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劍華籠罩全身之際,秦言右手猛地拔起,一道白色閃電劃破陰暗的夜,倏然瞄準了重重劍華後的那道藍衫倩影,三尺清芒像曉風拂月似的從玉寒煙頸前輕輕掃過。漫天月華傾時消散,玉寒煙猝然後退,左手捂住白玉頸子上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紅痕,眼中透出栩栩如生的震駭之色。
“你……你真的下得了手?”
秦言桀然一笑:“師姐啊,你死總好過我死,那些俗世的悲傷就交給我來承受吧!說實話,當初陸離的那個‘殺妻證道’的建議,我也曾在思緒輾轉的剎那間偶然想起。說不定,我現在如果幹掉的你的幻象,或許修爲就會大有精進呢!”
這席話,他也只是趁玉寒煙不在的時候纔敢說出口來。
如果玉寒煙聽到了,她會怎麼回答呢?
“好小子,你竟如此無情!你可知道,自從當日一別,吾家茶不思飯不想……”
“閉嘴吧!”秦言忽然暴喝一聲,將玉寒煙的話語打斷,“這樣自言自語真的很有意思嗎?你設計的臺詞實在是很爛俗啊!別浪費時間了,直接放馬過來吧!”
玉寒煙依言閉嘴,沉默地提起劍,倏地由靜止化爲暴烈的風,挾帶凌厲的氣勢撲殺過來。皓白月光由於極速的衝刺而化爲一條白線,將整片冰原都映得黯淡,那道白影的衝勢彷彿已然貫穿了前方紙片般脆薄的人影。而後,一柄模糊而淺淡的劍氣自秦言手中揚起,在那道貫穿世界的殘影即將凝爲實質前將之阻隔。
然而,皓白月光雖被阻斷,那已然透入秦言背心的似幻非幻的影像卻讓他身軀一顫,只覺得寒氣入骨,渾身血脈也似乎僵硬起來。
那是一擊必中的決勝氣勢,僅是虛幻的劍意,就讓秦言遭創。
可是,玉寒煙爲什麼會“萬古飛流”?不,應該說,自己爲何能讓玉寒煙使出萬古飛流?
兩劍相交,師姐弟倆的動作各自凝固了一瞬間。四目相對,俱望見對方眼中的驚駭之色。其實歸根結底,所有情緒的顯現都源於他本身罷了。
稍稍一愣之後,玉寒煙的右腕迅疾一抖,劍尖斜滑而下,閃電般向秦言下腹割去。秦言手中長劍如被冰晶附着,兇暴地斬下,在破殤劍劃破他衣衫之前將之盪開,頃刻又展開急促的攻勢。劍的影子在寒氣中來回撕割,兩人身形時分時合,如演奏一段優美的舞蹈。
秦言與玉寒煙的劍式中都帶有皇極驚仙劍的影子,連身形都同樣如幽靈般在劍浪中閃爍。秦言的劍式圓貫如一,更利用自身玄妙的身法在冰霧的掩護下達到詭異的極致,消去了暴戾的氣勢,收斂了逼人的鋒芒,劍氣撩動間無聲無息,卻蓄藏着致命的陰毒。而玉寒煙的劍勢則如烈日般昭昭,揮手間便有鋪天蓋地的劍氣浪潮洶涌而至,每一劍刺出,便有萬頃波濤相隨,浩瀚無匹。她的身法速度亦不比秦言遜色,一時間化身爲無數個藍影從四面八方攻來,逼得秦言手忙腳亂,疲於招架。
秦言畢竟是分心多用,一邊想象着玉寒煙的攻擊,一邊還要維持“不懈”的境界,抵擋起玉寒煙的劍勢來便有些捉襟見肘,略顯狼狽。
不過,儘管姿態並不從容,但這加強版的玉寒煙一時半刻也奈何他不得,在如此拘束的情境下維持不敗的局面,已足以令他自傲了。
兩人鏖戰多時,秦言漸漸熟悉了無懈的境界,不再需要刻意去維持,從而有更多的精力去應對玉寒煙的攻擊,開始逐漸變得從容起來。
須臾之後,玉寒煙的劍勢忽然一變,招數轉爲簡樸,兩人的角色對調過來,秦言開始佔據了攻擊的主導地位。他的無懈之境排開,攻擊的陣勢亦相當可觀,蓄藏的鋒芒盡數展露出來,揮舞出一道道如霜如雪的劍氣,迫得玉寒煙連連後退。
玉寒煙雖然被秦言緊逼,臉色依然恬靜,連退數步之後,她忽然折轉回來,身如虛影跨越數道劍光來到秦言身側,揚手一劍樸實地向秦言腰際斬去。森森殺意就自那樸實的一劍中展開,非黑非白的劍影平靜刺出,化爲無堅不摧的鋒刃,一切在剎那的時光中化爲寂靜。這一刻,秦言自靈魂深處產生無悚然的震怖感,神識感應提升到極致,方能勉強看清,玉寒煙所刺出的這一道朦朧劍光,實則是無數劍氣凝聚、威力蓄積到了極致的表現。
這便是不動真人仗以笑傲天下的絕技,傳說中的撼天真劍!
儘管有所預料,但這一劍真正到來之時,秦言亦體會到了無比心悸的感覺。他此時劍勢將盡,重心偏移,當即被這樸實卻近乎無救的一劍驚出一身冷汗來。電光火石之際,他爆發出了平生所有的潛力,以不可思議的姿勢偏轉身軀,同時右臂以一種完全超出了常識的詭異角度反折回來,一瞬間揮舞出無數劍影,堪堪攔下這一劍,身子借力往一旁飄去。玉寒煙如影隨形地跟附上來,長劍傾斜刺往他腋下,被他慌忙擡手躲過。
秦言剛剛拼盡力量才從撼天真劍下逃得性命,這時候爆發潛力的後遺症涌現出來,他氣力一泄,還未來得及調整身形,便又被玉寒煙逼迫到了最危險的地步。玉寒煙像面對生死仇敵般對他緊追不捨,他只能不斷地運動肢體,從玉寒煙劍下驚險逃生。
一連串的狼狽躲閃,各種超出常識的詭異動作都用了出來。破殤劍在他肩頭劃破一道淺淺的傷口,一旋身就貼住下顎揮起,月華般的顏色自眼前掃過。
玉寒煙就如不知疲憊的傀儡一般,不肯有絲毫放鬆。但在狼狽逃竄出數十步後,秦言終於從她的劍勢中抓住了一個破綻,一劍格開月芒鋒銳,同時左手從不可思議的角度扭動過來,探出食指閃電般往她光潔的額頭上點去。
這一根飽含瀚血威力的手指,即將在一瞬之後分出生死,那也即是玉寒煙香消玉損之時。
秦言心中忽然閃過一絲猶豫,那可是玉師姐啊,自己真能忍心點下去嗎?隨即又被內心中的冷笑否決:你連面對一個幻象都如此猶豫,還敢妄想攀登天人大道?不如自己抹了脖子,省得丟人現眼……
這時,他忽有所感,西方十餘里外又有妖物闖入了他的神識範圍,正氣勢洶洶地朝這邊奔來。
那一羣不速之客,卻正好讓他避免了這個艱難的選擇。