸仲顏看薛舜臉色煞白,手在他眼前晃晃。
薛舜回過神來,“陸警官,這件事我來跟蘇黎說吧,你說……她可能接受不了。”
……
宋子涵被押着,從法院專門押送犯人的後門出去的時候,臉上倏爾地一陣涼意,擡頭,有零星的雪花飄落。
她的目光緩慢地隨着一片雪花落下去,看見站在押送車旁邊的遲辰夫。
相顧無言許久。
他穿很厚,臉色卻依然蒼白,身體微微佝僂了一點,因爲傷口的原因,他現在還沒辦法站直,哪怕站的時間久了,氣息都不順暢,所以整個人還靠在車上。
宋子涵眼眶紅了。
對着自己的親生兒子開槍,她之前已經輾轉難眠數個夜晚,也不知道他傷的那麼嚴重,怎麼樣了……
她擡起被銬住的雙手擦了一下眼角。
“看來你的傷好了。”
“嗯。”他應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沒有去法庭,是因爲他無法冷靜面對薛舜跟宋子涵對立的情景,可他終究是不能不過來看她一眼。
有再多的不是,她終歸是他的母親,生他養他的人。
警察要壓着宋子涵走了,宋子涵有些着急地回頭:“辰夫……”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還在被推着走,眼淚都快要流出來。
“媽,”他背離開車,吃力地向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等你轉到看守所了,我會去看你。”
她笑了一下,眼淚一下子就落下來。
押送車走遠了,雪在逐漸變大,遲辰夫靜靜站着,向着車離開的方向,頭髮上落了點點斑白。
陳秘書走過來,撐開一把傘,扶住他手臂,“遲總,上車吧,您的身體着涼就不好了。”
遲辰夫上了車,陳秘書在前面駕駛座上踩了離合,問:“回醫院嗎?”
遲辰夫沉默幾秒,“你知道蘇黎現在在哪裡麼?”
陳秘書有些心虛。
之前。因爲聽了steven的話,遲辰夫醒過來的時候,他本來答應給蘇黎打電話最後卻沒有打。
他聲音小小地應了一句:“不知道。”
遲辰夫有些失望,停了一會兒,說:“那就去秦慕那裡吧,聽說她在。”
陳秘書硬着頭皮,將車開到了秦慕租的那房子的樓底下,不斷地在心裡祈禱蘇黎最好不在。
結果,蘇黎真的不在。
屋子裡面只有秦慕在,遲辰夫在裡面等了一個下午,中間秦慕甚至還給蘇黎打過電話催,可那邊都不接。
到了晚上,遲辰夫的身體也算是到了極限了,就連主治醫師都開始打着電話催他趕緊回醫院,他離開的時候一臉暗淡。
他本來心底裡是存了一些僥倖,他對當年樑澤所做的其他傷害她的事情一無所知,他以爲說清楚,多少還能求得她一點諒解,可是他畢竟並非完全無辜,努力了這麼久,到頭來她還是這樣躲着他避着他,他大抵可以想得到,說清楚又如何?在她眼中,他不過是樑澤身後推波助瀾的人,沒有太大的差別。
回去的路上,陳秘書看着他一臉失落,忍不住道:“等您身體好一些,還可以再找她的。”
他看着車窗外飛掠而過的景色,慘淡地笑了笑。
“她不願見我,我知道的。”
……
庭審結束之後,秦殊跟檢察院的幾個朋友聊了一會兒才離開法院,在停車場自己的車邊見到了蘇黎。
他挑眉,“剛纔跟薛舜吵架的時候不是挺有骨氣的麼?我還以爲你能自己走回去呢。”
蘇黎?了?嘴,沒有說話,見他手一揮開鎖,一點也沒客氣地拉開車門就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
秦殊上了車,瞥她一眼,“真自覺。”
鈴聲突然響起來,她看了一眼,是薛舜打來的,想也沒想就掛斷了電話。
秦殊沒急着開車,坐在駕駛座上。敲了敲方向盤,“你們的事兒也算完成了一半了,我怎麼覺得你這人這麼不懂得感恩呢,連個謝字都沒有?”
“……”蘇黎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句:“謝謝你,秦律師。”
“沒誠意。”
“我請你吃飯,這下有誠意了吧?”
秦殊昂起頭來,很傲嬌地道:“這個可以有。”
等秦殊開車到地方,蘇黎後悔了。
需知蘇黎那天從花城離開之後就在吃老本,身上並沒有多少錢,但是秦殊居然將她帶到了l市最有名的法式料理店。
她不喜歡法式料理,更不喜歡這裡貴的像是搶錢一樣的價格。
但話已經出口,不得不請,她瞪着餐桌對面點單的秦殊。目光幾乎要在他身上剜出一個洞來。
她電話又響了,依然是薛舜,她盯着看了一會兒,被秦殊奪了過去。
“不想接就不要勉強自己,吃飯的時候專心一點。”
見服務員走開,她才知道他在她對着發呆的空兒已經把單電完了,不僅給自己點了,還給她也點了死貴的牛扒還有鵝肝凍等一堆。
她摸了摸自己包裡的卡,覺得心在滴血。
橫豎這錢也是花定了,她攥了攥拳頭,下定決心,至少要把本吃回來,秦殊看到她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卻風雲變幻的臉色,實在覺得有些好笑。
“我以前在英國的時候有這麼個毛病。結束官司之後,有時候跟客戶,有時候跟朋友,總是要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的。”他表情彷彿在懷念,“做我們這行,神經總是繃得很緊,放鬆的時候很難得,可我覺得你好像比我還要糟糕,一直活的這麼壓抑,不累麼?”
她愣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他爲什麼突然要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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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笑了一下,有些鄙夷地掃了一眼桌上的果汁。
誠如陸仲顏所說,秦殊是一個非常沒有情趣,古板的老男人,生活一板一眼,非常注重生活品質但太過死板,認識秦殊這段時間裡,她發現他不抽菸,滴酒不沾,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又有重度的潔癖,這種生活方式簡直是匪夷所思的。
“你回l市沒多久,怎麼知道這家餐廳的?”她努力放鬆下來,問他。
“我用谷歌搜索了l市最乾淨的餐廳,然後搜到這家。”
她擰眉。
好吧,乾淨……
她說:“我可真好奇你這樣的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說話間,牛扒上來了,她掃了一眼,近距離聞見牛扒的味道,油然而生一股子噁心的感覺,手掩住嘴巴,只覺得胃裡面翻江倒海的。
他已經開始用刀叉切牛扒了,意識到她不動,擡頭看了一眼,發現她臉色難看。
“你……”
他還沒說完,她一把推開椅子就快步往洗手間去。
在洗手間吐了個昏天暗地,她難受的要死,明明沒有吃多少東西,始終覺得胃裡在反酸。
她休息了一會兒,緩過神來,出去漱口,洗了把臉,又等了一會兒纔回去。
然後發現,秦殊已經吃的差不多了。
“秦律師,你真沒有紳士風度啊,都不會等我一下。”
“紳士風度是什麼東西,能吃嗎?”
她恨恨地坐了回去,一看到牛扒又有些噁心,表情很痛苦。
“快吃。”秦殊催。
“還有些噁心。”
“那不吃了?”
她搖搖頭,骨子裡面的窮酸氣讓她不願意放棄這塊花了大價錢的牛扒。
可是剛切下一塊她就受不了,又跑了一趟洗手間去吐。
第三次坐下來的時候,秦殊看着她複雜的表情,好心地道:“別爲難自己了,吃不了就算了吧。”
她小臉皺成一團搖搖頭,“不行,我得把本吃回來。”
秦殊啞然。半響,看着她用叉子叉着牛扒視死如歸往嘴裡塞的表情噗嗤笑出聲來。
“哈哈……”他笑的停不下來,“你是不是想笑死我!這算是什麼理由……”
她強忍着噁心咬了小小一口,淚眼婆娑看着他,嘴巴里面含混不清:“你還幸災樂禍!”
他停下笑皺眉:“別含着東西說話,髒死了。”
她早就習慣他的潔癖,不要命地往前湊着又說了一句:“我就說,你能拿我怎麼樣?”
幾乎是本能使然,他順手扯了一邊的紙巾就往她嘴巴上按過去了。
手指隔着薄薄的紙巾觸到她的脣,柔軟的,溫熱的,他愣了一下。
紙巾上方,她那雙靈動的眼眸也靜了下來,凝住他。他聽見心臟漏掉一拍。
不過幾秒,她又起身去洗手間吐了。
再回來,整個人臉色蒼白,腳步都有些虛,他已經黑了臉,“帶你吃飯真掃興。”
她連話也不想說,招手要結帳,他有些不耐煩地道:“已經結過了。”
說完就往外走,她怔住一會兒,纔跟上去。
她突然覺得他有些陰晴不定。
上了車之後,他要帶她去醫院,她死活不肯。
“萬一是生病了呢?”他語氣生硬。
“我跟你說我這人可結實了,”她認真地想了想,“這樣吧。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就算毀了這頓飯,我們還是可以找別的地方放鬆的啊。”
他沒心糾結,不說話。
她揪了揪他衣袖,“去嘛,我也想去了……”
那聲音有些嬌嗔,他一記眼刀飛過去,“先把你手拿開。”
她說:“我拿開就去?”
他鬱悶地嘆口氣:“哪裡?”
她一臉雀躍放開他,“我就知道秦律師你最好了!”
他笑,有些無奈,又有些說不清的心情。
可一個多小時之後他還是後悔了,他還以爲她要去的是什麼好地方,結果居然是海邊,她還在那興奮地大嚷大叫好半天。他很嫌棄地站在距離很遠的地方看,淺灘上落下的雪花蓋了一層,白的剔透。
她再回頭的時候已經是一臉的燦爛,立冬的天氣,她明媚的像是四月的太陽。
他壓抑了好一會兒的神經慢慢地鬆懈了下來,覺着就那麼站在遠處看着她也不錯,可她偏偏還要過來逗他。
“秦律師,沙灘又不髒的,你不過來走走啊?”
“頂多髒你一雙鞋,你這麼財大氣粗的,要不要這麼摳門,一雙鞋都不捨得?”
他最後還是被她拉着去了淺灘,聽着海水的聲音和她古靈精怪的叫,他突然覺得腳下粘了雪水的沙土似乎也沒有髒到無法忍受。
“你看。這會兒,要是有啤酒就好了,”她看着海面,聲音低下去,“從前我跟薛舜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一起到海灘喝酒,也不管什麼季節……”
“秦律師,薛舜的事情結束了,我真的很感激你。”
他擡手摸了摸?尖,沒有料到她會這樣認真道謝,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開口問:“你不生薛舜的氣了?”
一陣海風吹過來,她摸了摸臉頰,挽了一把吹亂了的頭髮,這才後知後覺感到有些冷,她說:“有什麼好生氣的呢,大家的立場已經不一樣了,以前他是我的朋友,現在他是遲辰夫的弟弟,他有理由討厭我。”
話雖然說的很平靜,但秦殊還是從裡面聽出巨大的失落。
假裝不在意而已。
她的確是個嘴硬的姑娘。
“他不能既是你的朋友又是遲辰夫的弟弟麼?”
她搖了搖頭,輕笑,“我當然希望那樣,可是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我對遲辰夫做過的那些事情是過去了,但並不是不存在,就像遲辰夫對我所做的事情一樣,我跟遲辰夫彼此都不值得被對方原諒。”
她站定了。遠眺海面,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更加嘶啞地開口:“秦律師,謝謝你陪我來這裡。”
“其實薛舜生我的氣,我很難過……”
“可是,我自己也生我自己的氣,可能薛舜是對的,我堅持的方向是錯的,可我沒有回頭路了。”
“法律上可以起訴樑澤的那個罪名叫做謀殺未遂,可在我眼裡那根本不叫未遂,我的孩子死了。”
“我的孩子死了,可是沒有人知道。”
秦殊深深吸了一口氣,冷風倒灌進衣領,他聽見她最後一句話。
“幫我打好樑澤這場官司吧,結束這一切。”
……
當晚回去蘇黎纔看到上來自秦慕的未接電話,以及一條短信。
“蘇黎,你要是看到的話,給遲總打個電話吧,他等了你半天,應該是有重要的事情。”
看了許久,最後把隨手撇到了一邊。
隨後幾天,陳秘書忙起來,按照遲辰夫的安排開始用t.s.的資金開始填補藍郡和索菲特倒閉之後的鉅額債務,公司開始有更多的人離職,留也留不住,遲辰夫倒是很平靜,只說不用留了。
原本涉案的薛舜因爲從未在股權轉讓協議書上簽字而沒有被過多地牽扯進去,在幾天之後出院的那一天。看到已經有股東知曉遲辰夫的病房而跑了過來,在遲辰夫的病房裡面大吵大鬧。
這個股東折進了幾百萬,卻是多難聽的話都罵出來了,遲辰夫全程沉默地聽,薛舜在門口聽着沒完沒了倒是受不了了,衝進去就開始跟那股東對罵。
場面完全失控,薛舜身上那股子小流氓的勁兒似乎有復甦的跡象,眼看就要不顧身上的傷動手,steven好不容易纔把那股東拉了出去。
人走了薛舜還絮絮叨叨:“你也真是,人家罵你,你罵回去啊!”
遲辰夫說:“本來就是我的錯,爲什麼要罵回去?”
薛舜一愣,不說話了。
遲辰夫這話一語雙關。
最近的幾天,遲辰夫好像是破罐子破摔了。薛舜聯繫不上蘇黎,讓他給蘇黎打電話,他也沒了心勁。
是人都總會累,他在蘇黎身後追了太久,看不到一點點希望,終於還是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勇氣,這一點薛舜當然明白,可是就是替他覺得不甘心。
他說:“薛舜,你不要爲了我跟蘇黎生氣,她朋友不多,你對她來說很重要。”
他說:“要是可以,你以後幫我多照顧她。”
他那些話薛舜都沒聽進去,打蘇黎電話沒人接最後更加生氣,索性不再打。
一週之後。樑澤兩年前謀殺蘇黎未遂一案開庭,薛舜想了想還是去了,氣也生完了,該跟她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這是一場遲到了兩年多的判決,蘇黎等了許久,薛舜坐在聽審席上,隔着一段距離遠遠看着蘇黎,她坐在秦殊的旁邊,還在低頭跟秦殊說什麼,他在這一刻才意識到,原來他們原本幾乎相依爲命的兩個人,竟然已經這樣遙遠。
蘇黎擡頭,不經意地對上了他的視線。
只是一瞬,她很快將視線挪開了。
她手在桌子下面攥緊了。
樑澤被帶上來的時候,一衆人都看到了他臉上的傷痕,臉腫的很嚴重,有些觸目驚心。
當被秦殊問到兩年前發生的事情,他詭異地笑了笑,視線投向蘇黎。
她鎮定而沉默地迎上了樑澤的目光。
“好,那我就來說說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樑澤的聲音帶着一絲微微的戲謔。
“那一天,我接到遲辰夫的電話,讓我去找蘇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